她歪在他懷裏尚惦記著有的沒的,便是他不努力而無法感染到她,一個在情意上都做不到盡善盡美的爺們兒頂什麽用,衛應腕子上使力將她纏得更緊些,勢必要把她勾入迷魂陣裏。


    可事與願違,纏綿時扳指扣在她項下瓔珞掛著的鸚哥綠上,聲兒不大卻能振聾發聵,卿妝從混沌裏脫逃出來在他唇角上咬了一記,攀著他的肩輕笑道:“傷才見了起色,成日惦記什麽呢?”


    朱家院內的梨花開得頗好,叫風吹過紛揚而落,一場盛大的花事讓這個迷離的春日越發的柔和;懷裏的軟玉溫香又是風華絕代,許是病得久了連神智都薄弱起來,深切的欲念不受控製洶湧而來,想攻城略地踞山為王。


    “成日裏惦記的,左不過是你。”


    可時間不對地方不妥,連他的傷勢也來牽絆,真叫人無法釋懷,但就此撩開手哪能甘心。他歪在身子懶洋洋地垂眸,勾唇一笑,“我手上無力,所以你且靠過來些才成事。”


    尋日素寡的爺們兒誰說不能是個勾魂的狐狸精,眼兒媚簡直難以招架,可她是個正直坦蕩的姑娘哪裏能受此等蠱惑?卿妝掀了他的衣袖,在藥布上輕輕撫了把,捧著臉戲謔道:“能成什麽事兒呢,大人您想要把我怎麽著呀?”


    這小丫頭片子被他縱得越發沒邊兒了,他氣得咬牙,一通揉搓將她放倒在隱囊上,幽幽地道:“今兒你這話我可記下,且等著,早晚得叫我討迴本錢來。”


    她唧唧咯咯地笑,環住他的脖子將人扯下來一頭躺著,手指順著他的臉頰往下遊,話頭上卻壓根兒不示弱,“大人可不興忘的,本錢算什麽,一日一日的利錢也記得算上呢。”


    成心擠兌他不是,壞心眼的小畜生,他忍得心口發疼,可看著她嬌俏的眉眼瞬間又成順風而生的藤蔓,新啟口的芽兒撓的人心癢癢。


    衛應捉了她的手來擱在心上交纏,外頭街市上的此起彼伏的熱鬧如同戲台上的走場,一乜眼是一個角兒一出唱詞,他們並頭躺著靜靜地聽,生出歲月靜好的意趣來。


    他望洋興歎,她卻不老實,攀攀爬爬伏上他心口,仰著臉眉眼彎彎地開始秋後算賬,“你這樣招搖過市,是要叫誰曉得呢?”


    他將她拎起來鼻子眼睛要挨著,勾著唇角道:“老太太身子骨不好,我放心不下,上府裏瞧瞧,捎帶手接了你家來,問問你的罪己書可寫的如何了?”


    能如何,墨磨得真事兒似的,筆頭子壓根兒沒往處蘸,她聽了直把話頭往岔道上帶,“你進府裏啦,老太太見了你是不是大好,頭不疼心也不揪得慌,可怎麽這樣快放了你出來呢?”


    衛應嗤笑,搖頭道:“如今不是時候,我沒露麵,使了個對症的郎中去。老太太夜裏頭嗽得歇不好,家裏如今也不安生,白日再費了心思叫症候越發不好。”


    她打朱府裏聽著幾嗓子,如今他說到這兒也怏怏的,“崔姑奶奶打宮裏頭迴府養病,左右心裏不舒坦,老太太免不得惦記著。”


    提起崔媞,衛應也是頭疼,“她跟自個兒較勁也帶累別人,見天兒這麽著鬧哪成事,我叫人尋座宅子將她和婆子丫頭一應遷去,大家都清淨。”他拿眼來瞧她,一雙烏黑的眼珠嘰裏咕嚕地轉悠,“你跟我這打岔可是心虛,我惦記著罪己書的事兒,不帶蒙混的。”


    婉轉的不成隻能橫上了,卿妝把眼一瞪就要造反,他鎮壓的手腕向來及時,雖說手腳不甚利落但收拾個色厲內荏的小丫頭還是綽綽有餘,摁住了人手指尖奔著她腋下就去了。


    那日卿妝笑得狠了,迴到別莊時眼角還蓄著淚,好容易緩過勁兒來惡狠狠地踹了那得意洋洋的爺兒一腳,他不輕饒她,用過了中飯又捉了人接茬來寫罪己書。


    笑笑鬧鬧過了大半日,天將暮的光景青安才敢領著小丫頭進來收拾,入目一地狼藉,地毯帳幔上勾滿了恣意的水墨畫,連搭在屏風上的兩件外袍也叫寫上了圓勁古雅的快雪時晴帖。


    灑金的床帳放下半麵,衛大人正意態閑雅地執卷慢讀,袖子下藏著的酣然入睡的美人到了這般時辰也沒有轉醒的意思,青安手腳麻利地收拾完,紅著臉退了出去再沒敢再看。


    如此蹉跎了四五日的光景,罪己書沒寫成倒是有人登門了。


    那日下半晌卿妝坐在水榭美人靠上喂魚,衛應拿本古書一頭陪著,她抻著脖兒瞧了兩眼,發覺不是哪位大家的豔詞,十分神傷。


    他察覺了,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還未及言語,外頭青安火急火燎地進來上跟前福了福身,“大人,奶奶,司禮監秉筆太監崔大人求見。”


    卿妝手一頓,一整盒魚食都入了水便宜了簇擁而來的錦鯉,衛應倒是不慌不忙地叫人伸勾撓網子撈些上來,“前兒你捉的魚倒極鮮,今兒預備著撐死幾條再做來給我吃麽?”


    他有閑功夫打趣,她可不樂意,“你這是預備著迴鄴京去了麽?”


    衛應起身笑道:“我養傷這些日子前後約莫半個來月,儀淵在天津衛也苦撐到了頭,我再不露麵當真惹人懷疑,消息是我放出去的,料著這時辰他也該來了。”


    她拿眼看他,“他來了也沒有不見的道理,可你身上的傷叫他瞧了可怎麽說呢,碰了磕了,他也不帶信呐。”


    他瞧她笑得不懷好意,湊手在她麵上捏了把,“那依著你該怎麽樣?”


    崔憲臣打頭陣兒,也怨不著她拿他做筏子,首當其衝嘛,她叫青安把前兒縫好的鹿皮套袖取了來給他兜在受傷的右腕和腿上。她鬼主意多的很,衛應不明白這是何意,任她忙活的功夫上下打量了兩眼,“您這是?”


    卿妝笑眯眯地湊到他耳朵邊言語了兩聲,手舞足蹈的比劃,他聽了簡直哭笑不得,在她額角上輕輕敲了記,“這是渾鬧。”


    她極委屈,抱著他的腰軟磨硬蹭,“這麽兇做什麽,天底下哪個不以為你們倆是死對頭,見了橫豎要你死我活?再說了,私底下你們不是哥倆好麽,他擔個不輕不重的罪名就能把你從泥沼裏拉上來,也沒什麽幹係,你就說這法子妥還是不妥吧?”


    衛應負著手看她在心口拱成個團,無奈地撫了撫她的頭發,“隨你。”


    她歡快地噯了聲,直起腰一蹦三尺高,在他嘴角上占夠了便宜這才一溜煙進了耳房;萇兒正躺在南窗下養傷,見她進來愁雲慘霧地問:“阿姊,我多早晚能出去?”


    卿妝笑眯眯打量她半晌,瞧她氣色不錯這才開口,“有個能出去活動筋骨的機會,去不去?”


    萇兒悶得能長草,聞言一骨碌爬了起來,“上哪?”


    她搖搖指頭比了比外頭,“彈弓玩得利索麽?”


    萇兒心思瞬間活法,眨眨眼,“打誰,怎麽個打法,打得死透了還是留口氣彈了弦子?”


    “用不著這樣下死手,教訓一下就得了。”卿妝樂不可支,俯身過去和她咬耳朵,看著她瞬間失望的眼神笑道:“可記下了?”


    萇兒長長歎口氣,“就這點盤菜啊,還容你費老了勁兒,成吧成吧,擎好吧。”


    她發作起來控製不住,卿妝臨走前再三交代,“那可是東廠的督主,手底下惦記著點。”


    萇兒揮揮手表示知道了,接茬愁雲慘霧去了。


    崔憲臣跟花廳上和衛應對麵坐著,覺得今兒登門拜訪說不出哪兒透著怪異,等他見了卿妝親手捧了茶來越發不安,他噙著笑同她招唿,“小嫂嫂也在呐,您可好?”


    卿妝托盤裏有盅滾茶,擱著漆盤都能覺著熱氣拂麵燙的人睜不開眼,她急著要把禍往他身上引,嘴裏搭著話手上活計沒停,“勞崔大人惦記著,奴這兒一切都好,您可怎樣呢?”


    崔憲臣一笑,“我是個碎催,閑不下來,這不上聽說大人迴來轉臉又上這兒來接接。”


    說著話,卿妝已經四平八穩把那盅燙手山芋擱他麵前了,“崔大人玩笑,您是個貴人,哪可缺了您呢?您辛苦,請用茶。”


    崔憲臣上下掃了那盅白瓷蓋碗,遲遲沒肯動手,“小嫂嫂的茶沏的甚好。”


    他跟她拖延,卿妝捺住性子和他周旋,“這是武夷山大紅袍,大人隻好這一口,聽說也極和您的脾胃對付。”


    好茶的衛大人已經淺飲了一口,崔憲臣幹看著不成樣,遲疑著將蓋碗端了起來,端起來那一瞬他就覺得事兒怕是要不好。果不其然,還未待他掀開蓋,手肘頓覺一麻再提不起力道,蓋碗似有千斤,順勢就朝著對麵的衛應潑了過去。


    衛應坐著不便挪動隻得抬袖子來擋,一盅滾茶撒了他滿身,卿妝見狀哭喊著來人,“大人叫熱茶燙傷了,叫郎中快些來。”


    花廳上亂作一團,卿妝一麵給衛應擦拭一麵悄沒聲把事先係好的鹿皮解了下來掖袖裏。隔著兩層半點沒傷到他,她背著崔憲臣得意地衝他擠擠眼,他無奈地笑,和她唱和著把崔憲臣往坑裏扔。


    郎中丫頭將衛應圍得密不透風的,崔憲臣站在廊廡下瞧了就一哂,約莫真是著這小丫頭的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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