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說招無虛發的道理,先頭衛姪借題發揮諷刺她一迴,被她不輕不重地還了迴去,衛姪不高興歸不高興,她那樣驕矜的人等閑是不會拉下臉麵來同她繼續在這件事上糾纏不清。畢竟隻要雲出岫不離府的光景就像架在火堆子上烤的肉,衛姪不嚼巴兩嘴就沒個完的。


    這不,非得在戲班子裏挑兩個人添堵。


    衛姪那廂又問那姊妹倆,“進府來伺候衛大人,肯是不肯?”


    肯了哪有什麽好的,至多叫人像金絲雀似的養在一方窄窄的院裏,等著人喂水喂食,倘或哪一天主子不高興了,缺衣少食病死了都沒得人來抬;再者還不如金絲雀的,當真來伺候湯湯水水,叫那些丫頭婆子瞧了更是看不起,成日裏擠兌作派還有的好?


    可那倆丫頭卻是沒長性,聽著衛姪言語互相瞧了眼,臉便紅透了,歡歡喜喜地給衛姪拜了下去,“多謝姑奶奶垂憐,能伺候大人左右是奴的造化,盼都盼不來的。”


    她很滿意,“這才是有見地的,到了大人身邊做主子奶奶不必外頭好?”看那倆姐妹喜的心花怒放難以自抑,她又迴身道:“老太太瞧著可好?”


    卿妝正一麵聽熱鬧一麵埋著頭挑蜜棗吃,結果衛應看她雲淡風輕的模樣惱了,加了把子力氣捏住了她虎口,他雖注意著分寸可終歸是個爺們,她嘶一聲倒抽了口冷氣。


    老太太就坐在衛應上首,這兒什麽動靜她哪能不曉得,沒有順著衛姪的話頭續下去倒是調過來臉瞧他們,“應哥兒同卿丫頭嘀咕什麽呢,這人是留是不留,我年歲大了不大明白你們小輩的心思,商量完了也好給你姑媽個準信兒,人可等著呢!”


    衛應的眼風掃過卿妝那兒,這丫頭的獠牙正順風長得歡實,他勾唇一笑,“姑媽拿我親兒子似的,我要是拒絕了不顯得不孝順?”


    她撇著嘴要撤迴來自個兒的手,卻被衛應越捏越緊,他笑道:“但若不拒絕,我和卿妝情深意厚的,怕對她不住,這可叫我難辦了。”


    衛姪冷笑,瞧卿妝道:“我有些話你聽著,上下雖高看你一眼可終歸是個通房,衛府裏斷沒有丫頭管主子收不收人的道理,應哥兒再偏重,你如此執迷不悟也得依著府規辦了!”


    卿妝腦仁一陣陣兒發緊,這爺兒不幫她也就罷了,合著盡把衛姪的矛頭往她身上比,嫌她麻煩少了似的,哪裏見過這樣拆台子的?


    她欠欠身道:“姑奶奶言語這事兒奴就是有十個膽兒也做不出來的,可也不敢妄自揣測大人的意思,若是大人覺得她們姊妹還可入眼留在身邊,那自然再好不過;若是大人不覺得什麽,那便是她們沒造化,奴哪裏有二話,事事當以大人為先。”


    說罷,她又扮作副柔弱羞赧的模樣瞧衛應,“大人,您覺得好不好?”


    禍水東引嘛,她也拿手。


    衛應壓根兒就沒拿眼瞧過那雙姊妹多大年紀長什麽樣,隻怕她惱了再加深要逃出府的念頭,這才將她拉進這趟混水裏來,左右大家禍福同享,混在一處了此一生那是最好。


    她可倒有眼色,將自己摘得幹幹淨淨隔岸觀火,他指著她醋她怨就如同無妄的執念,迴迴利刃加身,疼得隻能是自個兒。


    花廳外的那個討嫌的仍舊癡心妄想,隻懂巴巴往一處瞧,可堪入眼的長相再配上這樣的神情,偶爾花言巧語最能吸引的住沒見的女人。


    衛應冷笑,低聲道:“你到底還是記掛著他,說過去了的話隻怕是哄我的罷,也是,你哪一天哪一時不是在哄我!”


    她一愣,何曾時時想著哄他,不過是怕他捉了把柄,小心翼翼的撿些委婉的講罷了。還未待她來得及爭辯一二,衛應便開了口,“我豈能能奪人所愛,姑媽瞧這兩個丫頭生得好又得意,便帶了迴去給表兄們都是樁美事。”


    衛姪瞬間撂了臉,“我好心好意替你選房裏的人,你倘或不喜歡再在戲班子裏挑便是,怎麽又推及到你兩個表兄身上?如此該不是你房裏的那一個不準了,生怕年輕貌美的來奪了她的寵愛,心生嫉妒橫加阻攔吧?”


    他四平八穩地執杯吃茶,花廳上眾人麵麵相覷也不敢吭氣,都隻張著耳朵聽這戲怎麽往下唱,哪料一杯茶飲了半盞竟是鑼鼓已收撤了戲台,幹巴巴把衛姪晾在那兒不聞不問。


    眼瞧著衛姪就要惱羞成怒,那廂老太太卻笑道:“年輕猴兒的心思咱們摸不透,倒教不相幹的瞧笑話。”迴身招招手道:“棠,你來,放些賞錢打發他們出府,關起門來咱們自家人說會話。”


    等人迴轉,花廳上姨娘和婆子丫頭紛紛退出門,那廂卿妝也要隨著同去,卻叫老太太攔下了,“好生坐著,我且問你,你可存了當應哥兒太太的念頭?”


    問到頭上再不好推脫,卿妝離了座蹲身道:“老太太折煞奴,奴自知身份低微,即便早些時有那妄想也已掐淨了,如今隻想著如何好生伺候大人,方不負老太太和大人的恩德。”


    老太太點頭,“你是個識趣的孩子,衛家自然不會虧待於你,往後也省的自苦。”她又拿眼瞧衛應,“問她的話自然也得問你,你又如何?”


    他將剩下半盞涼茶飲盡了,“老太太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她不甚滿意,“你往後會有太太,妾和通房,今兒你姑媽挑的人雖然荒唐了些,但行事毫無錯處,你預備著拒絕到幾時?”


    她隱隱有了怒意,連帶著檻外衛府的爺們也都起了身,衛應倒不緊不慢地笑了,“老太太既不快活,那就是我未盡到孝心,隻是姑媽今兒突然,往後若有這樣的事得提前叫我曉得。”


    要不然該如何抄老底兒,叫他往後再不敢起這樣的念頭!


    老太太臉色這才和緩些,“你幾個堂弟妹的孩子如今都叫了好幾年先生,隻你孑然一身我如何不急,如今家國安定是時候了。且先帶了卿丫頭迴屋裏好生想想,晚上也不必來請安了。”


    他隻道了句是,兩廂裏辭了辭便迴了院中閉門不出。


    卿妝隻當他與衛姪慪氣心裏不痛快,連敲了三迴門也沒聽著動靜,結果倒是別的丫頭進出沒拘著,合著光不待見她一個人來的。


    耗到二更的光景,她瞧正屋裏仍舊悄無聲息,這才歎了口氣,拿了下半晌打好的絡子到了房門前。生怕讓人聽了去到誰跟前咬耳朵,又叫周嬤嬤同青安四下守著,也沒管裏頭的人惱或是不惱就推門而入。


    衛應仍倚在憑幾上執卷品茶,曉得是她來卻也沒有抬眼,隻道:“出去。”


    她將手裏的錦匣擺上案頭,“奴今日是來同大人說幾句心裏話,大人若隻是想與奴有段露水情緣,那隻當今晚奴沒有來過,如若不是,煩請大人聽奴把話說完。”


    他沒言語,卿妝便在他麵前坐了,“奴與大人相識將滿兩月,大人待奴的好奴心知肚明,奴伴大人終生也是應該的。隻是若奴答應做通房或是姨娘,待到大人娶了太太,餘下的時間奴隻能每日守在小院裏抻著脖子盼大人,日積月累如何不心生怨懟?往後大人瞧著成日裏哭天抹淚的奴,這些時日的情意隻怕就消耗盡了,奴最後隻能落得熬幹心血成了堆枯骨。”


    衛應將書卷倒扣在案上,冷笑,“我叔父納了幾房姨娘,好些年,卻沒一個如你所說。”


    她呲著牙訕訕道:“奴沒見識,無法同姨奶奶似的寬宏大量,可話又說迴來了,哪個女人在這上頭能心甘情願,麵上不說可心裏委屈呐!就如同明兒大人您娶了個太太,結果過兩天太太又要了個爺們進院,天天擱您眼皮底下杵著,您能樂意?”


    “放肆!”


    他拂袖而起,居高臨下看她,“你膽子越發大了,渾天渾地什麽都能說,以為我不能拿你如何是不是,來人!”


    卿妝一把攥住他袖子,“沒人來沒人來,人都被奴支走了,您別嚷。”她緊著搖晃他,“您瞧您聽了就恨不得殺人,若是真格兒的您還不得把天戳個窟窿。這事擱女人身上也是同樣,因為邁不出大門二門就隻能窩裏鬥,成天烏煙瘴氣的。”


    衛應拿眼斜她,“我看你就是善妒!”


    她忙不迭點頭,“對對,奴就是善妒,您先別氣,聽奴說,奴要是做您太太更不可能了。先別說您家上下沒一個同意,就算奴進了門,趕明兒您往朝堂上一站得叫人戳脊梁骨,堂堂首輔大人的太太是個伶人,古往今來壓根兒沒這事是不?長此以往,您豈不是越看奴越覺得膈應,迴頭有天您休了奴,奴還是得熬幹心血成了堆枯骨,您說這又是何必?”


    他挪開目光,沒言語。


    卿妝又道:“所以,這段時間奴就好生陪著大人,待奴出府,若是大人還惦記著這些時日的情意傳了奴來說兩句話也就足了;若是大人不喜……”她笑笑,“奴隻會記著大人的好,往後念起來也不算虛度這一生。”


    衛應許久才開口,有些嘲弄,“你心裏,壓根兒從來就沒有過我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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