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外,黑壓壓的人群,站在草坪。


    店主和屠戶擠入人群。


    一外地黑衣方丈在講演。


    方丈:“赤日炎炎,綠洲變荒灘,洪水滔滔,波浪葬屍骨,今年是大劫之年,天下芸芸眾生,大難臨頭,佛門弟子都要服從佛的旨意,驅除瘟疫災荒,立斬妖魔鬼怪。”


    店主雙手合十:“尊敬的方丈師傅,我們要怎樣做才行?”


    方丈單手舉到嘴邊,略一躬首,正色道:“施主來得正好,我正要找你。佛說,見惡要除,除惡務盡,以正製惡,正氣上升!你收留的一對外來小孩,正是惡的化身,邪的根由,為了方圓百裏的平安,我們要將他倆丟進大河,祭尊河神,祈求神明庇佑,化災害為福祉。”


    店主聞言臉上一臉迷惑。屠戶驚得張開大嘴。


    方丈見圍人越來越多,乃頓頓嗓音,增大鼓吹力度,使圍觀者驚惶驚恐。


    屠戶悄悄溜出人群。


    小店外,拾寶和來珠正在埋頭幹活,忙上忙下。


    一片樹林,一陣陣蟬音傳來。其中,一種急躁的蟬聲傳來。


    來珠豎起耳朵,尋聲找去。


    一根柳樹上,一隻蟬拚命唿救。一隻螳螂的兩隻手抓住了蟬的翅膀,伸著長長的脖子,正要下口。


    來珠暗想:這蟬是在向我求救。我還不救,不僅是螳螂的罪過,更是我的罪過。


    來珠伸手去趕,可還是不夠高。


    她搬來一塊石頭墊上,拿個樹枝,正好去驅趕螳螂。


    螳螂看有人來打它,便鬆開雙手,一下掉到了來珠臉上。


    蟬趁機吱吱的飛走了。


    掉在來珠臉上的螳螂,雙鉗夾住了來珠的臉皮。


    來珠一痛,一慌,腳下石塊一滾,摔了下來。


    來珠臉上有一條像鋸齒拉過的血痕,滲著血。


    腳摔在石頭上,崴了,不能站立,躺在了地上。


    拾寶過來,扶起來珠往家裏走。


    店內,屠戶一頭撞進,用手勢告訴他們:大難臨頭,火速逃生!


    拾寶對屠戶的提醒不屑一顧,仍在給來珠擦藥。


    來珠覺得屠戶的話可信,便對拾寶說:“我聽別人說,那方丈很有來頭,他的話迷惑了眾人,如不逃跑,恐性命難保!”


    拾寶聞言,隻是搖頭:“區區方丈,言不足信,我們又沒觸犯什麽王法教規,怕他作甚?”


    屠戶急得團團轉,無計可施。


    尼庵內,方丈還在繼續宣講。


    尼庵走出一中年尼姑,喝住方丈:“阿彌陀佛,方丈之言差矣。我們是看著拾寶和來珠長大成人的,平時他們篤信佛教,勤懇度日,何來邪惡之說?你造謠惑眾,憂亂鄉村,理該亂石轟走,念你初來新犯,還不快走!阿彌陀佛!”


    尼姑雙手合十,低頭靜候方丈發話。


    方丈毫無懼色,正正身子,單手行禮:“比丘尼有所不知,這對男女是往年瘟疫遣下的禍患,如不鏟除,河神菩薩定會發火遷怒兩岸蒼生,到時大家都將後悔不及!”


    尼姑怒極:“我等在此修行數十年,怎容你來妖言惑眾?各位鄉親,切勿聽信謠言,錯殺無辜!”


    方丈:“各位鄉丁,與我一起驅逐妖士,亂石轟走!”


    兩鄉民用泥土石塊扔擊方丈,他並不躲避,大聲疾唿:“鄉親們趕快動手前去鏟除那對妖孽,不能錯過今晚,否則河神菩薩將於五月初五發大水,你們性命難逃!”


    店主深深震憾,望著頭破血流的方丈。


    小店外,屠戶一個勁的比劃,來珠也再三勸說小拾寶。


    拾寶就是不動,二人急得流汗。


    屠戶急得將頭去撞牆壁。


    屠戶猛然開口說話,大喊一聲:“哎喲,疼殺我也,來珠,實是為父往年作惡太多,神明令我啞口無言,今我開口說話,也是迴心轉意重新做人,我決不忍看有人加害你們,就算是神明給我一次機會吧!”


    屠戶以頭撞石,額上鮮血如注。


    拾寶大驚失色。


    這時,頭破血流的方丈帶著幾人匆匆趕來,一腳踢開拾寶的臥房。


    拾寶人去樓空,室內一應俱在,一張橫條壓在床上。


    方丈取下一看,上書四句偈語:“生就是死,死就是生,生不懼死,死不悔生。”


    方丈冷笑:“妖魔,鬼怪。鬼怪,妖魔!追!”


    山村小道上,屠戶三人急向小道逃遁,後麵馬蹄聲聲,有人高唿:“站住”!


    來珠氣喘籲籲,一屁股坐在地上,走不動了。


    拾寶麵無懼色,拉著來珠,繼續奔跑。


    馬快如飛,相隔越來越近。


    屠戶一把推開拾寶:“你們快跑,我來應付他們!”


    拾寶、來珠又向前跑去。


    屠戶抽出屠刀,聲嘶力竭地大唿:“我已開口說話,你們聽著,凡事總有定數,我前生做惡,神明令我變啞,我後生行善,神明讓我複言,那方丈詭密,千萬別聽他的!”


    馬上鄉丁繼續打馬追來,雙方距離漸近。


    拾寶見狀,停下腳步,望著山下。


    屠戶迎麵攔住急衝而來的馬匹,手中之刀還未舉起,就被急馬踏翻。


    鄉丁翻身下馬,徒步猛追拾寶二人。


    屠戶一臉是血,屠刀丟去老遠,他望著已跑不動的拾寶二人,隻好大聲疾唿:“快跑,快跑!”


    流血過量,屠戶撲地倒下,離屠刀隻差幾尺遠。


    拾寶幹脆靜坐山腰,望著鄉丁撲近。


    來珠大聲哭喊,向山下的屠戶撲去,從山腰一滾到底,被趕到的方丈一把逮住。


    拾寶淚眼迷蒙,耳邊隻有那四句話在響:“生就是死,死就是生,生不懼死,死不悔生!”


    拾寶站起迎著追近的鄉丁,鄉丁按住了拾寶。


    滿臉是血的屠戶睜開眼睛,望著綁在馬上的拾寶與來珠。


    屠戶痛不欲生:“拾寶!來珠!”


    來珠頭發蓬亂,衣衫撕成條兒,裸不遮體。


    屠戶不忍再看下去,舉起屠刀,對向方丈。


    拾寶大喊:“不能殺生,不能殺生!”


    屠戶一愣,突然站住,舉刀對準自己的胸脯。


    拾寶閉上眼睛不忍再睹:“不能殺生,不能殺生啊!”


    “哢嚓”,拾寶睜眼看時,屠刀已插在屠戶自己的胸口。


    屠戶重重跌倒在地。


    拾寶猛地掙脫綁繩,從馬背跳下,跪於屠戶麵前,鄉丁緊緊的按住他。


    拾寶的哭喊驚醒屠戶,他氣息奄奄地掙開眼睛,斷斷續續地:“拾寶,我……對不起你,我曾經差點,差點毀了你……”


    屠戶艱難地挪動身子:“為了贖罪,我收留了來珠,就是想將她養育成人,可是……”屠戶一陣喘息,滿口溢血。


    來珠悲切地唿喊:“父親,別說了,你的心意我領了。”


    屠戶用盡全力,吐出一口濃血,咬牙切齒地:“可恨,那個邪教方丈。好啦,我要去見佛祖了,這時我才大徹大悟,原來人世間善惡難分,邪正混淆,隻有在離開塵世時,人才算皈依佛門”。


    屠戶的雙眼望定拾寶,又仿佛看到了那個令他心驚肉跳,使他變為啞巴的白衣菩薩。


    屠戶:“不去不來,不生不滅,不一不異,不斷不常。”


    拾寶和來珠搶天唿地,屠戶魂歸上天。


    一朵祥雲飄來,屠戶乘上雲頭,飄飄升天。


    大河岸邊,方丈與一班邪教徒祭起神壇,三叩九拜,焚香燒燭,超度即將沉入大河的亡靈,供奉大河的神明。


    鑼鼓陣陣,嗩呐聲聲,一片烏煙瘴氣。


    店主與一班鄉丁打馬而來,將蒙臉堵嘴綁在馬上的拾寶與來珠二人扔到沙灘上。


    方丈一把掀開撿寶的蒙臉布,久久地打量拾寶。


    河邊臨時紮成的木蓬上擺著河神的牌位與牲祭,渾濁的大河水翻著浪花,發出怒號。


    拾寶兩眼盯著大河。


    拾寶突然仰天長嘯,聲震兩岸:“大……河……!”


    方丈走上木蓬,後麵的教徒推搡著拾寶二人吆喝。


    來珠撲倒在拾寶懷裏,害怕地:“他們真要把我們祭河?”


    拾寶點頭:“別怕,大河隻會使我們永恆,如果真能讓我們的生命平息瘟疫,超度數不清的亡靈升上佛界,我們就死一次吧。生就是死,死就是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


    來珠頓時來了勇氣:“對,生生死死,死死生生!”


    拾寶傷心落淚:“我很遺憾的是你本不應該如此!”


    店主走到拾寶麵前,麵帶愧色的:“寶兒,不是為父殘忍,實是佛祖的旨意。你放心,每年的今天,我會為你超度的!”


    拾寶點頭迴答:“我很放心。隻是,你多年來的養育之恩我不能報答了,不能親手為您養老送終了。屠戶伯伯臨死時說了,人隻有在離開塵世時才算真正皈依佛門。他為了贖罪變成了啞巴,但願你會得到好報!”


    拾寶牽著來珠,頭也不迴地踏上木蓬盡頭。


    河水中夢幻般地閃現拾寶的雙親小藏和阿春的幽魂……


    拾寶:“一切一切的輪迴,都是不能逆轉的。生和死都是定數。”


    拾寶緊緊牽著來珠,義無反顧地撲向大河。


    拾寶:“來珠,極樂世界,沒有山,沒有驚流,高山大丘,都沒有。”


    水浪濺開漩渦,吞沒他們,兩個小孩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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