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憫源在得到癌症的診斷證明之後,習慣掌控的大腦逐漸產生了一係列的妄想和偏執。


    他不再沉浸於工作,醫院針對癌症的止痛和緩解治療也會讓他獲得足夠的鎮定藥劑。


    隻需要一些格外的處理,就可以讓被抓來的女孩子在這個本就人煙稀少的地方失去反抗和逃跑的能力。


    邵文錫很確定,顧憫源開的那些藥並沒有被他自己按時服用,到了眼下這一刻,他已經可以很清晰地理解眼前這個人了。


    “你暫時沒有殺害何慧,是因為你得到了另一種滿足,是這樣嗎?”


    邵文錫淡聲問著,又自己修正道,“不,與其說是滿足,也許其中包含的困惑會更多一些。


    你的目標本該是透明的,不被關注,更容易讓你獲得掌控感的女孩子。


    但是何慧變的不一樣了,你抓住她之後,因為發現了陳默升堅持不懈的尾隨,你意識到,她並不是你認為的那樣透明的人。


    所以她才存活到了現在,所以你才會將破壞了這一點的陳默升,粗魯的殺害,粗暴的扔去露天的田地裏,讓他被老鼠啃噬腐敗。”


    邵文錫敘述到這裏,輕聲提問道:“這讓你有什麽樣感受嗎?”


    “你察覺到了嗎?你察覺到我有所感受了嗎?”


    “是,我察覺到了。我本來認為,到你對何慧下手使她失蹤的時候,你已經不具備對人類的共情能力了。


    但我忽略了一件事情,我忽略了關鍵點的影響作用是相互的,而你原本並不完全具有反社會人格的特征。


    所以殺掉珍視何慧的人,讓你的想法也跟著產生了動蕩,所以你才有了傾訴的欲望,才會因為察覺到我發現了你。


    所以主動現身將我引到你的麵前,而不是悄悄想辦法將我滅口。”


    “……這又意味著什麽呢?”


    “這意味著,你感知人性的部分還沒有熄滅,又或者……是被重新點燃了。”


    “但這不會改變任何事,”顧憫源轉著手裏不知從哪兒抽出的手術刀。


    在刀刃的反光中輕聲道,“這不會改變任何事情的,我已經殺害了人,我會因為身體裏掙脫規則的細胞而受到折磨痛苦死去。


    我還是需要那種……我已經體會過的掌控的滿足感。


    我現在……也還是想要將你加進我的作品之中。”


    邵文錫問:“你的作品在哪裏?”


    “邵教授你想看看嗎?”


    “你想要我了解你,那麽你的作品,也會是我了解你的一種途徑。”


    “你懂得藝術品嗎?”


    “不敢說精通,但我曾經也去過巴黎,佛羅倫薩,柏林。


    不需要語言的,往往是最容易共鳴和溝通的。”


    顧憫源沉思了好一會兒才說:“對,我可以展示給你,但是在那之前,我需要你處於更聽話的狀態。”


    邵文錫打量著他問:“你又開始疼痛了嗎?你最近一次去看醫生是什麽時候?醫生是告訴你,你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嗎?”


    “疼痛沒什麽不好,它能提醒我時間的流逝,就像現在,我知道夜幕已經降臨了。”


    顧憫源一邊說著,一邊忍痛站了起來,從廚房的冰箱裏取出了一支注射的針劑,然後又繞迴來,準確地刺進了邵文錫的頸側。


    藥水緩慢推入,邵文錫卻沒有感到害怕,他隻是淡聲問道:“你沒有對陳默升注射任何藥物,你讓他清醒且痛苦的窒息而死,是這樣嗎?”


    “他打破了我的計劃,他給人以希望,又了結為絕望,他應該痛苦死去。


    但教授你不一樣,我不會那樣粗魯的對待你,也不會延長你必要之外的痛苦。”


    邵文錫閉上眼睛說:“我能感覺到……我的心跳比剛剛緩慢很多。


    盡管我不常能感覺到害怕所導致的心跳過速,但反之慢下來的時候,這變化還是很明顯的。”


    “是吧,人類的軀體可以輕易由藥物控製,產生感覺上的變化。所以我並不喜歡將這些藥劑用到我自己身上。”


    邵文錫輕蔑一笑,說:“你拒絕被這些藥物控製,可人的大腦本就是具備欺瞞性的。


    如果接收器出現問題,反饋也一樣會出現問題。”


    顧憫源觀察了一下邵文錫放大的瞳孔,知道藥劑已經對他起了作用,於是退後一步道:“你的朋友提醒過我,你會嚐試改變我的想法,我一直在警惕著呢。


    請你在這裏稍等一會兒,我有些東西需要去準備一下。”


    邵文錫慢半拍地看著對方走遠,聲音很輕地說道:“警惕?我的言辭更勝癌症,你防不勝防的。”


    話音落時,邵文錫也聽到了廚房那邊微小的動靜,餐桌就在廚房之外不遠的地方。


    邵文錫循聲轉頭,鎮定劑讓他的瞳孔反射也遲鈍了很多,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忍耐廚房白熾燈的光亮。


    而他趁著調配糖水時悄然弄鬆的窗扣,這會兒已經被窗外的人用匕首勾開了。


    “別進來。”


    林煜一隻手撐在窗框上,知道他可以說話就意味著顧憫源不在他附近,於是急切地輕聲問道:“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邵文錫盡量調動著開始遲鈍的大腦問:“你的後援呢?”


    “山裏信號太差,我們分開找了,我暫時沒聯係到劉磊他們,我先帶你出來。”


    林煜探手要去移動窗子下麵的東西避免碰撞,邵文錫咬破一點兒舌尖兒冷靜道:“別進來。”


    “他隨時都可能下樓,你會有危險的!”


    邵文錫說:“何慧在……我現在的左手邊,往前大約十二米,她現在嚴重脫水,高燒,意識模糊。


    她需要救護車,保暖和水源,不然她就要沒命了。


    你也同樣需要後援,我現在跑不動,我隻會拖累你,也會激怒他。


    別進來,別出聲,他現在還不會殺我。”


    “……你怎麽知道他不會!”


    林煜瞄了一眼邵文錫所說的方向,後者輕描淡寫地說:“他暫時不會,是因為他仍然認為我和他是類似的人。


    他想要通過我緩解他的孤獨。


    他還想要展示給我他殺人的證據,他所謂的藝術。”


    林煜一頭霧水,邵文錫卻微微一笑,溫柔地望著他說:“我知道你會找到這裏的,現在,去救他的女孩兒。”


    這一句林煜倒是知道,邵文錫口中的他指的是陳默升。


    而兩人低聲溝通這麽幾句的工夫,顧憫源已經又從樓上下來了。


    邵文錫聽到他的聲音,做了個很細微的搖頭的動作,然後轉迴了一開始挺拔的姿勢。


    林煜貼著牆根矮下身去,咬著牙關,再次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手機。


    受限於地形和人口密集度,這裏根本就沒有可用的信號。


    林煜轉而想起來,他停在遠處的車上倒是有個對講,警隊的調頻都是固定的,也許能傳遞信號。


    林煜雖然在蹲下來時關了窗戶,但並沒有完全關嚴,此刻,他可以聽到顧憫源果然在和邵文錫繼續交流的聲音。


    如果不是他親眼看到了邵文錫被捆在椅子上,光從對話判斷,這倆人倒一點兒也不像是嫌疑人和受害者的關係。


    略微考慮,林煜便做了最後的決定。


    邵文錫已經好幾次明裏暗裏地表示過他有一定的醫學基礎,如果不是何慧的狀況已經十分危急。


    邵文錫的首要想法肯定是脫離和製服嫌疑人,但他最先提醒的是救護車,也就是何慧的情況已經刻不容緩了。


    林煜之所以沒有輕舉妄動,自己聯係不到後援是一方麵,另一方麵他也懷疑顧憫源不會是自己一個。


    如果“病態迷戀”邵文錫的那個叫做梁森的人也在附近,他獨自一人闖進去就是很不明智的。


    所以他還是要先確定何慧的情況,最好是將那個女孩兒轉移到自己的車上,保證她的安全。


    伏行對於林煜而言還算簡單,這是警校訓練的必修課程。


    他找到邵文錫說的那座倉庫一樣的房子,從破敗的窗孔裏小心地用手電照了一下,總算是看到了何慧。


    正當林煜關了手電尋找進去的途經時,遠處的房門吱呀一聲,林煜連忙隱藏起了自己。


    有一下一下的重物砸在台階上的聲音,林煜歪頭去看,是顧憫源將邵文錫轉移到了輪椅上。


    他是要帶他去看……死者的所在嗎?


    林煜心緒被牽動起來,如果他剛剛過去了藏在路邊的汽車上。


    他也許就來不及看到眼前的場景了,看不到,也許就不知道他會帶著邵文錫往哪個方向去。


    他好像陷入了三難的境地,保住何慧的生命,聯係自己的同事,以及跟上已經越來越遠的邵文錫。


    林煜覺得自己簡直要被割裂開來,以至於有一隻手拍上他的肩膀的時候,他都沒有及時反應過來,待到要迴頭時,又被對方眼疾手快地捂住了。


    他們是在很暗的地方,林煜根本看不到這人是誰,抬肘子就要往後捶,那人勉強避開,咬牙切齒地說道:“學的那點兒本事想捶死前輩啊!”


    林煜一喜,又迅速冷靜下來,和劉磊在黑暗中對視一眼,做了幾個手勢,便分開兩邊展開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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