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封和賴的確是有一個女兒,年方十六


    雖說還沒有正式定下什麽婚約,但其實去年,和拓跋氏那邊,是有過一些私下言語的,隻是沒來得及確定下來而已。


    故而細封和賴聽到牛嶠的說法,一時間雖然心動,但也有些踟躕。


    他害怕因此會不會招來拓跋氏的怒火


    畢竟拓跋氏,在黨項諸部中的威望,還是其餘諸部,不敢輕易觸碰的。


    但兩害相權取其輕,拓跋氏固然不好惹,涼王難道又好惹了?


    而且細封部主要在鹽州、宥州,其實距離靈州比夏州還近,尤其是李業已經把手伸進了宥州的情況下,他哪裏還有什麽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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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以後,李業在宥州先後得到了牛嶠和楊堯臣帶來的消息。


    天德軍願意和涼軍合作,共同對抗夏綏,條件是希望和涼軍以宥州為界,互不侵擾,同時若吞並夏綏,天德軍希望能得到勝州和夏州北部。


    對此李業欣然同意,反正空頭支票


    但實際上,他是準備把天德軍也吞下去的,隻是遠交近攻嘛,不能四處樹敵。


    至於細封部這邊,對於牛嶠擅自做主的聯姻之事,李業倒也不拒絕。


    一則嘛,畢竟是男人,其次,這對於涼軍想吞並整個黨項部落的戰略,是比較有利的。


    光憑威懾遠不足以讓整個西北地區的黨項部落民漢化,尤其是在黨項人數量本就與當地漢民相當,乃至於超過的情況下。


    所以李業要做出一個表率,這是對諸多黨項貴族的表示。


    隻要他們能夠融入李業的統治範圍,涼王不介意給這些酋長們,一張維持統治階級地位的門票。


    隻不過那時,他們就不再是部落首領,而是搖身一變,成為了與涼國文武精英們一樣的,官僚統治集團。這個過程,其實也是效仿漢唐以來的慣例。


    所謂“漢化”,其實關鍵根本不在老百姓,天底下窮苦百姓,無論漢蕃,日子本就差不多一樣苦,哪有精力關心這些老爺家事?


    關鍵在於上層統治者的融合,比如北魏孝文帝改革,第一步就是要鮮卑貴族們移風易俗,變成和關東漢族世家們一樣的統治階級。


    李業許諾用納妾的方式,和細封氏建立關係,就是在放出這種信號


    “跟著我混,一樣可以給你們出路,甚至比他李思恭更好”


    當然,底層人民不需要收買,卻也不能侵害,否則一樣會變成改革的阻力。


    李業緊接著在宥州定下的第二個基調,就是征發了已經快要編戶完成,周邊近萬戶黨項民眾,每家出一丁,修築懷德縣城。


    這要是當初王鍇提出的平黨項策略最重要一項,修城築堡。


    城鎮,是農業社會國家政權進行統治的發力點,越密集的地方,統治越牢固。


    西北最後變成黨項人的天下不是沒原因的,到了唐末,初唐時期的大量城鎮、堡壘廢棄,統治中心都喪失了,何談安穩?


    王鍇作為宥州刺史,專門負責此事


    他列了一個具體計劃,分為三步


    先是在一年內,修築懷德縣城,並重新加固歸仁、延恩兩堡。


    然後再用兩到三年的時間,於黃河河套以南,經略軍以西,建三縣,清理當地全部漢蕃戶口,每縣之間又要築兩堡。


    最後以四縣、八堡連點成線,劃分縣域,把境內遊動的部落民固定下來,逐漸改變生活方式,移風易俗。


    在這個過程中,李業還補充到,會從戰亂的中原地區招納一些人口,用於充實四縣。


    同時,從靈州收到詔命的郭崇韜,也快馬抵達宥州,受到李業的親自接見。


    看到這個比自己還要年輕幾歲,還不滿二十,尚未蓄須的青年,李業忽然想起自己當初在諸葛爽麾下任職之時,頗為感慨,便主動相詢


    “我記得你是軍政學堂二期的,今年及冠了吧,可有取字?”


    “尚未。”


    郭崇韜單膝跪地,心中激動,自然是知道對方的意思。


    李業自從發跡以來,雖然一向重視人才,禮賢下士,但對於一眾軍政學堂的學員,真正脫穎而出,被他親自重視的,也就一期的劉鄩和二期的自己了。


    於是李業頷首,便將已經準備好的話拋了出來


    “當今天下動蕩,百姓有流離之苦,社稷有累卵之危,能安定時事者,方能為真英雄。你既名崇韜,意在習武講經,君子藏器於身,正該有所作為,便喚作‘安時’吧!”


    於是乎,新任懷德知縣,朔方軍右廂懷德都都將,郭崇韜,郭安時,拜謝涼王賜字。


    不過李業受封涼王以後,軍政學堂也更加規範,以往那種數月就結的速成班越來越少。


    現在基本都是兩年學製,主要是考慮到許多被選入學的士卒,根本是文盲,不識字,需要先進行文化教育。


    所以到了靈州的三期,就沒這麽早能畢業了,得等到明年,才算結業分配。


    除了學製延長,正規,招生也更加規範,主要分為三個渠道。


    首先是麵向軍隊,一個渠道是立功士卒被推薦入學,這是對優秀士卒的獎勵,在戰爭中發掘有潛力的士卒進行軍官教育培養。


    另一個同樣是麵對軍中,每年的全軍考核比武,取得優異成績者,同樣能得到推入資格。


    除了軍隊,還麵向社會招考,因為既然叫做“軍政學堂”,當然除了軍,還有政。此時並非是單純的軍官預備團,還是地方行政幹部培訓班。


    至於參考的生源,就涉及到李業所展開的另外一項工作了。


    於州縣兩級,重建官學


    保證縣有縣學,州有州學,能夠容納數十到數百的學生士子學習,一方麵,可以趁此機會,將許多黨項首領子弟,以“質子”的方式納入其中,取到同化目的,另一方麵,也是把官僚集團的來源,普及到自耕農和小地主級別也能參與。


    此時在教育和人才問題上,唯一還困擾李業的,隻有教育和選拔內容的選擇。


    李業並沒有傻到去搞什麽物理化學,因為這些東西,除了他自己,誰也不懂,既沒有相應成熟的,為人所知的教材。唐末不是明末,科學探索別說成型,許多連起步都沒有,還處在早期萌芽狀態。


    就算臨時編寫出來,不成體係,李業自己都複述不清楚,前後矛盾,反而貽笑大方,也不能短時間讓人接受,反而會讓原本有自己意識形態的古人,陷入思想混亂當中。


    他現在是來爭天下的,不是來坐天下的,所作所為的根本目的,還是為了兼並戰爭,為了統一,就必須要維持自己屬下,從官僚到百姓的意識形態統一,和穩固,這種情況下,搞什麽文化革新、思想解放的,那是找死。


    不是說一點都不能做,但起碼不是現在。


    對於一台戰爭機器而言,穩定蓋過一切。


    所以李業果斷地選擇了最傳統的意識形態,作為標準——儒家經典。


    這並非因為孔丘那套有多正確,而是儒家這一套,是此時能找到唯一完整的,被廣泛接受的統治階級教育體係。


    再說了,如果李業是黃巢手下,餓得吃不上飯的饑民,孔丘那套就是放屁。可現在的李業,是統治者,當然巴不得自己手下個個都是忠臣孝子,尤其是在五代十國,相較於軍閥丘八們的道德水準,吃人的封建禮教都變得可愛起來了,畢竟丘八們是真吃人啊!


    於是乎,李業便開始施展“賢王”形象,號召涼國十數州境內士子,進獻儒家七經不同抄本,給與獎勵。


    然後讓敬翔等人組織有進士身份的官員們,核對校閱,增減文字,等刪減完成後,便在靈州刻石成碑,作為教科書範本。


    這個工作,是一個漫長過程,這麽說也得一兩年,在此之前,各地州縣學,也就隻能暫時用不同版本的教材了。


    這一刻,李業突然對宋朝的統治者頗為理解了。


    建立一個全新的秩序,總是要比打破一個秩序,要難得多。


    魏晉五胡,直到隋唐才得以重建,而五代十國後,同樣用了上百年,才把補丁一點點打完。


    光啟二年,十月,涼王治下十五州(含宥州、隴州、原州)開始秋收工作。


    同時各州府的戶口統計也進入尾聲


    雖說過去兩年,並沒有擴大多少耕種麵積,河渠修複的小郭也沒有馬上見效


    但穩定的秩序,就是最好的增產劑


    涼州、靈州、秦州等地都迎來了豐收,具體的收獲數量難以統計,但就以先行已經減免不少的州縣租稅而言,依舊能收到一百五十萬斛上下的官糧。


    這個糧食數量,足以支撐現在的兩軍再擴張一倍規模


    事實上,募兵工作,也緊隨著秋收完成後進行


    這時代的軍隊,基本上都是脫產的職業軍士,雖然戰鬥力的確強,可也會耽誤農業生產,多一個兵,就少一個納稅的民戶,同時還多一個要發賞賜的大爺。


    所以李業對於募兵工作,分為了三條線。


    首先是野戰軍,也就是效節、朔方、河西、隴右四軍,擴充員額都相當謹慎,按照各軍所報需要,每年的賞賜、糧草開支,一一核算無誤後,才開始在各州選募。


    條件也頗為苛刻,必須是十七歲以上,三十歲以下的青壯年,身高五尺,不要遊俠、地痞,以農民、工人,尤其是自耕農、小地主出身為最佳。


    最後申報的員額,效節軍擴兩都,兩千人,總數達到七千。


    朔方軍擴三都,兩千五百人,總數達六千五百。


    河西軍擴兩都,一千八百人,總數達七千八百。


    隴右軍擴三都,兩千五百人,總數達七千五百。


    如此,加上兩府親衛,涼軍野戰部隊規模,達到三萬餘


    這次擴軍,重在騎兵和弩手,約八千的擴軍員額中,三千是騎兵,組成三個新的騎兵都,還有兩千六百弩手。原本的編製中,也有上千步卒改為騎兵。


    這不是涼國政權糧食供給的極限,但已經是目前財稅供給的極限了,河西貿易也好,茶馬貿易也罷,都不是短期就能見效的。


    晚唐軍士,不是給口飯吃就行的,每年賞賜財帛加起來,不比一個正經八九品小官少多少。


    於是乎,除了野戰軍外,李業也在嚐試探尋其他擴軍途徑


    便是第二條路徑,蕃部征兵。


    這些“唐協軍”征發起來,所需待遇就比主力部隊少多了,李業為此專門在帳內府下,設立一個獨立的兵馬使,賜予軍號“義從軍”,把各蕃部嫡係子弟,作為質子充入其中,作為基層軍官,相當於質子軍。


    如果戰爭需要,就能以此為骨幹,快速征發蕃部青壯,組成一支獨立軍隊。


    第三條路徑,則是民兵,當然,唐代有正經的叫法——團練,或者說團結兵。


    單位也就是這個稱唿,團


    以周為單位,每年農閑時,家家戶戶組織青壯,進行軍事訓練,農忙則散。唐代本來就民風尚武,何況是漢蕃雜處的西北?


    所謂關東出相、關西出將,這地方隨便一個縣,都能找出七八百能騎馬射箭的漢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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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啟二年十一月,得知細封氏與李業媾和,正式接受涼軍派官吏清理戶口後,往利氏終於憋不住了。


    就連李思恭,也覺得李業實在是欺人太甚


    雖然表麵上,還是不敢咋,但實際上,立馬開始攛掇其餘黨項大族。


    這年冬天,由往利氏、費聽氏等四個黨項大族,以及幾十個中小部落組成的黨項聯軍,進入宥州。


    多著數千騎浩浩蕩蕩,少者也有幾百人,一時間竟是聚集起了近三萬丁壯,局勢陡然升溫。


    而站在初冬風中,剛剛築起外牆的懷德新城上,李業總算是等到了這一天。


    李思恭這小子終於憋不住了!


    忍啊?怎麽不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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