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歸義軍,可是一筆糊塗賬啊......”


    李業微微眯眼歎道


    崔瑛聞言頷首


    “從話鋒裏不難聽出,張淮鼎那邊和張尚書,矛盾愈加明顯,以至於歸義軍中不少豪族,都開始各自站位了。”


    歸義軍和一般尋常藩鎮不太相同,不同於內地,完全被軍士和衙軍集團主導的藩鎮,歸義軍由於其特殊性,真正當家做主的,其實還是瓜沙二州的本地豪族。


    簡單來說,比起晚唐藩鎮,歸義軍內部的情況,更有些類似於南北朝那種,本地豪門大族做主。


    因為當初張議潮起義,主力便是這些原本在唐時,作為本地豪門,但因為吐蕃的到來,政治地位下降而不滿的豪族子弟。


    包括張氏本身,就是敦煌大族


    故而歸義軍的統治集團,事實上,是由幾個家族通過聯姻勾連起來的。


    其中最大的,就是張氏、李氏、高氏、宋氏四家。


    張淮深現在雖然是歸義軍當家人,而且當政後,文武功績都能服人。但在幾個豪族間,張氏因為張淮鼎的到來,出現分裂,而李氏本來就與張淮鼎有姻親,立場不言而喻。


    至於高氏、宋氏兩家,本來都是不站隊的,在卷入風波後,卻是搖擺不定,這讓張淮深的地位,動搖不小。


    “那李氏是何意思?”


    李業稍稍思忖,然後繼續奮筆疾書,在案上畫雞爪,繼續問道。


    崔瑛笑顏婉然,看對方頭疼,便是溫玉軟香主動俯身上去,握住自家夫君,因為久用強弓,指繭深厚的手,當起了老師,同時解釋道。


    “無非是贈了些禮,倒也不薄,兩千貫錢,還有三百匹白疊布呢,裏麵兩箱玉飾,說是昆侖所產,也不知真假,大致是想讓妾身在郎君耳邊吹吹枕風吧......”


    聽著佳人貼在自己耳畔,青絲幽香彌繞的清脆耳語,生育後,尤顯豐腴有致的嬌軀,隔著齊腰襦裙,清晰能夠感覺到。李業隻覺得若崔瑛真想吹什麽枕頭風,自己恐怕的確會動心。


    “白疊布?”


    李業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有點起變化了,不願出醜,接著轉移話題


    “嗯,府裏之前不是從長安帶來好多嘛,就是你經常喚作‘棉布’的那個。”


    棉花作為衣服布料,其實曆史挺悠久的,大致從南北朝以前,就已經傳入中國了。


    隻是由於生產工藝的落後,此時加工紡織棉布的難度極大,所以這玩意種植麵積不大,一直都作為奢侈品存在。於關中、江南的市麵上,一匹白疊布,值五到十匹絲綢。


    由此看來,李氏這個禮,還真不算輕


    當然,李業聽到這個關鍵詞,心中想的更多,還是準備找個時間,讓張承業和李愚他們,嚐試在涼州等地,種植棉花,看看能不能改良一下品種。


    “所以郎君的想法是什麽呢?眼看這雙方就要撕破臉,幫張淮深,還是張淮鼎?”


    崔瑛非是尋常女子,府中錢財家務,包括李業本人的私產,均由其打理,李業迴府時,若在軍政上有疑難事,夫妻之間,也會議論。


    唐代風氣開放,婦女參與政治並不是什麽鮮見事,如李克用妻劉氏、曹氏,朱溫妻張氏,都是青史留名的女中豪傑。


    李業也是興歎


    “按理說,張淮深與我,曾有盟約,斷然是沒有主動幹涉人家內務的道理。可燕兒你也知道,我向來是想打通河西,劍指西域的,如此一來,歸義軍的瓜沙兩州又成了攔路石。”


    桌案上,原本形似狗爬的字,終於在崔瑛的幫助下,有模有樣起來。


    夫婦二人歇筆,崔瑛斜倚在李業身側,秋眸稍稍思索,道


    “不若先靜觀其變?妾身看那張淮鼎,也不像是什麽能成事之人,未必就爭得過張淮深。”


    李業頷首,便出聲傳喚外麵值守的內侍,讓其人通知侍衛右司掌書記,袁襲午後來見。


    崔瑛見狀,待人走後,卻是看向李業,忽然略有深意的笑道


    “其實還有一法,可以讓郎君把手伸進歸義軍去。”


    李業聞言,伸手攬過自家夫人道


    “你莫非真成女諸葛了?”


    崔瑛麵色微紅,卻是依舊強自言道


    “妾身聽聞那張尚書,雖有三子,卻沒有嫡女,唯有一庶女,年方二八,尚未婚配......”


    李業明白過來對方的意思,也能理解


    自從崔瑛懷孕後,其實治下文武就多有私下議論,和暗示,但由於身份敏感不好多言,唯有張承業作為內宦,算是分內之事,此前拜謁王妃崔瑛時,也不怕得罪這位素有傳聞,性格剛烈的老板娘。


    直接正色相勸“王妃尊為治下婦女表率,涼王之助,當守其分,子嗣者,國家穩定根本,望王妃三思。”


    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今日崔瑛之言,恐怕也是迴應


    李業隻能心中感歎,張承業真是無私啊,若是喚作其他人,不清楚崔瑛性格,哪裏敢這般直言直語得罪人?


    想到此處,卻是輕撫懷中玉人青絲,輕聲道


    “真這麽大方?”


    崔瑛聞言,卻是咬了自家郎君的大手一口,才無奈歎道


    “若你是個進士、官吏,本小姐斷然是不讓你納妾的!可誰讓你是諸侯,是藩王,說不得以後還要當什麽光武、昭烈,我攔得住嗎?”


    “隻是看那歸義軍張氏內耗之禍,隻希望以後你我之後,不會這般了......”


    李業隻是暗道你考慮得真是長遠,這才剛剛當上涼王呢,就開始考慮繼承人問題了。


    便是貼耳上去,雙手不老實地開始解對方腰間襦裙


    麵上卻是宛若正人君子


    “夫人所言甚是,還需廣有嫡嗣,才不至於後繼無人啊!”


    “誒,這是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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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啟二年四月,在涼王妃崔瑛主持下,靈州方麵向歸義軍節度使張淮深下聘,納其女為涼王嬪。


    雙方在此前的盟約之後,又進一步有了姻親關係。


    當然,張淮深是不可能以李業嶽父自居的,我國自古施行的都是一夫一妻多妾製,隻有妻子的父母叫丈人、丈母,妾是不算的。


    隻能說如果這位張小娘子日後有了一男半女,雙方關係就更加緊密了。


    納妾比起婚姻,算不上正經禮儀,所以哪怕是涼王,最多也不過請城中文武吃一頓而已。


    涼國文武大臣們倒是相當開心,到了此時,他們的身家榮辱,早已和李業綁在一起,說不好聽的,時機成熟時,李業不想坐那張椅子,這些人都會強行把他按上去。


    正因如此,李業的繼承人穩定,對於他們而言相當重要,否則一個意外,好不容易拚殺而來的富貴榮華、青史留名機遇,就會因為內亂而土崩瓦解。


    而比起這件小事,對於此時的涼國還有一件大事


    光啟二年,五月,李業率領效節軍出巡


    出巡的目的地,主要是秦州、涼州和靈州東北麵


    一則是為了向剛剛收複不久的土地,宣示威儀,穩定人心


    二則,是為了督促檢查各地組織恢複生產,春耕、分田等工作,有些東西,不親眼看看,李業還是不放心,當了幾年上位者,他對下麵人的執行能力總是將信將疑的,人不是機器,不監督,就總會出問題。


    而最重要的,還是另一個目的


    黨項


    李業所統治的十二州當中,大概可以分為三類,如秦州、隴州這種,漢民占主體,蕃民混雜;涼州這樣的蕃民、漢民各半,以及靈州這種,隻有城鎮周邊漢民聚集,外邊卻是有大量黨項部落。


    尤其是靈州、鹽州,當初李業到了夏綏鎮的最大一戰,就是跟隨諸葛爽征討劫掠鹽州的黨項部落。


    本來之前李業被授為朔方節度使以後,也許是李業當初在懷德三堡的威名,讓幾個黨項大族不敢輕舉妄動。


    但等去年李業率部南下勤王後,這些黨項部落,終於是憋不住了。


    光啟元年時,就屢次劫掠鹽州白池、五原等縣,尤其是白池,那可是西北李業治下,難得的鹽池產地。


    現在既然迴來,就斷然沒有不算賬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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