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蘭溪村。


    巳時正,祠堂外的空地上一片喧鬧。


    蕭豐倉看著台下擺放整齊的糧食袋子,欣慰的掃了眼,那些滿臉驚喜和雀躍的村裏人,若不是他聽從穆大人的安排,村裏人哪裏能把多餘的糧食賣出這麽好的價錢。


    他把一絲小得意壓在心底,這才轉向一旁的穆正風,微微的屈下腰身,語調恭敬的說著,“穆大人,六萬斤夏糧已經都備齊,還請大人親自去查看一番!”


    筱白荷熬製出藥沫子不僅醫治好蘭溪村的那些得了瘧疾的患者,還阻斷了疫情朝外擴散,更是把提純過的藥沫子送去遂州也幫了他的同窗。這次提西邊征收軍糧,蘭溪村又趕在前麵。


    喝了碗筱白荷那丫頭特意熬製的薄荷涼茶,覺得渾身上下都透著清爽,穆正風心情極其舒暢,


    突然想起早該撤換大丘鎮的鎮署,蕭豐倉的能力出眾謹慎中透著精明,人品性子也俱佳,倒是個合適的鎮署人選。


    他親熱的拍著蕭豐倉的肩頭,“嗯,僅僅用了兩日,蕭老弟已經把糧食收購齊全,本官很是欽佩你的能力啊,等到秋末,大丘鎮隻怕要換個鎮署,不知老弟有沒有朝上再進一步的心思?”


    穆正風的話才落地,一旁坐陪的蕭、宋兩家族老都有些驚詫,心裏不約而同的念叨著,這小子竟然有這麽大的造化。


    不過,鎮署若是自己村裏的人來做,他們蘭溪的人不僅是臉上有光的事情,很可能也會從中得到更大的利益。


    蕭長順和宋正元互相對視下老眼神,倆老東西渾濁的眼神中都透出一絲喜色。


    鎮署?自己在村子裏當個裏正已經惹很多人眼熱,哪裏有能耐去當個一鎮之首的鎮署!


    大丘鎮是方圓三四十裏的大鎮,管轄下麵幾十個大小村子,光那些大村的裏正都不好應對,更別提鎮上那些大戶人家和街市上的地痞混混。自己土生土長的村裏漢子,幾斤幾兩心中有數,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他是哪個都惹不起也得罪不起的。


    心驟然跳的混亂起來,蕭豐倉的神色也從驚訝變成了惶恐。


    死勁咬了下牙根,他一臉惶然的擺著手,“穆大人過譽,豐倉,豐倉才疏學淺,又沒根基,隻怕不能勝任這鎮署一職,能管理好蘭溪村,已經是豐倉的最大本事了,實在是讓大人失望。”


    這個蕭豐倉莫非是高興的過了頭,竟然不樂意去做鎮署?


    腦子一向靈光的宋正遠,壓下心裏深深的羨慕嫉妒恨,他急忙去扯還沉浸在思索中的宿敵蕭長順,並在他耳旁低聲說了句話。


    還沒從驚訝和欣喜中迴過神來的蕭長順,聽到宋正遠扯扯他的衣袖,又悄悄的說了那一句話,他頓時失了分寸。


    斥責、教訓、遷怒和恨鐵不成鋼的話驟然脫口而出,“豐倉,你這大傻子!是腦子進水了吧?穆大人看的起你,你還擺個啥臭架子,若不是當初老子借了你五兩銀子,讓你這蠢貨去讀私塾,咱村的裏正能輪的上你做啊?這會有這麽好的機會,你竟然竟然敢推辭掉?”


    能把蘭溪村看顧好,已經是蕭豐倉的心願,他被蕭長順這個長輩訓斥和斥責,心裏並不發惱,忙陪著笑臉,“二伯,豐倉知道你老的心思,可那鎮署真的不好做,侄兒怕鬧不好,會惹麻煩的。”


    已經氣惱的頭暈眼花的蕭長順,站在這個不爭氣的侄兒麵前,若不是還有穆大人在,他真心想拿拐杖敲開這蠢貨的腦子看看到底是咋長的。


    繃著老臉氣咻咻的指著他,“有穆大人給你撐腰,哪個人膽子肥了敢和你做對,說你腦子進水還不服氣,你這蠢東西,是要氣死二伯啊?”


    宋正元瞟了眼臉上帶著笑意的穆正風,心想,這縣太爺看真是給蕭豐倉這小子臉麵,他怕蕭長順再說下去會把事情搞砸,忙把他扯開,在一旁低聲勸著。


    蕭豐倉瞧著快氣厥過去的二伯,穆大人身旁杵著的杜師爺想笑又不敢,他麵色尷尬的很,連手腳都羞窘的沒出放。


    見蕭豐倉糾結的神情,穆正風知道他擔憂的是啥,了然的笑笑,“蕭老弟莫擔心,咱先去看看那些糧食,這事稍候咱倆再商議。”


    穆大人好些給自己解了圍,滿懷感激的蕭豐倉,微微弓著腰陪著穆正風和杜師爺下了高台,朝堆滿糧食袋子的地方走去。


    村裏人交了糧稅餘下自己的口糧,都把多餘的糧食拉在這裏。


    想到聽了蕭豐倉這個裏正的話,這麥子比送到鎮上糧食鋪子還要多賣出一文,還不用他們辛苦的送往鎮上。他們個個都對蕭豐倉感激的很,也聽話的排著對,拿著寫著自家糧食斤數的紙條,等著領銀錢。


    有縣太爺坐鎮,村裏人哪個也不敢胡鬧。


    都規矩本分的排著隊,生怕惹出麻煩。


    秩序好,給銀子也快。


    不到午時,杜師爺已經帶著那些糧食離開了蘭溪村。


    因自家那個倔強的女兒還賴在蕭豐倉家裏,穆正風就留下在他家吃頓午飯。


    見穆大人要在蕭豐倉家裏吃飯,很怕這個侄兒不開竅,真的辭了鎮署這個美差,蕭長順和宋正遠也舍下老臉,遠遠的跟著他二人朝蕭豐倉家的方向走去。


    這兩日筱白荷顧著要盡早的把食鋪開張起來,把熬藥沫子的事情都交給了大伯母黃氏和做事麻利的肖蘭花。


    蕭豐倉要幫著穆大人收糧食,她就讓宋大江陪著去縣裏把鋪子收拾一遍,又置買了新桌椅和廚房裏需用的鍋碗一應灶具。


    前幾日劉元五迴來時也說過,遂州那邊的疫情也快控製住,估計藥沫子也熬不了太久。


    她暗地裏尋思著,食鋪開張,二丫年紀忒小,做活還不能當個大人使喚,自己還要應付鋪子內外的一切雜務,前麵廳堂的服務人手還好說,這後廚的人手就要安分可靠好控製的人。


    昨夜想了大半夜最後才想出,去牙行裏買上兩幹淨利索的女子迴來,有賣身契在手,肯定不會怕她們背主。


    原本一大早就要去縣裏找牙行買人,收拾好,還沒出門,就看到穆正風這個縣太爺來到。


    穆正風半真半假的說要再次嚐嚐她做的美食。


    這穆家父女倆,可真是一對的吃貨。


    筱白荷心裏苦笑,麵上還帶著不勝榮幸的模樣。


    看穆正風滿意的笑著離開,她隻好把去買人的正事放下,早早的去廚房準備飯菜。


    這幾日正是山上的花椒成熟期,剛好熬藥沫子的活計也不在那麽緊張,穆希芸就慫恿著六巧上山湊熱鬧。


    吃罷早飯,她們倆就帶著筱白蘭這小丫頭上了山。


    原本還不想讓小妹去山上遭罪,可看到那小丫頭可憐兮兮的眼神,筱白荷隻好叮囑六巧好好的帶好小妹。


    六巧還想跟著筱白荷去食鋪做事呢,自然把她的話當做聖旨一般的遵從。


    眼看快到午時,六巧就把不願下山的穆希芸從樹上給扯了下來。


    大中他們摘花椒的幾個小子和丫頭們也笑嘻嘻的跟著六巧背著背簍朝山下走。


    英子跟著她大哥也認識不老少的字,收花椒的美差就光榮的落到她頭上。


    聽到大門外麵亂糟糟的聲音,她就從熬藥沫的大灶前站起身子,把活計交給她娘,就去洗手。


    大門被大中推開,一群小子丫頭就鬧嚷嚷的衝了進來。


    英子讓大中把那杆大稱拿過來,幫著大夥開始稱他們帶迴來的花椒。


    才洗罷臉坐下的穆正風見院子裏一片忙碌,聽著那些小子和丫頭們歡聲笑語,他好奇的走了過去。


    見自家臉被曬黑了的女兒也拿著空背簍,手裏還握著一把銅板,滿臉都是得意。


    穆正風差點驚掉了下巴,“芸兒,你也上山摘了花椒?”


    雖然采摘花椒讓兩手傷痕累累,可是長這麽大這幾日她親自掙了近一兩銀子也讓她真切的體會到村裏人掙錢的艱難和無窮樂趣。穆希芸得意的挑著眉頭,“那是自然,今兒我可是足足掙了五十個大錢呢,都能買一大筐的燒餅呢!”


    差點被女兒的話給笑岔氣,穆正風連連咳嗽著,才指著她嫌棄的說著,“你這呆子,在山上又熱又累,五十個大錢就讓你樂的合不攏嘴了?你這鬼丫頭啥時候能把銅板看做銀錢了?”


    被他爹瞧不起,穆希芸衝他翻個白眼,沒好氣的說著,“爹,我不搭理你,你可知道一個銅板能買一個燒餅,十五個銅板就買一斤的肉,村裏好多小子、丫頭們去趟鎮上,從來不舍得花這一文錢去買個燒餅呢!這肉他們是根本就不敢想的事情,你說我一晌就掙了能買三斤多的肉錢,咋就不能高興了!”


    這倔強又不懂規矩的丫頭,才來蘭溪村一個多月,變化可真不小。


    被閨女懟的啞口無言,穆正風心情複雜的望著繃著臉生氣的女兒,心裏慶幸讓女兒來蘭溪村是正確的。


    廚房裏。


    筱家倆姐妹正在忙碌著做午飯。


    黃氏悄悄的走進來,拉著正在炒菜的筱白荷,“白荷,你快去勸勸你大伯吧,再讓他說下去,咱家可沒臉在村裏待下去了。”


    把鍋鏟交給二妹,筱白荷伸著長脖子朝樹下的石桌旁望過去,隻見那個蕭家的族老正抖著花白的胡子和大伯吵嚷,那個拉著蕭長順的好像是宋家的族老宋正風。


    收迴視線,她有些疑惑,“大伯母,是不是糧食賣的價錢不合理,倆族老才找大伯的麻煩啊?”


    自家男人在村裏當個裏正,整日的被村裏的雞毛蒜皮的事纏的腦袋大,何況去鎮上當鎮署。


    黃氏也不是個貪圖虛榮富貴的女人,她自然也覺得不能讓男人去遭那罪,拉著白荷的手,急切的說著,“白荷,哪裏是那收糧食的事情,你大伯也不知咋入了穆大人的眼,說過些日子讓你大伯去鎮上當鎮署,你大伯沒應承,這可捅了馬蜂窩,這倆老東西可就揪著你大伯不放,我個婦道人家,哪裏敢過去湊那熱鬧,你這丫頭素來腦子機靈,快給你大伯想個脫身的好法子吧。”


    鎮署?聽著職務應該就是後世的一鎮之長,這權利可不小啊。


    沒想到大伯還有這個好際遇,筱白荷心裏有些詫異和意外。


    她見黃氏急惶的模樣,忙拍著她的手安撫,“大伯母,你別急,這鎮署也是人當的,大伯又識文斷字,咋就不能當了?這大好的事情,你們咋能拒絕呢?”


    白荷這丫頭也是這心思,黃氏急的腦門上的汗都冒了出來,“白荷,你年紀小不懂,別說咱大丘鎮的那些村子,就鎮上的那些地痞老癩子,你大伯就管不來,當了鎮署,這不是給他添罪受嘛。”


    把自己衣襟上掖著的帕子取下,替黃氏擦了擦腦門和鼻尖上的汗珠。


    筱白荷眼睛亮閃閃的望著已經亂了心神的黃氏,溫聲說著,“大伯母,你和大伯隻是看到了最壞的一麵,那當鎮署的好處可沒想明白,既然穆大人說了這話,肯定會給大伯安排合適的下屬,有穆大人給大伯撐腰,下屬再做事周全,大伯的鎮署肯定能當的極其穩當妥帖。”


    “對,還是白荷這丫頭想的通透!”


    站在廚房外麵的穆正風爽利的笑著,又讚起了筱白荷。


    眼角餘光瞧著黃氏的臉色又變的惶恐,筱白荷笑嘻嘻的衝正要進廚房的穆正風擺著手,“穆大人,這廚房裏可熱的很,你還是去樹下歇會,午飯馬上就好。”


    炙熱的視線在菜案上放著的盤子掃了一圈,肚子咕咕的叫著,穆正風臉不紅心不跳的點著腦袋,“嗯,聞到廚房的香味,我哪裏還顧得上熱啊,白荷,你這丫頭也是個小白眼狼,前些日子你做好吃的海鮮,咋不想著給我送些過去?”


    筱白荷讓黃氏把菜盤子朝外端,她才一本正經的說了起來,“穆大人,那些海鮮原本就不多,哪裏能等著給大人你送過去,才出鍋就被這院子裏的饞嘴人給吃的淨光,不過大人也別氣悶,我的海鮮食鋪再過幾日就能開張,到那一日,白荷肯定讓大人吃個過癮!”


    “你這狡猾丫頭還真是做啥事都滴水不漏!”


    手指虛點著筱白荷,穆正風神色輕鬆的笑了起來,“真不知你那糊塗又惡毒的爹咋能養出你這樣精明機靈的丫頭來,好歹這次他蹲了大牢,你們娘幾個也能過些安生日子咯。”


    說到這裏,好像自己失了言,怕筱白荷尷尬,穆正風急忙把話題扯開,“白荷,你食鋪開張,本官一定會去給你撐個場子。”


    對於筱富貴那個人渣,連二妹都敢出手去暴揍,筱白荷才不會覺得為他羞恥,坦然的應下穆正風的話,送他離開廚房又繼續忙著做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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