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跪在這兒做甚?”淩芷惜嘟起嘴,佯裝生氣,“明知天色已晚,還不迴去早些安置。”


    趙玉卿淡淡地瞥了淩芷惜一眼,低下頭,沉聲道:“這事和你無關,你迴去吧。”


    淩芷惜柳眉一橫,有些負氣地說道:“怎麽和我無關?我們說好的,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況且,上次我受誣陷,你救了我一迴,後來比武招親,你又幫了我一迴。我欠你的人情,早就還不清了。”


    說罷,淩芷惜在趙玉卿身旁跪了下來,油紙傘卻仍高舉過趙玉卿的頭頂。她看向趙玉卿深邃的眸子,眼神堅定而果決。


    “芷惜,你這是做什麽?”趙玉卿的心跳亂了一拍,他向來氣定神閑,這次卻有些焦躁,“你可知,萬一惹怒了父皇,你會和我一起受罰的。”


    淩芷惜對趙玉卿所說的危機仿佛渾然不知,她淡定地笑道:“你不是在這兒麽?隻要你在身邊,我什麽都不怕。”


    趙玉卿無奈地搖頭:“傻瓜。”


    淩芷惜凝視著趙玉卿,他那潑墨般的長發失去了光澤,濕漉漉地黏在後背上,令淩芷惜心疼不已。她將油紙傘微微向趙玉卿那邊傾斜,以為他擋住更多的雨水。


    而趙玉卿卻突然捉住了她的手腕,將油紙傘倒向淩芷惜,並柔聲說道:“顧著自己,我一個粗人,風裏來雨裏去,這些雨不算什麽。”


    淩芷惜的心中百感交集,一邊為趙玉卿的細心關懷感到溫暖,一邊又憶起他所經曆的艱險,感到心酸難受。


    她想問趙玉卿為何要執意跪在乾盛殿前,隻是因為和貴妃佟清雅不和,而不願她取代前皇後的位置麽?可是,她怕一旦問出口,會觸動趙玉卿心中的傷痛,思索了片刻,還是將話咽了下去。


    兩人沉默了許久,偶爾對視一眼,又匆匆挪開目光。這種奇異的感覺讓淩芷惜精神一振,原本因飽腹帶來的瞌睡也消散得無影蹤。她趁著趙玉卿出神看向一旁,偷偷打量著他的側臉,英朗的五官散發著被雨水浸潤的晶瑩,有種說不清的曖昧。


    突然,趙玉卿扭過臉,與她四目相接。淩芷惜破天荒沒有躲開,臉卻漲得通紅,心“砰砰”跳個不停。


    “你不好奇,我為何長跪於此?”趙玉卿淡淡問道。


    淩芷惜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你既然如此,自有你的道理。我隻是陪著你,不問緣由。”


    趙玉卿輕笑了一聲,說道:“十日之後,是我母後的忌日。”


    淩芷惜聞言,恍然大悟,這就是趙玉卿如此執著的原因。淩芷惜歎了口氣,安慰道:“抱歉,讓你想起了傷心事。可是……官家不記得了麽?”


    趙玉卿冷笑了一聲,說道:“父皇的心中從未有過我母後,他自始至終隻惦記著佟清雅,即使佟家樹大招風,他也一直護著。”


    淩芷惜不善言辭,不知要如何安慰趙玉卿。她低下頭,不言不語,而趙玉卿似乎也不在意,繼續說道:“父皇忘記母後的忌日也就罷了。可我實在不願,母後在天之靈見到生前所恨之人在她的忌日奪了她的位置。”


    說到這裏,趙玉卿雙拳緊握,周身彌散著一股寒徹骨的殺意。


    淩芷惜擔心趙玉卿因此而莽撞,連忙按住他的肩頭,柔聲勸說道:“先皇後若是在天有靈,最在意的一定是你,而非辜負她的皇上。出於母親的本能,她想你一世順遂幸福,若是用你的痛苦換得一些虛名,這並非她想要的啊!”


    趙玉卿低垂著頭,心中有些雜亂,他不知逝去的母後心中所願到底是什麽,隻知她生前對父皇的執著,對這個皇後之位的執著。他沒能在母後生前盡孝,在她死後,希望能保住她平生所珍視之物,至少不能在她的忌日丟了皇後之位。


    “芷惜,你別勸了,沒用的。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父皇在母後忌日那天冊立新的皇後。”趙玉卿的聲音十分哀痛。


    好似有一根根針刺在淩芷惜的心口,疼痛由點及麵的襲來,令她有種想哭的衝動。她索性甩開了油紙傘,用無法拒絕的口吻對趙玉卿說道:“既然你清楚明白自己在做什麽,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陪著你。”


    趙玉卿凝視著逐漸被雨水打濕的淩芷惜,眸中湧動著月華般的晶瑩。忽然,趙玉卿的胸腔中升起一股衝動,他隻覺腦海中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將淩芷惜擁入懷中。


    “芷惜,我痛恨生在帝王之家,更厭惡皇帝的位置。如果登上那個高位,就意味著要一生涼薄,那我寧願從未享受過榮華富貴,貧寒困苦一生,卻瀟灑自如。”趙玉卿將淩芷惜箍在雙臂之間,且愈來愈用力。


    淩芷惜動情地撫了撫趙玉卿的後背,輕聲說道:“日後不管你是富貴還是貧寒,我都會陪著你的。你不願做皇帝的位置,我們就一起去浪跡天涯,看遍紅塵瀟灑,如何?”


    趙玉卿放開淩芷惜,嘴角勾起一個溫柔的笑容:“芷惜,你當真願意陪著我,無論我去哪兒?”


    淩芷惜重重地點了點頭,說道:“嗯,無論你去哪兒,我都陪著你。”


    趙玉卿伸出寬厚的手掌,擋在淩芷惜的頭上,另一隻手為淩芷惜撥開沾濕的額前發。二人相視一笑,眸中隻有彼此,頭頂的瓢潑大雨仿佛隻是一麵可有可無的背景。


    “阿卿,你這是一葉障目、掩耳盜鈴,你以為用手為我擋雨,我便淋不著了麽?”淩芷惜笑嘻嘻地說道。


    “那要如何?”趙玉卿笑意柔柔。


    淩芷惜徑直撲入趙玉卿的懷中,雙臂環住他的腰,低聲說道:“這樣……這樣就淋不到了。”


    趙玉卿麵色紅潤,身子有些微僵硬,雙手不自然地垂在身側,任由淩芷惜在他懷中蹭來蹭去。


    “芷惜,你知我為何痛恨帝王之位?”


    “你不喜權勢,不喜勾心鬥角。”


    “因為帝王涼薄,日日需得周旋在萬紫千紅之間,寵了這個女人,又傷了另一個女人。我隻願一生一世一雙人,短短數十載守著一個人過,絕不辜負不喜歡的女子。”


    淩芷惜抬眸,望著趙玉卿,笑得明豔動人。


    趙玉卿歎了一口氣,道:“母後一生隻為博君一笑,費盡心思卻是徒勞。若是她從未入宮,從未遇見父皇,找個尋常男子嫁了,或許亦能安平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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