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芷惜坐直了身子,小聲說道:“可是……興許遇見了你父皇,先皇後的生命才得以綻放。那些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是漫長的等待,是淚水淹沒的傷痛,卻也有過絢爛的憧憬和期待。如果隻是嫁給了一個尋常男子,她或許會平安喜樂一世,卻隻是平平淡淡如水,老了以後再迴想,竟沒有可以迴味的念想。”


    趙玉卿皺了皺眉,疑惑不解地答道:“你說得並無道理。”


    淩芷惜捉起趙玉卿布滿老繭的手掌,輕輕拍了拍,說道:“所以啊,你母後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隻有她自己知曉。若是我,寧願刻骨銘心,也不願守著一個不愛的人過一輩子。”


    趙玉卿聞言,倏爾有些緊張地說道:“那……我會讓你刻骨銘心麽?還是……在你生命裏僅僅落下短暫的迴憶?”


    淩芷惜正欲答話,眼前突然晃過一個黑影。淩芷惜的目光追著那黑影望了過去,隻見不遠處灌木叢的枝葉晃動不已,不知是雨水澆注的結果,還是……有人在窺探什麽?


    淩芷惜驚慌地忘記了迴答,她麵向趙玉卿說道:“阿卿,方才是不是有人來過?”


    趙玉卿的全副精力皆集中於淩芷惜身上,提心吊膽地等待著淩芷惜的迴答,因此並未發覺有何人經過。聽了淩芷惜所言,他連忙環顧四周,天地之間隻有雨水淅淅嘩嘩的聲響,夜色黑得像墨汁,哪裏有什麽人影?


    趙玉卿詫異地看向淩芷惜,說道:“興許……是風吹枝葉的聲音,並不是有人經過。”


    “不是的,我真的看見一個黑影閃過。”說話間,淩芷惜隻覺背心一陣陰涼,不由自主向趙玉卿的位置靠了靠。


    趙玉卿暗自歎了口氣,隨即點了點頭,安慰道:“別怕,約莫是哪個宮的宮人恰巧路過。”


    淩芷惜“哦”了一聲,仍舊感到不安。


    趙玉卿伸出手,在淩芷惜的額頭輕輕一掃,說道:“辛苦你了,陪著我在這兒跪了許久。雙膝痛麽?”


    淩芷惜笑著搖頭,雙眼眯成了兩彎小月牙兒:“我沒事的,一點兒也不痛。你呢,會不會痛?”


    跪在冷雨夜中許久,若是尋常嬌弱的千金小姐,早就受不住了,幸好淩芷惜自小習武,體質較好,才勉強扛得住。然而在濕漉漉的地麵跪了許久,她愈發覺得雙膝酸脹難忍,但扭頭看看身旁堅毅挺拔的男子,她的心又柔軟了幾分,不由覺得還能再忍一些時候。


    趙玉卿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低聲道:“這些對於我來說算不了什麽。況且,有你陪著,再痛也能受。”


    淩芷惜沒想到趙玉卿也會說如此直白的情話,她不由羞澀地低頭,露出一個癡癡的笑容。趙玉卿的目光始終不離淩芷惜半分,眸中盛滿了月華勾勒的情意,而淩芷惜時不時抬頭與之對視,又嬌羞地躲避。


    此時此刻,二人仿佛並非跪在乾盛殿前求官家收迴成命,而是在野外度過歡愉的時光,樂此不疲。


    “喲,你二人濃情蜜意,倒是讓人羨慕。”貴妃佟清雅從遠處走來,一邊走,一邊冷眼旁觀,“既然如此,不如多跪些時辰,好讓你二人多多相處。”


    趙玉卿立刻收起滿目柔情,轉而用淩厲的目光掃向佟清雅:“你來此做甚?”


    佟清雅冷笑了幾聲,說道:“我來做甚?當然是來看你笑話的。你在中秋晚宴上如此頂撞皇上,讓他震怒非常,即便你跪斷了腿,他也不會原諒你的,更別提收迴成命。這場仗,我大獲全勝,你輸得狼狽。”


    “佟貴妃,三殿下並非對你懷有惡意才反對官家封你為後。三殿下隻是……”淩芷惜急著為趙玉卿辯駁,卻被趙玉卿硬生生攔下。


    “芷惜,不必和她多說。”


    佟清雅倨傲地說道:“本位清楚得很,不用你一個無名無分的小丫頭提醒,三皇子是為了逝去的先皇後,才頂撞皇上,勸阻他立我為後。可是,這又與本位何幹呢?先皇後生前與本位勢同水火,本位最厭棄之人就是她。如今,本位終於有機會奪了她的皇後之位,定要緊緊地抓住機會,三皇子,你說對吧?”


    趙玉卿將頭側向一邊,不再理會佟清雅的挑釁,他跪得筆直,渾身透著一股子傲氣,讓佟清雅情不自禁地皺起了眉頭,心中頗為不順。


    淩芷惜心疼地瞥過趙玉卿,對佟清雅說道:“貴妃娘娘,三殿下心情低落,還請您莫要再刺激他了。既然您和三殿下並非同路人,便你走你的陽關道,他走他的獨木橋,兩不相幹,豈不是妙事?”


    佟清雅並未立刻接話,而是繞著淩芷惜和趙玉卿踱步了一圈,才輕蔑地說道:“趙玉卿啊,我真是為你感到不值。這個淩家丫頭先是糾纏玉珹,求而不得,才退一步和你有了瓜葛。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卻對一個女子百依百順,不計後果,真不知該說你愚蠢,還是癡情呢?”


    “這和你有何幹係?”趙玉卿淡淡說道,目光卻看向乾盛殿依舊緊閉的大門,似乎佟清雅從未入過他的眼。


    佟清雅搖了搖頭,得意洋洋地說道:“你喜歡何人自然與我毫無幹係。想當初,本位將淩芷惜指婚於你,你卻一口迴絕,如今卻被這女子迷得失了心竅,還真是造化弄人呀!你說,若是你早早答應了婚約,她已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還用在這兒裝深情相伴麽?”


    趙玉卿慍怒,他不悅地盯著佟清雅,冷聲道:“天色已晚,貴妃與皇子多說了幾句,似乎不合規矩。父皇還在殿內等著你吧。”


    “趙玉卿,你什麽意思!”佟清雅斂起了笑容,一張美豔動人的麵容瞬間多了幾分惡毒,“你等著,本位定會讓你後悔。”


    說罷,佟清雅拂袖而去,徑直入了乾盛殿。乾盛殿的大門打開了一瞬,趙玉卿看見了昏黃的燭火,隨即又冷漠地關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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