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第二日一早花恨柳將打算去念青城的消息告訴給雨晴公主的時候,除了醫療之中喜極而泣的反應外,有一點卻出乎了他的預料。


    “可……可是,我還得收拾東西啊!”


    從喜悅中迴過神來,雨晴公主一臉苦笑。花恨柳大概是覺得別人出門需像他一般,“說走邊走”,可實際上雨晴公主畢竟是女兒身,拋開女人出門磨蹭這一點天性不說,出於路途中的考慮,她仍然需要好好準備一番才行。


    這一準備,又是一天時間過去,眼見她東西漸漸收拾妥當,可是天色也晚了下來,花恨柳唯有安排到第二日一早再走,雨晴公主雖然歸鄉的欲念強烈了些,卻也知道黑夜中趕路有著諸多不便,也隻好答應下來,勉強再等一夜。


    當天夜裏,雨晴公主搬到了楊簡住處應對一晚,到第二天一清早,花恨柳來接她,卻見楊簡一臉怨念地將雨晴公主推到花恨柳懷裏,一邊推還一邊抱怨:“趕緊帶走,這人興奮了一夜沒有睡,可害苦了我!”


    花恨柳見她兩人果然滿臉疲態,雨晴公主還好,暫時還處在興奮勁頭上,隻是眼袋稍顯,楊簡卻將不滿全寫在了臉上,仿佛若是花恨柳多說一句話,她便要忍不住拔劍來砍一般。


    並沒有送行之人。


    實際上,花恨柳左日將去西越的打算說出之後,楊武也想著安排人護送他去,不過花恨柳覺得有他們兩人在路上隨性一些便好,該快時就趕路快一些,趕路累了就將速度放慢一些,這樣安排便好。


    至於安全,這一點更是沒有什麽好說的了,此次迴去不比上次一行人迴念青城,西越國內一片平穩祥和的景象,哪裏還有人想對他們二人不利?先不說有沒有這個實力,便是有這個實力,等到金正陽接到他們要返迴的消息時怕距離他們到念青城也沒有幾天的時間了,這一路上人多了反而顯得目標大一些,還是兩個人更為方便。


    楊武聽他說的有道理便也不再堅持,楊九關也來關照說如果路上有事,可以到沿程各個城中去,隻要是一進城,他花恨柳的畫像已經傳閱到各城負責情報的人手中,一定能夠以最快的速度上前幫助他。


    “合著我就有通緝犯一樣的待遇了?”花恨柳一聽楊九關這話,不禁傻眼,怎麽這話聽著就好像將他視作危險分子一般,人人需要防著似的?


    更令花恨柳懷疑的是,這畫像的畫的準不準?沒有將自己畫成其他人的模樣吧?


    “這畫像,我能看一看麽?”越是這樣想,他自己越是不放心,當麵向楊九關請求道。


    “你且放心,我親手畫的,真實度絕對沒有問題。”楊九關拍拍他肩膀寬慰說道。


    既然楊九關這麽說,他自然不能當麵表示懷疑,唯有想著路上真有需要的話一定要向那些人要來看看,如果畫的不像,他必要找楊九關理論理論。


    黑子原本想跟著他二人一起迴去,不過好在溫明賢人老成精,悄悄跟他點醒了一番後對方也便不再堅持,隻是反複叮囑花恨柳二人路上多帶著厚衣服,一路上由熙州城向念青城出發,地勢走高不說,眼看又到冬季,天氣漸來漸冷,莫不要迴去一趟又惹上了風寒。


    “行啦行啦,你就安心下來吧!”溫明賢氣不過打斷黑子的叮囑說道:“他花恨柳什麽人?不說那些拿出來不當實際用的身份,可畢竟也是一身雄厚實力,你自問光著膀子在冰天雪地裏呆上十天半月有多大問題?”


    “這個……嘿嘿……”黑子一想確實也是這個道理,他自己這般做沒什麽問題,花恨柳實力較他還要高出一個層次,更應該不成問題。


    “至於小姑娘……”這是雨晴公主不在,溫明賢才說得隨意一些,“有花恨柳跟著她,不說其他的,這什麽禦寒的藥丸還是要有兩顆的吧?要不他四愁齋愁先生不就白當了麽?”


    藥丸是有,不過花恨柳並非隻惦記著身邊的雨晴公主一人,臨出門前他又去天不怕那裏央求了些溫補的藥,囑咐來送自己的佘慶迴頭給溫老爺子送一些過去。


    “就不要說不要在我不在熙州的這段時間死掉了……”花恨柳想了想,確實也沒什麽好說的,即便自己不說,等佘慶將藥送了去溫明賢怕是也明白的,索性便道:“讓他注意身體就是了,就說我擅自去他府裏找幾本書看看,臨來時也給他稍兩本迴來便是。”


    “嗯……記下了。”佘慶苦笑,像什麽“不要死掉了”這種話即便花恨柳讓他轉達到了臨前他也沒膽當著溫明賢的麵說出來,自家先生不比常人,說隨性的時候可是隨性得緊,說起話來也這麽不著調……


    讓佘慶迴了城裏,花恨柳向雨晴公主輕笑:“來我這裏?”


    今早出門時,花恨柳本已備好了馬車,可是雨晴公主卻不知道為何堅決不肯坐馬車,而是要騎馬趕路,花恨柳原以為她是想路上走快一些,誰知道這女人悄聲說了一句“馬車的話你在外麵趕車,我自己在車裏,不好”便將花恨柳的心軟化了,這才又托楊九關從軍營中調來兩匹西越馬供他二人趕路。


    方才佘慶在時,他二人還是一人各乘一匹,現在見佘慶走遠,花恨柳本想調侃一番,卻不料雨晴公主想了想,便含羞點頭應了下來,接著便要翻身下馬。


    “等……等一下!”花恨柳心慌,見雨晴公主微愣,擔心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忙繼續道:“我過去,你呆著。”


    從熙州城到念青城,上一次時大隊人馬一路護行走了大概三個月有餘,為了安全起見,這一路上也大抵走的是官道。花恨柳本意是想經些山村野徑走得快些,卻忽略了天冷,加之不知道何時又會下起冷雨或是飄雪來,便隻好乖乖循著官道走,路途上雖然並沒有減少,卻也因為兩個人行路輕便,速度更快了許多。


    隨著一天天過去,背後離著熙州城越來越遠,而前方也離了念青城越來越近,花恨柳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懷中的人兒,心情也一天天變得好起來。


    “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是在熙州城。”不知道為何,雨晴公主忽然說起了兩人第一次見麵的場景,不過也不過是說了這一句之後,她便止住不講了,不是她不想講,也不是她不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麽,正相反,她很想說,也記得清楚當時發生了什麽,正因為記得清楚,所以才知道這個時候說,總是有些不好意思。


    那一日,她因為談判一事需要找花恨柳相談,黑子與她便去了城主府花恨柳的住處相見。在門外聲稟之後,黑子退後,她頭戴輕紗上前,見到的卻是睡眼惺忪、赤身**的花恨柳。


    兩個人第一次見麵,便已經這樣“赤誠”,所以以後相處起來才覺得這樣自然嗎?她心中也曾這樣想過,卻終究是覺得沒有什麽道理,也隻是當做笑料偶爾念想罷了。


    “如果當時在相州時知道你在附近,或許我們見麵,尚要早上一段時間。”花恨柳正尷尬不知道怎麽接話時,雨晴公主卻是轉了話題說起另外一件事來。


    當時白客棋作為和親大使帶隊去昆州,雨晴公主自然便是這“和親”的一方,另外一方是他們那時候還不知道已經被皇甫戾斬殺的蜀國皇帝宋元燮,路過相州時,白客棋遣鄧彪去找一些吃的東西,若是當時他們整個使團都與鄧彪一道去找,那麽在那間三州交界的小店裏,雨晴公主也會與花恨柳遇到。


    隻不過遇到是一迴事,能不能看上眼卻是另外一迴事了,畢竟當時的花恨柳真真正正的什麽都不會的文弱書生一個,況且當時他又因為與天不怕爭論怎麽稱唿對方一事鬧出了別扭,便是見了這一隊人馬,怕是也不會有什麽好臉色。


    “那可不見得啊!”花恨柳“嘿嘿”一笑,見懷中人仰頭看他,他自嘲道:“若是當時你跟著一塊兒來,那我和天不怕可就遭殃了……你看你是公主,我們是尋常百姓,嗯,雖然天不怕身份了得,可是大部分時間都是裝作尋常百姓一樣在外麵遊曆,等你們一來,必定要清場的吧?那我們豈不是就吃不成飯了?”


    “這麽說,我對你們,還是有著一飯之恩的?”聽到這裏,雨晴公主輕笑反問道。


    “似乎是這樣啊!”花恨柳皺眉,一本正經地應道。說完這話,他也情不自禁笑了起來:“你看,你對我有一飯之恩,這之後我便管你一輩子的飯,多麽合算啊!你賺大了啊!”


    他本以為雨晴公主會跟著笑,可是奇怪的是這人兒隻是往他懷裏使勁兒靠了靠,半晌之後才小聲囁嚅道:“那時候……你還沒見過楊姐姐吧……”


    “當然還沒見……”花恨柳笑答,隻不過話未說完,卻從她這話中聽出了別的意思,隻是一恍惚的時間就明白了為何先前她會說若是知道花恨柳也在相州,他們見麵會“尚早一些”。


    她在糾結兩個人相遇的時間嗎?不,確切地說,她是有些不滿意兩人相遇的時間是在花恨柳與楊簡遇見之後。


    明白了這一點,花恨柳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她們兩個……沒有表麵看上去的那般友好麽?


    他心中微微驚詫,卻也開始擔心萬一出現這個問題,他又該怎麽辦了……


    “就是有些生氣。”埋頭在花恨柳的懷裏,雨晴公主將自己的這番情緒又好好感受了一下,最終得出這樣的結論。


    “生氣?”花恨柳不解:這又是在生誰的氣呢?


    “生我自己的氣。”雨晴公主似乎是聽出了他的心聲,不過更像是繼續著方才的話補充道:“當時我一路上都在對周邊人擺臉色,雖然表麵上看仍然是他們怎麽安排我便怎麽依著,不過白大人或許很早就察覺出我在發脾氣了,知道我是在以身體不適不想吃東西抗拒,所以那一日才冒著危險讓鄧將軍換一些別的東西來吃……”


    “鄧彪大概是草莽出身的吧?搶東西搶慣了,所以才拿了人家的東西沒有付錢……”想起來這件事,花恨柳心存著哄雨晴公主的心思,不禁又調侃了起來。


    “不……不是……”雨晴公主俏臉一紅,假意嗔道:“鄧將軍不是那樣的人……”說完,又擔心自己平白這樣說沒有說服力,便解釋道:“那一日是因為他走得急,忘了帶錢,而來來迴迴也不是一段小距離,他擔心我等得時間長了餓壞身體,所以才先取了東西迴來,然後取了錢又火速還了迴去。”


    “哦?後來還去還了?”這件事花恨柳還是頭一次聽說到,不過這也不怪他,鄧彪、白客棋等人因為與他身份懸殊較大,自然不會在他跟前辯駁說這個,也唯有他與雨晴公主這般說話,才將這些陳年舊事提起來說說。


    “不過去的時候不知道為何那一家突然就辦了喪事了,鄧將軍將飯錢付了也沒多留,便迴來了。”說起來這件事,雨晴公主一直覺得奇怪,雖說前前後後確實花費了些時間,不過無論怎麽說也不至於這麽快就有人去世了吧?難道之前就沒有什麽不好的征兆嗎?比如生病的人,病危時家裏人守在身邊便是了,哪裏還有心思開店呢?


    “這個……關於這個……”花恨柳支支吾吾,最終也老實承認道:“這個確實和我們有關……”


    “怎麽迴事?難道說你們兩個人殺人了?”說到這裏,雨晴公主不禁猛一從花恨柳懷中坐直,她這番動作毫無征兆,坐直身子時卻忘了花恨柳方才輕點在她肩膀的下頜,一聲悶哼,驚得胯下良駿驚覺錯亂了幾個步子,花恨柳苦笑著輕柔下巴,卻看得雨晴公主分外尷尬。


    “說起來……沒有殺人那麽嚴重……”花恨柳摩挲著下巴,心中也在掂量著該怎麽表述才合適:“實際上這件事情與我也沒多大關係,主要是天不怕說話不把關……嗯,就是把人給說死了。”


    “說死了?”雨晴公主驚訝,她聽說過殺死人、毒死人、餓死人,“說死人”怎麽迴事?難道是“罵死人”嗎?


    見她臉上修眉輕蹙,花恨柳伸手在她眉間輕撫了撫,見那皺起的地方撫平了又起,起了又撫平,一時失了神,隻覺得真好玩。


    “哎呀……”嘴上嘟囔著,雨晴公主眼睛一瞪,似乎花恨柳再不說她便要生氣了,隻好逼得花恨柳住手,訕笑著將當時天不怕直言那位前朝大儒司空諫活不過當時的神預言說了出來。


    “這……當真那麽神奇?”雨晴公主聽完更是不相信了,天下都說愁先生了得,她倒是也見過天不怕有高於常人之處,可是預言人之生死……這事情也太難以置信了吧?


    “確實是這樣。”花恨柳點點頭道,不過話說完,他臉色卻又一黯,承認道:“可是那以後沒多久,他的這一本事便慢慢潰散了,後來就再也沒有見他用到過。”


    “這又是為何?”對於突然沒有了這樣的本事,本身就是一件極為蹊蹺的事情,一般人聽到之後尚要問個究竟,更何況聽這話的是雨晴公主,而說這話的是花恨柳呢?


    “這個……還不好說。”花恨柳皺眉搖頭,不過說完之後他又輕笑:“話題說偏了……你方才說生自己的氣,就是因為沒有早些時候見到我?”


    “就是這樣。”雖然心中仍有許多想問的問題,此時見花恨柳轉移開了話題,雨晴公主也便隨他,又將心思放到了兩人剛才的話題上。


    “我當時見到楊簡的時候……在鄉城那一晚都和你們說過了,其實也是誤打誤撞……”說起來這件事,花恨柳仍然覺得不可思議,明明是一個男人的名字,怎麽到了熙州就跑到了一個女子的身上去了呢?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想法了嗎?”小心翼翼地,花恨柳還是沒有忍住,開口問了出來。


    “別的……並非你想的那樣……”初聽花恨柳這話她還有一絲不解,可是當她看到花恨柳眼底的那縷愁色時,她卻啞然失笑,連忙聲明道。


    “要說別的情緒也不是沒有……”見花恨柳臉上仍不相信,她眼睛滴溜溜一轉,改口道。


    “什麽情緒?”花恨柳果然緊張起來,一本正經地抱緊了她問,仿佛擔心她說了這話,人便會飛離他而去一般。


    “就是……我就是羨慕你們兩個……”本來還想逗一下花恨柳,見他這般緊張,雨晴公主大笑後,一字一頓說道。


    “羨慕你們認識的那麽早,生自己的氣,也想與你早一些時候相遇……這就是全部的想法了吧……”


    隻想早些遇見你……花恨柳聽後愣了一下,他沒有說什麽,隻是將懷中的人兒,抱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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