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三月,一直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修建的新府邸終於落成。


    關於新府的名字,不知道是眾人之間形成了默契都不說,還是因為都不知道怎麽來命名,所以便一直空著,無論是花恨柳還是楊九關等人,都以“新府”模糊稱唿。


    新修好的宅子不能立即入住,這是常識,況且因為又是臨近冬了,天氣也多陰沉,想要住進去,最快還需要三個月時間。


    花恨柳陪著楊簡、雨晴公主到府中看了兩次,他自己倒是沒有什麽意見,不過雨晴公主和楊簡都習慣了她們原來自己所居之地,考慮著搬過來以後還要有諸般適應未免麻煩,便直接讓人照著她們喜歡的樣子稍作修改,因為也不是什麽大工程,三五天工夫倒也是將一片陌生環境弄出了那麽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


    花恨柳本想著能讓兩人高興一番,不過通過接連幾天的觀察他卻發現,兩個人似乎心事重重的模樣,並不如何開心得起來。


    這件事原本當麵問也能問個清楚,隻不過臨到跟前花恨柳卻犯難了:最近兩人時常在一起,他卻連個單獨相處的機會都沒有,若是開口先問這個卻冷落了那個,未免又使得其中一人心生不快,雖然不說,可是他內心中卻是極為愧疚的……


    正因為如此,他索性不問她二人了。


    獨孤斷兩個月前直接從山中養傷好了之後便迴了化州,估計著這時候已經到了南雲城,而花語遲與笛音兩人倒是有了不少相處的時間,關係也變得慢慢融洽起來,時不時地兩人也會來找楊簡與雨晴公主,這四個女人隻要聚在一起,嘰嘰喳喳便有了說不盡的話題,花恨柳就更覺得自己問不出什麽話來。


    不過,眼看著兩人人前歡喜人後愁,花恨柳終究是忍不下去了,今日吃了午飯他便找了借口直接出了門去,出了門也並不走遠,就等在笛音與花語遲外出時必經的路口處,等著她二人一迴來便攔下打聽一番。


    “她們兩個都沒和您說?”笛音畢竟客氣一些,聽了花恨柳的話後不禁驚訝道。


    “嗯……這不是不知道嗎?所以才來問一問。”花恨柳臉上一陣尷尬,笑著解釋道。


    “你真不知道她們兩個在想什麽?”花語遲皺眉,對於花恨柳這番表現心中更是不滿,這一番質問反倒更令花恨柳心中沒譜了。


    “我……真不知道啊!”雖然很想硬著頭皮說自己“知道”,可是花恨柳卻也明白這個時候麵子什麽的都需得往後放放,重要的是問了就不能白問,必須得有個結果出來才行。


    “你們男人啊……”花語遲冷嗤一聲,斜睨了花恨柳一眼,看似無物般直接從他身前走過,竟翻臉便不認人了。


    “你什麽意思啊?”花恨柳微窘,衝著走過去的花語遲的背影嘟囔道,若不是一旁還有笛音在,花恨柳便要上前攔住花語遲與她理論理論了。


    什麽叫做“你們男人啊”?聽這話言下之意便不是什麽好聽的話,他哪裏得罪花語遲了還是說花語遲將對男人的不滿都撒氣似的都針對他一個人了?


    雖然都姓“花”,可那也是兩家人好不好?怎麽說起話來這麽不見外呢?


    “您……您莫怪啊!”笛音不好意思拉了拉花恨柳,又慌忙撤了手解釋道:“花姐姐最近心情不好……”


    “她不是最近心情不好……”花恨柳冷笑搖頭,見笛音不解,遂補充道:“她是一聽到有關男人的話就變得心情不好了……”


    “噗嗤——”笛音輕笑一聲,卻也不反對,直言道:“您明白就好,免得我多費口舌解釋。”


    說完之後,見花語遲已經走遠,她估摸著自己便是去追也要緊追上幾步,忙道:“關於兩位姐姐心情不好的原因,我並不是十分清楚,隻是偶爾從她們的嘴裏聽到過一些話,覺得可能會對您有所幫助……”


    “哦?她們說過什麽?”花恨柳臉上一喜,忙問道。


    “楊姐姐好像是抱怨過什麽小狗啊、猴子啊什麽的……”一說起這個來,笛音的臉上也閃現出怪異的表情,似乎也是心有不解,見花恨柳皺眉,又道:“這個或許是我沒有聽清楚,反正就是聽楊姐姐說過挺無趣的……我想著是不是她想養一些小玩意兒了……”


    “唔……這個我知道了,雨晴那邊呢?她又有說過什麽?”花恨柳點點頭,這話先聽著就好,迴頭再去花時間想清楚。


    “雨晴姐姐的就好明白多了,她大概是想家了。”說起這個的時候,笛音眼圈微紅,一說到“想家”,她從小到大也隻有這麽一次離開家,這一出來就是半年有餘的時間了。


    “怎麽看出來她是想家的?”花恨柳雖然有心安慰,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畢竟現在關州的形勢雖然強勁,可是暗含的危機卻也不少,以後笛家的命運如何,尚是一個未知的變數。


    “就是提到了什麽念青城、弟弟之類的,有好幾次她都下定決心想跟你說迴去一趟,可是頭一天打定的主意到了第二天我們一問,她自己又放棄了……她還不讓告訴你……啊,你可千萬不要說是我說的!”說到這裏,笛音驚覺自己已經將雨晴公主“出賣”了,忙擺手向花恨柳告別:“就這麽多了,我先走了啊!”


    看著笛音小步向花語遲追了上去,花恨柳原本滿是疑雲的內心卻變得更加凝重了。


    楊簡的事情並不是什麽大事。所謂的“養個小玩意兒”確實是笛音的臆測,而她提到的“小狗”、“猴子”也不是指的什麽動物,而是說許小狗、臭屁猴和薛蠻子等人罷了。


    想來楊簡是因為迴來之後並沒有見到她這些昔日的手下,所以感覺有些無聊了。


    實際上,不止是許小狗、臭屁猴和薛蠻子,花恨柳之前知道的一些故人,如楊瑞、崔護、朱景圭、袁繼北等人,自打迴到熙州之後也沒有見到過他們,關於這一件事他也曾問過楊九關,可對方笑而不語,並沒有給出一個準確的答案,花恨柳覺得自己一非熙州之人,問得太細未免犯了他人忌諱,二來找他們也沒有什麽緊要事情,楊九關不說他也便就不問便是。


    沒有想到的是,連楊簡竟然都不知道這些人的去處……對於楊簡的不快,他暫時也是沒有辦法幫她了。


    雨晴公主這邊的情況卻又是另外一迴事了,實際上這才是讓花恨柳心情變得凝重的主要原因。


    按道理說,他應該早就意識到雨晴公主是想迴西越家裏看看了,從搬到仙客樓總店——那不過是幾間小平房子之地,與溫明賢、白勝、隋複之一群老人敘舊聊天開始,她的小心思便顯現出來了。她又哪裏是簡單地去向這些長輩們請安問好,更主要的還是想從他們的話語中了解這離開的一年多時間家裏還好不好,念青城的百姓日子苦不苦?金正陽有沒有長大?她的母後身體怎麽樣了?


    ……


    這些在旁人看來不過是瑣碎的事情,在她的心中卻是極為重要的事情。花恨柳並不因此覺得自己被受了冷落,他也相信,若是有一段時間他們兩人不見,雨晴公主也會惦念他的。


    還有上次去山中她講到了“聖魚”,可笑自己隻是在賣弄對這五色魚了解得多麽清楚,卻對身邊佳人的心思一次又一次地忽略了。


    難得的是,這個傻瓜竟然還一次次地拿不定主意……想到這裏,花恨柳不禁氣笑,心道:我若是不來問別人,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憋著不說了呢?


    心中將事情梳理清楚,花恨柳並沒有直接返迴府裏,而是折身去了劉守備府。


    佘慶與劉月英的孩子現在已經有六個月大小了,每天佘慶便幾乎是閉府不出,專心看護兩個孩子,而劉月英因為忙著整理這一年的賬務,反而與這兩個孩子相處的時間並不多。


    “先生,你看我家這兩個孩子是不是啞巴啊?”佘慶難得見有人來找他說話,一天到晚他也就隻能對著這兩個根本聽不懂他在講什麽的小家夥說說話來解悶了,隻不過這已經說了不少次話了,兩個小家夥卻是仍不會說一句話,隻是簡單的咿咿呀呀能說不少——關鍵是,佘慶能夠看得懂情報,卻不知道這咿咿呀呀的話究竟是表達了什麽意思。


    一段時間下來,他自己心中難免有些驚慌,見花恨柳來忙請教道。


    “這個不用擔心。”花恨柳輕笑,他在兩個孩子身上搭了一眼之後便將視線挪了開,這並不是因為他不喜歡小孩,實際上他非常喜歡小孩子,而之所以不看卻是因為每當看到這兩個小孩的時候他總是會禁不住想起之前他自己有過的孩子。


    “學話跟學別的東西一樣,都有快慢之分。”花恨柳定了定心神寬慰道:“有的孩子學話快,三兩個月就會跟著大人學的也有,有的慢一些,兩歲的時候才開始說話的也有不少……你無需擔心。”


    “可是,學話慢了,豈不是就笨了?”佘慶麵色扭捏,見花恨柳不解,繼續道:“這兩個孩子是我和月英的不假吧?”


    “你這是什麽話?”花恨柳一聽,不禁有些惱怒,佘慶一見他動怒,知道花恨柳想錯了,忙連連擺手。


    “不是那意思,先生您別多想。”見花恨柳臉色好轉過來,佘慶垂頭到:“我和月英自然是他倆的親爹親媽……人家都說小孩隨父母,月英的才能人人皆知,當初大先生要收學生的時候……”


    “那是他故意激我的,你不用在意。”一聽佘慶說起來這事,花恨柳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不禁氣笑,卻也因為擔心佘慶因此妄自菲薄,忙又出言安慰他。


    “嗯,話雖這麽說吧……”佘慶搖頭道:“我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要不先生豈不是看走眼了麽……”“嘿嘿”笑了一聲,他繼續道:“我是說與月英相比,我是差了那麽一些的,若是兩個孩子因此隨了我的性格,那……那……”


    “那”怎麽,佘慶沒有說出來,不過花恨柳卻也明白他的想法,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好麵子的問題,對於這一點他卻也沒有什麽好解釋或者安慰對方的,也隻當是笑話聽一聽,最後又出言讓他寬寬心罷了。


    “說話晚的孩子,會說話時心智也便成熟許多,這就好像修煉那閉口禪的僧人,初始時不言一語,可是等到他開口的那時候,便是字字珠璣,仙樂佛音,後來居上了。”


    見佘慶稍稍滿意了些,花恨柳這才將自己的真實意圖說了出來:“我打算帶著雨晴迴一趟西越。”


    “嗯?這個時候迴去?”佘慶一聽自家先生的事情,當即也便收斂了心思重視起來,隻不過對於花恨柳的這個決定,他還是有些不大讚成的:“可是這個時候已經接近年關……”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才要去一趟。”花恨柳點點頭道:“這個時候出發,快的話半個月就能到,還能來得及趕在年關前到念青城。”


    “您是打算今年在西越那邊過年了?”


    “嗯,所以這邊的事情,做先生的不在,你便幫我打點一下吧!”花恨柳素來喜歡做甩手掌櫃,這一次去西越雖然不知道會不會耽誤其他的事情,不過他卻也必須提前吩咐好,免得到時候出現了什麽紕漏。


    “你能做決定的事情便直接代我做決定,若是做不了決定的,事關門內的事情你就找天不怕,事關熙州的事情你就找大長老或者楊城主,或者直接去找老爺子也行……”


    “我還是直接找九爺吧!”關於四愁齋門內的事情,佘慶確實沒有其他人選可選,也唯有與天不怕商量著來;而對於熙州的事情,他不是花恨柳,不能保證自己同樣受著老爺子的待見,尤其是那日見識了楊九關與楊武被老爺子一陣數落、挖苦之後,對這位老爺子更是心存敬畏之心了,若是沒有什麽事情,他可不願意去驚擾那位“老人家”。


    而至於楊武,是自己的老上司這一點沒有錯,可也正因為是老上司,所以麵對起來的時候總是心中擔心自己哪裏做得不好,渾身不自在……


    最合適的人就是楊九關了,人隨和不說,和佘慶也有著那麽一絲不太明朗的“繼承”關係,對於花恨柳、佘慶,他向來友善,所以佘慶一聽花恨柳說,當即就毫不猶豫地選擇去找楊九關。


    “這個你自己看著來就是了。”花恨柳會心地一笑,卻並不點破佘慶的心思,繼續吩咐道:“過年時候,當先生的不在,你做大師兄的有些事情便要代替我去做……”


    “得了,您直接說給壓歲錢這事兒就是了,我懂。”佘慶白了他一眼,心想自家先生一說起錢這迴事的時候總是能夠說得那麽大義凜然,他這次又是說自己不在,又是說“做大師兄的”,這其中意味還很難猜麽?


    果然,花恨柳“哈哈”一笑,並不感覺到有任何的尷尬,輕拍佘慶的肩膀道:“你能事事為為師著想,好,很好!”


    大笑之後卻又是正經事情了,花恨柳不忘叮囑道:“這一次的開銷必然不小,除了門內的這些人,像徐第一,溫故,田宮等,還有這些個長輩們,楊老爺子,溫老爺子,隋大人既然在,也總不能落下……”


    “好啦好啦,我都知道……”佘慶擺擺手示意花恨柳停下來,問道:“我隻問一人的,你告訴我便是,其他的我自行安排,你就放心吧!”


    “唔……”花恨柳滿意點頭反問道:“你要問誰?”


    “錢貓兒。”佘慶直言道:“這時候他應該和趙得發一樣已經在從饒州往熙州來的路上了,估計這兩天就到,按照我與月英原來的意思,是想留他在熙州一段時間……您這又不在,那他……”


    “繼續想辦法讓他待在熙州吧,反正他饒州也沒有什麽親人了……”花恨柳想了想遂安排道:“至於其他的,跟徐第一一樣便是。”


    這麽說,花恨柳自然仍然打著收下錢貓兒做學生的算盤,與“徐第一一樣”更是說要將錢貓兒當做自己的學生一樣對待,佘慶到時候代替先生為各位師弟送壓歲錢,到時候自然也就不能少了這位“隱師弟”的。


    迴到城主府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花恨柳到了楊簡院中,側耳聽了一番,發現裏麵並無交談之聲,料定其餘人已經散去了,這才出聲將楊簡喊了出來,並將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


    “你們男人啊……”楊簡歎口氣,一張嘴竟然於花語遲白天時說出的話一模一樣,開始時花恨柳還道是花語遲將自己攔住她問緣由的事情說了出來,不過楊簡之後的反應卻又讓他欣喜不少。


    “去吧去吧,真不明白你自稱聰穎是怎麽好意思的,雨晴妹妹這麽明顯不開心你還不知道嗎?早幹嘛去了啊!”


    “那你……”得了楊簡的應允花恨柳自然高興,不過同時他也需得顧及楊簡的感受,畢竟若是留下她一人,也會擔心她心生不快的。


    “嗯……”楊簡眼中微微掠過一絲驚訝,卻很快便是一副竊喜模樣,為了不讓花恨柳看出來,她還特意眯了眯眼睛,想了想打趣道:“不妨……你讓天不怕最近老實些,千萬別惹我生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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