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軍中已無一將不知此次前來東林圍場的實際首領是笛聲了。花恨柳等人明顯感覺到,當自己一行人慢慢靠近主將營帳時,他們眼中所流露出的神色——幸災樂禍,同情,以及擔心禍及己身的擔憂。


    不過,人已經在路上,又哪裏有半路折迴的道理。他微微皺眉,在楊簡的幫助下,將輪椅推到了帳前。


    衝旁邊使了個眼色,徐先生隻好苦著臉在帳外道:“少主,白先生不聽我勸,非要來……”


    話音未落,花恨柳等人便敏感覺察到周圍的殺氣明顯一頓,再接下來竟有慢慢消散的趨勢。


    花恨柳心中微微一鬆,心道:看來自己所猜不錯,藤虎所查果然不是自己一行人。


    “進來吧!”


    帳內的聲音有些清冷,花恨柳又是眉頭一皺:若說他不親自出來迎與之前的態度相差太大,這或許還能用尚在氣頭解釋;當若說他這個語氣麽……由盛怒在短時間內就迴複平靜,有這份自控力的人又怎麽會是一般人呢?


    心中想著,他卻沒有停在帳外,向楊簡、獨孤斷點點頭,一行人掀起了簾帳進了去。


    此時帳內一片狼藉,尤其是靠近簾側的位置,兩張矮幾更是被砸的支離破碎。細聽之下,尚有一人在一側喘息,還未看去卻隻聽徐先生驚唿一聲:“藤將軍!”


    花恨柳等人這時也循聲看了過去,見那一旁蓬頭垢麵、鮮血淋襟之人正是藤虎,想來方才砸斷矮幾的正是這位彪形大漢的身體。


    徐先生這時候已經將他扶起躺坐在營帳一側,忙著幫助他服藥止血,全然不顧前麵陰沉著臉不說一話的笛聲。而笛聲也仿若沒有看到他一般,任他那樣忙活著。


    花恨柳看到這一幕,心中微微有些疑問,不過眼下卻也不是問話的時候,隻好收斂了心神一臉驚愕地問道:“將……將軍,這……這是怎麽……”


    “不關你事,你不要管。”說著這話,笛聲的臉色稍緩,不過看向花恨柳時臉上卻仍有一絲耐人尋味的神色,盯著他的臉看了許久,才又深吸一口氣道:“傷勢如何了?”


    “還好……畢竟與徐先生有個三天賭約,估計明天就會好吧!”花恨柳卻全然當作沒有在意笛聲的眼光,微微笑道。


    “那便好。”笛聲道,說完話又是不語。氣氛便在這一會兒和緩,一會兒莫名緊張中反複更替。


    “我聽藤虎說,昨天刺殺之事是有人在背後蓄意指使……”正當在一旁忙著救人的徐先生也察覺到他身後的幾人之間氣氛變得有些異常之時,笛聲的聲音再次傳來。


    隻不過,這一次給人的感覺更像是隨口一提的樣子。


    花恨柳眉頭臉上露出一絲驚訝的神色,這絲神色出現的正是時候,可以說符合一般人聽到之後的正常反應,然而花恨柳卻已將這絲訝然提前醞釀了許久,此時隻不過是靜待良機釋放了出來。


    神色到位,他的話說得也及時,幾乎在同一時間脫口而出問道:“不知道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膽……”


    笛聲此時心中雖然已經確定昨日刺殺與眼前的幾人沒有關係,不過方才藤虎的一席話仍是讓他心存戒備。當藤虎趕迴第一時間將昨日刺殺一事的調查情況向他說明並指出其背後之人可能是左王庭中的“那位”時,笛聲開始尚有些懷疑藤虎的用意,不過待藤虎將那繡著“赤”字的布片掏出時,他的心一瞬間如墜冰窟。


    “公孫止意與這件事有沒有關係尚不知道,但屬下認為他是脫不了幹係的……那幾人麽……”說到這裏,藤虎心中不免有些打鼓,若是懷疑昨日那幾人……


    “如何?”笛聲的臉上除了緊皺的眉頭,卻再也沒有別的神色,這不禁令藤虎心中忐忑。


    “依屬下來看,無論這公孫止意有無幹係,那都是‘那位’擺在咱們這邊的一道明棋,隻要防著一些還是有機會躲得開的;其餘的暗棋麽……”反複掂量了一番,他還是決定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其中是非全由少爺自己做主便是。


    “混賬!”


    幾乎是由著這句“混賬”而來,藤虎尚未反應過來便被一道氣流衝撞而退,“咣當”聲後,他身後的兩張矮幾便被他自己撞散,其餘幾張也被衝撞的七倒八歪。


    “哇——”他胸口如遭重拳,沉悶之下一口鮮血噴出,腦袋也登時清醒了許多。


    “因為這件事是我讓你查的,所以你查出來的東西雖然言及了‘那位’,我仍饒你不死……”說到這裏,笛聲臉上猙獰,又道:“但是藤虎你記住,‘那位’對右王庭如何,對關、饒如何,乃至對孔、笛兩家如何,都不是你我可以在這裏指摘的!再有一次,我必殺你……”


    這便是花恨柳等人進來之前帳內所發生的事情了。


    花恨柳等人雖不知道,不過好在之前花恨柳早已向楊簡、獨孤斷兩人說過,刺殺之事權當自己是清白之人就是了,隻要自己自認為是無辜的,那即使是別人懷疑也絕對不會露怯。


    正所謂“身歪不怕影子斜”是也。


    此時麵對笛聲懷疑的目光,花恨柳一臉淡然,不過並不代表另外兩人也非得做出這等模樣方能顯得自己清白。


    依照兩人的脾性,此時楊簡應該氣惱拔劍,獨孤斷也應該陰沉著臉,手穩穩地按在刀柄上。


    事實也確實如此,楊簡、獨孤斷兩人大有下一刻便要與笛聲拚個你死我活之勢,花恨柳臉色一變,厲喝道:“你們兩個幹什麽?收起來!”


    “為什麽要收起來?”楊簡一臉怒氣,用劍指著笛聲道:“早知道眼前這人是如此的喪盡良心,昨天我們便應該反身殺了他,直接將他腦袋交出去!你還會受傷麽?受傷了還會被人懷疑是居心叵測麽?”一邊說著,她又轉過臉來瞪著笛聲道:“你看他的臉,全寫滿了不信任,眼睛裏是,嘴巴上是……啊哈,我看他手上、全身上下都是不信任!這種人我們還來安慰他什麽?就讓我殺了他!”


    說著,便要欺身上前動手殺人。


    “攔住她!”見楊簡說動手就動手了,花恨柳先是一愣,迴神後趕緊朝獨孤斷吼道。


    怎麽迴事?腳本上可沒有這個橋段啊!


    好在獨孤斷早在花恨柳出聲前便已經跟了上去,雖然花恨柳不知道他緊跟上去的原因到底是因為擔心楊簡衝動出事,還是擔心楊簡打不過笛聲出事……但好在,聽到他的話後,獨孤斷抽出長刀擋下利劍,將楊簡逼退迴了原地。


    “刺……刺客!”徐先生此時也反應了過來,不過他不是反應過來保護少主,而是反應過來應該自己出場說“台詞”了。這句“刺客”原來也未在計劃中,按照原本的說法,他理應喊出“大膽”然後跑到帳外去喊“來人,將這幾人押了出去”這種話。


    隻不過,眼下他覺得“刺客”兩字便足夠達到原來想要的效果,這才臨時改變出聲喝道。


    果然,話音剛落,便由帳外衝進來七八名披甲將士,“嗆——嗆——”數聲金鐵交鳴之聲,花恨柳三人便被悉數包圍,四麵皆兵了。


    “如何?我就說他不信任我們吧?你看這人都是提前布置好的,方才進帳的時候外麵可沒有人圍著啊!”楊簡冷笑,仿佛全然無視周邊的這些刀槍將士,嘴上向花恨柳說著,眼睛卻瞪向笛聲。


    笛聲此時雖麵無表情,但他心中卻多出了幾絲無奈:他開始也隻是想試探一下這三人罷了,卻沒有料到事情會直接演變到這種地步。帳外之人雖是他布置不假,那也是主帳外應有之人,這些人平日裏就在這帳外數丈之內的範圍內來迴走動,偶爾看不到也算正常,並非是對方所說故意為之……


    眼下,自己開口說話倒是不難,難就難在應該如何說,更難的還是自己說了以後對方還相信不相信……


    “你住口!”正當笛聲憂心騎虎難下時,花恨柳也看出了其中門道,暗暗搖頭心想你們幾個演戲倒是演過癮了,最後局麵都收拾不了還不是要靠自己來收場?當即大喝一聲,將楊簡喝住。


    楊簡一開始也隻是覺得好玩,心中有演戲的成分不假,但拔劍上前之時還有一心試探笛聲的心思在,可惜就可惜在自己還沒近笛聲的身,花恨柳就出口阻止了。眼下變成了雙方刀劍相向的局麵,她卻一點也不擔心,一是她心中原本就不怕,二是對於花恨柳她想來都是相信肯定有辦法的。


    是以眼下雖然被他怒斥,不過她心中卻一點兒也不生氣,麵上也隻是裝作委屈,瞪著花恨柳道:“你……”


    “笛將軍,剛才拙荊衝動了些,您不要見怪,在下絕沒有謀害您的心思。”說到這裏,又看了看周遭的刀劍,道:“雖然在下覺得與您相遇倒是一番緣分,可是眼下已經演變成這種場麵,再繼續待下去也沒有意思了,不妨我們這就告辭……收了劍,咱們走吧!”說完,自己就要去轉動輪椅轉身離開。


    “白公子且慢!”見對方給了自己台階下,笛聲心中微微舒一口氣,慌忙出聲道:“剛才是誤會……你們快快退下!”說著,衝圍著花恨柳等人的將士怒斥,又轉向一旁的徐先生道:“你謊報險情本該治罪,不過念在你一心護主的份兒上就饒你不死,扶藤將軍下去養傷,然後自己去領二十軍棍吧!”


    揮退眾人,見楊簡、獨孤斷臉上怒氣稍緩,這才上前微微躬身向花恨柳道:“白公子別見怪,方才我的話還沒有說完……”說著,又笑著道:“我提刺殺有背後指使之人,是因為刺殺禍及諸位,想將這背後之人說與眾位聽……”


    花恨柳一聽,臉上沒有什麽變化,心中卻大樂:誤打誤撞,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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