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恨柳多麽希望方才誇口許下承諾的那人不是自己,而是當日著急著收下自己當學生的天不怕。若是當日的天不怕遇到眼前的這番情形,想來一定會歡欣雀躍、喜難自禁吧!


    不過,這也隻是他的一番奢想罷了!埋首長跪的徐先生可看不到他為難的神色,看到他眉頭緊皺的楊簡、獨孤斷卻也是裝作什麽也沒看見,唯一的一點表示,便是獨孤斷將架在徐先生脖子上的刀拿開了。


    “當年我命懸一線,是死長生先生掏出自己僅剩的一粒藥丸才救活了我……自那以後我便立誌為醫,也期待著與先生再見一麵,當麵言謝!”徐先生說起往事心中更是激動,長跪匍匐,似乎花恨柳不答應他便不會起來。


    師兄啊師兄,你還真是夠添亂的啊……花恨柳心中苦笑,沒想到死長生還做過這種事。其實說起對死長生的了解,花恨柳不一定就比眼前的徐先生知道的多。當初他初到延州,雖然也見到了死長生,不過也隻是多看了對方幾眼罷了,話卻是沒能說上一句、半句。


    “這個……”想到這裏,花恨柳左右為難,不知道是看著死長生的麵子收下徐先生好,還是由著自己的性子,最好再有個人將徐先生領走了代為教導好……


    不過,恐怕也沒有誰願意代自己教導這個已經三四十歲的人了吧?


    “您是想失言?”終於聽出花恨柳語氣異樣,徐先生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花恨柳問。


    “不……不是。”花恨柳慌忙搖頭,見對方仍麵有疑色又解釋道:“四愁齋收學生自然不會像其他一般門派那般敷衍了事,記名造冊的程序不能少,品德學識的考量也自然要進行……我看一時半會兒是拿不出什麽準確的主意,所以才遲疑要怎樣迴答你。”


    “應該的,應該的……”聽完花恨柳的話,徐先生慌忙點頭稱是,隻不過他不知道的是,四愁齋學生的入門確實與其他一般門派不一樣,就拿花恨柳來說,當初入門,他就根本沒接受過什麽考核!


    說到底,這也隻是花恨柳的緩兵之計罷了!


    然而徐長生可不知道,他隻覺得花恨柳已經初步答應了他的請求,又不禁問道:“不知道希望多長時間後能夠結束?”


    “看情況吧,短則十天半月,多的麽也會有數月、數年甚至是數十年……”謊話一開始說,後麵的話他也想得清楚了,一邊一本正經地說著一邊示意徐先生站起來。


    “數月還好說,數年、數十年可就……”


    “莫擔心,以你所說的升龍丹的功效,就足以說明在學識方麵你已經勉強合格了,如今差的就是一個‘德’,這個可不能馬虎,必須得長時間的觀察。”偷眼瞥了瞥一臉唯唯諾諾的徐先生,花恨柳禁不住想笑。


    “您放心,我絕對不會令您失望!”聽到這裏,徐先生麵上一喜,當即說道。


    “行啦,這件事先這樣吧。”花恨柳歎口氣安慰道,向他要丹藥過來看看的意思也絕口不再提。


    徐先生正要告退,花恨柳似突然想起問道:“對了,公孫止意這個人你了解多少?”


    “我隻是聽說他足智多謀,很善於抓敵人的弱點,但這到底是事實還是謠言,因為沒有接觸過的關係所以也不能分辨真假……”徐先生垂頭想了想,又道:“關於他的出身,我倒是聽人說過他其實並非關、饒之人,而是北狄左王庭中的大臣,不知道怎麽迴事就到了這裏,用了不到三年的時間便隱隱成為當今右王庭內最有權勢的三人之一……”


    “唔?還有這個說法?”聽說公孫止意是左王庭的人,花恨柳不禁驚訝道,當初到熙州楊武分析天下勢的時候似乎是說過左王庭並沒有要接納右王庭的意思啊,如今公孫止意到了右王庭,到底是自身所為還是遭人派遣,其中意味兒可是有著巨大的區別啊!


    “這個也是他人傳說的,都沒有什麽證據……”徐先生擔心因自己說了不慎直言造成誤導,當即補充道。


    “嗯,無妨。”花恨柳搖搖頭,這才揮手令他退下。


    “徐先生……”正要出門,徐先生忽聽背後寒聲起,不禁一陣慌張,冷汗也不受控製地流了出來湮濕了衣裳。


    “墨姑娘……”停下、轉身、躬身施禮,徐先生的這一串動作慌亂卻也緊湊有序,忙麵向楊簡。


    “方才您與我們所說,隻有我四人知道,若是多一個人知道了……”說著,她眼角含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緊張得不知所語的徐先生,繼續道:“傷了和氣,不但入不了四愁齋的門,怕是連活著的命也沒有啦……”


    “在下謹記!謹記……”徐先生一邊說著,一邊點頭後退,見他態度尚可,楊簡這才應一聲讓他離開。


    餘下的三人在帳中又商議了半天,卻也隻是將眼下遇到的困難又重新梳理了一遍,解決的辦法卻還是沒有頭緒。


    期間笛聲派人過來看望了兩次,自己在晚上也過來慰問了一番,花恨柳注意到這幾次中均沒有開始時看到的那位名為“藤虎”的人。


    “你且放心,我已派心腹手下去查,一旦查出是誰做出此事決不寬恕!”臨走之前,笛聲握著假裝昏迷不醒的花恨柳喃喃道,不過花恨柳倒是覺得他說這話自己聽沒聽到其實是沒有多少關係的,反而是一旁的楊簡——笛聲眼中的墨姑娘——能夠聽到便夠了。


    “若是抓到賊人,一定要留他一條賤命,看我不親自將他砍成八段!”楊簡此時倒是腦袋開竅般,結果話頭便道,最終是給了笛聲一個機會輕聲安慰了兩句。


    一夜無果。


    三人隻是感覺在子時前後,被一股忽然出現的“勢”震到一般,從睡夢中驚醒。隻不過,轉瞬三人便明白了這應該便是徐先生所說的服用丹藥之後的效果,花恨柳心中暗暗估計,這股氣勢何止是與白勝全盛時想當,便是與那白瑪德格恐怕也差不了多少了!


    清晨天剛亮,帳篷外便接連響起一串的人馬喧囂聲,花恨柳三人此時已醒來多時——準確地說是自打感覺到笛聲如今的實力後便一直沒有睡安穩,天稍稍亮,三人便索性起了來聊聊天、想想對策。


    結果,自然沒有想到好的辦法。


    “門外怎麽迴事?”楊簡好奇地往帳篷外瞧去,卻正見徐先生在帳篷外的不遠處正指揮著一幹人將受傷的人送進帳篷,慌忙招唿他過來說話。


    “墨姑娘!”一見楊簡招唿自己,雖然心有不情願,不過為了能夠順利拜入四愁齋,他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苦笑著上前應道。


    “進來說話。”楊簡也不惱他一副苦瓜相的模樣,直接讓他進了帳篷。


    “外麵怎麽迴事?”花恨柳微微點頭表示歉意後這才問道。


    “是藤虎將軍迴來了。”徐先生道,“現在來來迴迴的人是幫著運送傷員呢,據說帶出去的五十人小隊中隻活著迴來了十幾人,並且人人帶傷,便是藤虎將軍身上也有兩處傷口留下……”


    “哦?這麽說是他查出來究竟是何人動手刺殺的事情了?”聞言花恨柳精神一振問道。關於找不到刺殺的背後指使之人就不要迴來的這番話,花恨柳後來又從獨孤斷的話中聽到,現在藤虎迴營了,其不就是意味著知道被背後之人是誰了?


    “這個還不知道。”徐先生忙垂頭應道,“藤虎將軍一迴來就進了少主的軍帳,這都將近半柱香的工夫了還沒出來。”


    “嗯,那我們……”楊簡在一旁心中卻有另外的想法:昨日的刺殺可是有兩出,誰知道他藤虎查到的是哪一出的幕後指使之人?若是查到的是自己這方這一出,此刻對方久久不出,難免不是商量對策將自己三人盡斬於此呢!


    正想著,楊簡忽覺一陣寒氣由遠及近,同時感覺到這股寒氣的還有帳篷中的花恨柳、獨孤斷兩人,而徐先生則是一陣慌張,若不是獨孤斷及時上前扶住,怕是要當場摔在地上!


    這是殺氣!


    第一時間,三人便判斷出來這股寒氣是何物。


    “難道是藤虎查到我們這邊了?”楊簡一急,拔劍就要向外衝,花恨柳忙喝住了她。


    “幹嘛,沒感覺出來是殺氣麽?難道還想在這裏等著做那甕中之鱉?”


    “你別慌!”花恨柳揮揮手,見楊簡絲毫沒有退迴的意思,又補充道:“這不是衝向我們的。”


    “不……不錯!”獨孤斷也在一旁點頭道。


    楊簡臉上一愣,再細心去感受那股刺骨的寒氣,感覺那寒氣是從身體周遭襲來,而並非由一處方向而來,這便說明笛聲的這道殺氣並沒有明確所指的目標——又或是說便是有明確的目標,他也不能出手報複。


    而以現今的情況來看,似乎後者的可能性還要高一些。


    因為殺氣中,花恨柳分明還察覺到了因無處發泄而狂暴不止的怒氣。


    “走,去看看怎麽個迴事。”一邊招唿著其他幾人,花恨柳一邊從床上起身,撫了撫受傷的地方,率先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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