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虎如今已經貴為是一軍將軍了——之前別人在自己跟前雖然也尊稱一句“藤將軍”,但是聽和說的兩方也都心知肚明,“將軍”一說不過是雙方為了臉上過得去,奉承兩句罷了。


    說到底,他也不過是笛聲少爺的家將,就像主人身旁最得寵的一條狗罷了。


    而他此時所打的“將軍”旗號,卻是名副其實——定都城一役,在其餘六門或損傷過半、或主帥陣亡的情形下,攻打地門的笛聲一隊隻是損失了數百人便輕鬆拿下,還斬獲了敵方主將、與田宮並稱“雙子星”的劉克,功勞著實不少。


    雖然心中有諸般不願意,孔仲滿也無法向其他關、饒望族解釋隻是攻打一個幸存數千人的空城為何會損失如此之大。更令他心痛的是,自己最喜愛的幼子也在此役中被殺身亡。


    在召迴了自己的弟弟、號稱右王庭第一名將的孔仲義後,連那定都城城主的位置,他也不得不拱手相讓與一直虎視眈眈的笛遜二子笛聲。


    隨著笛聲成為這一城之主,在名義上護主有功的藤虎也因此晉升為一軍將軍。


    然而令周圍人不理解的是,為何明明是喜事,然而看藤虎的反應卻好像並不喜歡似的……更令眾人感到奇怪的是,作為城主代表前去照應援軍犒勞一事本應是無尚的榮譽,藤虎卻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難道是因為出行之前少主執意讓他帶那頂空轎子同行的緣故麽?


    眾所周知,文官乘轎武官騎馬,讓一名堂堂的一軍將領乘轎,不正是要好好羞辱一下他麽?


    這般理解著,諸人一路上看向藤虎的眼光也便沒有了那般熱切,嘴上的招唿也沒有以往那般喊得自然、響亮了。


    藤虎卻不怎麽在意這些,他晉升為將軍高興不起來,是因為自己諸多功勞報上去惟獨隻因“殺死敵方主將劉克,保護少爺安全”一事得到獎勵,而這一事他卻知道並非自己所做,這樣一來他心中多少都有些受之有愧的感覺;而這次作為城主代表出行不高興的原因麽,與那頂轎子有關不假,卻不涉及什麽尊嚴、侮辱的因素,隻不過是因為此時轎子中的那人不好伺候罷了!


    始終保持在離轎子不足兩丈的範圍內活動,藤虎不但要時刻警惕著周圍的任何風吹草動,更要保持精力隨時聽候轎中之人的調遣。這樣的工作,藤虎慢慢地就感覺到有些乏了。


    正思考著在何地停下等待援軍的到來時,忽見一兵卒跑到藤虎跟前,二話沒說隻是瞥了他一眼便又速速退迴到轎子一側,藤虎會意,慢慢指揮著馬兒放慢腳步,一步步貼近行進中如履平地的轎子。


    “怎麽,心裏有怨言?”懶洋洋的聲音雖然聽不出有絲毫的怒氣,不過藤虎聽到之後卻是臉色大變,驚慌之下就要下馬,剛有所舉動又聽裏麵那人道:“別動,放輕鬆!”


    聽到這話,藤虎竟似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在馬上一動不敢動,那僵直了的動作在外人看上去頗為滑稽。


    “好啦好啦,你坐好,我有事問你。”轎中之人輕笑一聲,藤虎聽到之後忙正了正身子,不過臉上卻無法跟著一起笑出來,隻是臉色稍變得正常了些。


    “少爺您有事直接吩咐就好。”微微壓了壓身子,權當是施禮了,藤虎一本正經地應道。


    正如他所說,轎中所乘之人,正是笛遜的二子、現今應該在定都城內繼續當他的城主的笛聲公子。


    他在定都城內已有三個多月沒有外出過了,平時礙於軍中尚有不少孔仲滿的眼線在,除了一絲不苟地打理殘城一般的定都城外,根本就沒有其他的時間來放鬆一番。


    也就在半月之前,當他藉著找出駐紮在鎮州的宋長恭派來的間諜之名將孔仲滿的眼線又是驅逐又是收買、又是暗殺又是恐嚇,一通手段過後,他無比確信此時身邊之人絕不可能做出對他不利的事情來,這才尋了機會出來透透氣。


    而這個機會,便是到前朝皇家禦用圍場“東林圍場”犒勞援軍一事,迎接、犒勞的地點是他定的,轎子也是他安排的,便是連時間也是由他自作主張提前出發了一天,以有時間到了東林後好好“放鬆”一番。


    “聽說東林裏有不少鹿啊兔啊的,是不是真的啊?”說到“東林”,這位少主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期待之色,說起話來也是神采熠熠。


    “以前是這樣的,隻不過現在蜀國都已經亡了,想來也沒有人去看管,不知道成為什麽模樣了……”小心翼翼地迴答著少爺的問題,藤虎挪了挪坐在馬鞍上的屁股,不知道怎麽迴事,這會兒老是覺得屁股底下哪裏不是那麽舒服了……


    迴去得讓他們好好給重新做一副才好……心中想著,藤虎暗下決心道。


    “你知道為什麽別人稱唿我為‘少主’,隻有你稱唿我為‘少爺’麽?”


    突兀地,轎中的年青人忽然問出這樣一句話,藤虎微愣垂下頭道:“藤虎不知……”


    “自然是因為你與他們身份不一樣。”年青人又是一聲輕笑,得意道:“他們稱唿我為‘主’。是因為他們是奴才;你稱唿我為‘爺’,雖然也是我笛家的人,但是卻比他們高一等,算是家仆。‘仆’和‘奴’可不一樣啊……”


    “藤虎是個粗人,對這些不懂。”並沒有其他表示,他還是低頭道。


    “算啦算啦,我其實就想問你一下還有多長時間到東林啊?”仿佛是覺得與藤虎說話沒了趣味一般,轎中年青人的不耐煩地道。


    這方麵的事情藤虎覺得要比方才少爺所提的問題更簡單很多,當即也幹淨利落地應道:“前麵就能看到東林了,距離的話也就有不到十裏的模樣。”


    “嗯,好!”聽到這話,年青人才又變得高興起來,立即又吩咐道:“到了東林你就忙你的,我帶著幾個人進去隨便看看,保證在明日一早的迎接儀式前趕迴來。”


    “這……”藤虎聽這話忍不住要出言說些什麽,不過他也知道這位公子一旦決定的事情絕對不容改變,當即將話咽下,改口道:“那少爺一定要注意安全!”


    話說完,見轎內不再有話傳出,這才輕夾馬腹,又往前緊趕了兩步。


    “如何,看出什麽門道了嗎?”花恨柳三人此時選了一處隱蔽處悄悄地盯著這一行數千人慢慢地向東林靠近。等花恨柳盯著隊伍看了半天之後,楊簡不耐煩地問道。


    “大概有五千人。”花恨柳道。


    “五千四百人。”話音剛落,楊簡又不屑地糾正道。


    這一番迴答令旁邊的兩個大男人驚異不已:就這會兒工夫她該不會一個人一個人地給數了一遍吧?


    見兩人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楊簡不在意地笑道:“你沒見隊伍中有很多小旗麽?我聽牛先生說過,北狄的編隊方法與中原和西越都不一樣,是用小旗來編隊的,關、饒既然自稱是‘右王庭’,那麽兵製想來與北狄也差不多了。你看現在的隊伍中就隻有兩種旗,一種是三角狀的白色小旗,另外一種是方正的黑色大旗……”


    聽楊簡這般一說,獨孤斷不相信地又放眼去望,果然見隊伍中隻有這兩種旗存在。


    “數吧,白色小旗每一旗代表百人小隊,黑色大旗每旗代表千人中隊……是不是五十四麵白旗、五麵黑旗?”


    花恨柳自然是不會去數,不過獨孤斷卻是認真地從頭到尾數了一通,方才點頭道:“正……正是!”


    “看吧,咱們的愁先生看了這半天就看出來一個約莫的人數啊!”得到獨孤斷的印證,楊簡調侃之意更盛,努努嘴向花恨柳諷刺道。


    “自然不僅僅是人數。”花恨柳卻不慌,雖說方才報人數是他有意顯擺萬萬未料到會被楊簡砸了場子,可他並沒有任何尷尬之色,淡定道:“我看到的,是這其中有大魚存在。”


    “大魚?就藤虎?”楊簡不解,“你直接殺進定都城,一抓一大把……”


    “我是說轎子中的那個人。”對於楊簡的理解能力,花恨柳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除了她偶爾會出人意料地反應快速一些,大多數情況下,她都是反應遲鈍的那一個。


    “坐轎子裏的,難道不是女人麽?”楊簡又問。


    “女人也好男人也罷,反正我知道轎子中的人絕對比著藤虎地位要高,從藤虎在一邊卑躬屈膝、一副膽小謹慎的模樣來看,我至少有七成的把握敢斷言裏麵坐著的正是笛聲本人。”得意地笑了笑,花恨柳靜等著楊簡的讚歎。


    “這麽說的話,那我們直接返迴定都城不就得了?反正此時主帥不在,裏麵必定是一鍋亂粥……”楊簡仿佛根本就沒意會到花恨柳的暗示直接問道,反而是獨孤斷一臉欽佩模樣,這讓花恨柳對他的印象也改觀了很多。


    “援軍怎麽辦?誰來守城?”花恨柳反問。此時先不說僅憑三人能不能將定都城拿下,便是拿下之後麵對帶著援軍歸來的笛聲,難道偌大的城也需要三人來守?


    “那你的意思是?”被嗆了一句,楊簡心中不服道。


    “我要坑人啊……”花恨柳笑笑,又補充道:“要坑,自然就要坑的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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