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斷雖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不過“父債子還”的道理他還是懂的——更何況尚有一句“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在時刻提醒著他,自己的先生對自己可有著再生父母一般的恩情。


    所以,即便是明知道點頭應允下來會落入花恨柳設計好的圈套中,他仍然是在短暫思考後將頭點了下去。


    “你……你……什麽……意……意思?”彷佛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似的,獨孤斷問道。


    “嗬嗬,沒別的意思。”花恨柳笑一笑,示意獨孤斷安心,拍拍他的肩膀道:“你看,如果我現在要求還錢,你該如何做?”


    問出這句話的花恨柳滿臉笑意。他本來便長得好看,笑起來更是別有一番魅力在,若非知道他的底細,恐怕一般人便會直接被騙了去,以為對麵的這個年輕人當真是謙遜有禮、笑容可掬的大好人呢。


    雖然算上這一次,自己與花恨柳隻不過的第二次見麵,但於內心深處獨孤斷還是憑他如野獸一般的準確直覺預感到:若自己真實以為對方是在開玩笑的話,恐怕他的下一句話便真是直接將話說了出來——請還債吧!


    “喂,你說什麽呢?”見花恨柳一上來就顯得這般市儈,楊簡反而有些不高興了。在她看來,獨孤斷語言方麵已經處盡了劣勢,花恨柳還要趁人家窮得丟餓昏過去的時候逼人還債,這也太……太不講人情了點。


    “嘿嘿,就是說著玩玩而已。”見楊簡不滿,花恨柳一臉歉意地看著楊簡說道。見楊簡臉上又重新變得柔和起來,他方才充獨孤斷揮揮手轉身下車道:“好好休息啊,相待多久都可以。”


    “這還差不多……”聽著背後楊簡滿意的嘟囔,花恨柳苦笑:若是我說他當日曾經刺殺過楊武,想來這會兒你也不會相信了吧……


    “先生……”見花恨柳出來,等候在外的佘慶立即湊上前來。


    “先調查一下他為什麽在這裏吧,是敵是友還不能確定呢。”花恨柳想了想,又問道:“大先生在哪裏?”


    “大先生”是佘慶稱唿天不怕的叫法,花恨柳隻是隨著他這樣叫而已,因為在他看來,被佘慶喊了自己“先生”,然後自己再繼續喊“先生”會顯得特別滑稽。


    “在後麵馬車。”輕答一聲,見花恨柳再無其他的吩咐,佘慶當即示意先退,便去調動他的眼線去查為何黑衣少年會出現在這裏了。


    深吸一口氣,走到後麵的馬車前正猶豫該如何開口時,馬車內的天不怕卻已察覺他的想法,還沒待他開口,便道:“直接進來就是了。”


    “先生。”躬身進了馬車,他微微低頭道。


    “醒了?”天不怕正無事可做,想來也是對黑衣少年感興趣,一見花恨柳進來便饒有興趣地問道。


    “是的,雖然有點虛弱但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休息兩天人就能養過來啦。”花恨柳笑道,見天不怕並未因為兩人獨處表現出有任何不自在的樣子,心中暗鬆一口氣,又道:“您聽說過他的師父欠四愁齋錢這個事情嗎?”


    雖然知道若是這般問,天不怕肯定要去想之前門內的事情,不過若是能夠通過這件事令其從中感覺到一絲有趣,那也是非常值得的。


    “他師父?誰啊?”天不怕並不知道獨孤斷的情況,所以花恨柳甫一問出,他不禁有些摸不著頭腦。


    “呃……他的師父我不知道叫什麽,他叫獨孤斷。”說出這話後先容天不怕想了想,見對方眉頭輕皺似乎沒有印象,又道:“他的師祖叫做方旭東,他所背的長刀叫做‘萬人’。”


    “方旭東?”天不怕又努力想了想,“似乎聽說過這麽一個人……萬人……萬人……啊!我想到了了!”他大喜一聲喊道,“原來他是老狗的徒弟啊!”


    “老狗?”這樣一來反而是花恨柳的有些不明白了,“誰是老狗?方旭東麽?”


    “那個獨孤斷的師父啊!”天不怕似乎是想起來了什麽有趣的事情,說起獨孤斷的師父竟也變得眉飛色舞起來。


    “叫什麽來著……”撓了撓頭,他使勁兒想了想,“姓苟來著,苟什麽來著……”


    “那這位苟先生欠四愁齋的錢是怎麽一迴事啊?”對於其人叫什麽,花恨柳其實是不感興趣的,隻不過見天不怕難得來興致方才順著往下問一問——他想問的,正是這其中有著怎樣的淵源。


    “啊,叫做苟不諱!”又驚叫一聲,天不怕得意道:“那條老狗就叫做苟不諱,哈哈,一個有趣的家夥。”


    苟不諱?這是什麽名字?花恨柳聽到以後心中不由腹誹:一個狗不會,一個狗不理,都是蠻有個性的兩條狗啊,想必見麵了以後一定非常投緣吧……


    “我想想,大概是遇見你之前不到兩個月的時候才發生的這件事吧……”似乎記起來花恨柳關注的問題來,天不怕想了想道:“當時苟不諱剛從別處打架打輸了路過延州,而當時長生因為有些事情要處理也就出山了一次,不巧就遇上他了。”


    “這是去年剛發生的事情啊……”花恨柳點點頭,“長生”便是指自己那個隻有一麵之緣的師兄死長生了,卻不知道原來他與苟不諱還見過麵。


    “你知道,長生這人生平有兩大愛好,一個是喝酒,另外一個則是賭錢啦……”說到這裏,仿佛是因為內疚自己沒有看管好死長生似的,他臉色微紅道:“尤其是當他喝完酒賭癮又犯的時候,於別人而言便是一場災難了……所以但凡知道他脾氣的人,在他喝醉酒之後是決計不會和他賭錢的。”


    “苟不諱不知道。”花恨柳點點頭,很容易便猜出來最後的結果怎樣了。


    “嗯,他非但不知道長生的脾氣,連他自己的倔脾氣他也低估了不少。”想到這裏,天不怕又失聲笑了起來,打趣道:“你迴頭問問楊武對化州有沒有興趣,如果有的話,倒是可以亮明了四愁齋的身份直接去南雲城要。”


    “嗯?什麽意思……”花恨柳心中一驚,話問到一半便明白此話是何意思,不可思議道:“他該不會連化州也……”


    “沒那麽嚴重,不過也可以說是啦。”臉上笑著,天不怕伸出小手在矮桌上比劃道:“化州因為遠在邊陲的關係,所以受昆州的管製相對較鬆,又因為是多個民族、部落的聚集地,從蜀國開國之初便特許其自選行政長官管理本地區事務,昆州隻負責名義上的認命。而苟不諱……準確地說是苟家,是當地最有聲望的四個家族之一,當地官員的人選經過了四百多年仍然是由這些人把持。”


    “那這個南雲城……”點了點頭,花恨柳注意到天不怕提到了這座城的名字,不解問道。


    “與熙州一樣,化州也有作為省會的城市,便是叫做雲城的了……”


    “不是南雲城麽?”


    “雲城分東西南北四個城區,南雲城就是指的雲城南城區啊。”彷佛記不得花恨柳對當下的蜀國情況並不十分熟悉似的,天不怕如看白癡一樣解釋給花恨柳。


    “唔……”低應一聲,花恨柳心中不爽,示意天不怕繼續說。


    “苟不諱的家族就是在南雲城啦,他在出來打架之前已經被推選為南雲城的候選人啦,而如今,雲城的城主便是他苟不諱。”


    “哦……”花恨柳點頭,卻又忽然對死長生是如何將苟不諱贏下來的倍感好奇,當即問道:“賭注這麽大,他與長生師兄賭了多久?”


    “呃……我記得長生下山並沒有太長的時間,除去上下山和辦事的時間,也就大概不到兩個時辰吧……”


    “兩……兩個時辰?”如此一說,險些沒讓花恨柳失聲叫了出來,在他原本的預估裏,最起碼也應該有個兩三天的工夫才能將一座城給贏了去才是,卻不知道死長生究竟是如何在兩個時辰之內就將這些拿下來的。


    “或許不到一個時辰也說不定啊,因為事後長生喝酒了啊,迴山裏的時候肯定還要慢一些……”天不怕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又道:“你該不會是想拿這個去讓人家還債吧?”


    “呃……有借條嗎?”如果說是還債的話,那自然是有借條要起來才更理直氣壯一些。


    “借條?”天不怕一愣,“說話自然是要算數的,輸了也是要認的啊,要借條幹嘛……”


    完了!


    花恨柳心中哀唿一聲,這若是十兩八兩銀子,或許沒有假條這時候去問苟不諱要他也是會給的,但是眼下可不是這麽簡單的事情啊——一整座城啊,對方輸掉的可是一整座城!如果這時候去要,便是有這種事,恐怕對方也會“嗬嗬”一笑,客氣點一句“恕不遠送”,不客氣點便是“給我殺了這個得了失心瘋來無理取鬧的家夥”……


    此事絕對不能讓楊武知道,若是他知道了,恐怕也會抓狂到扒出來死長生的棺材,將他拎出來痛罵上一陣子才算解氣吧。


    四愁齋門內最敗家子的,唯他死長生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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