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動作雖然短暫,但在那聲慘唿的“啊”聲後,還是驚動了其他人,在後方準備繼續整理情報的佘慶、負責此次西越之行安危的黑羽衛以及那趕來迎接的鄉城派出的儀仗均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


    “快保護好長老!”那名鄉城派來迎接花恨柳一行人的是個校尉,稱作劉奉先,此時慌忙招唿自己的三百人馬一擁而上,與守護在外的黑羽衛對峙了起來。


    “謝劉將軍好意,小賊伏誅,已平安無事。”楊簡聽聞對方招唿,雖心有不滿但也不便於表現出來,一邊揮退黑羽衛一邊謝絕了劉奉先上前“護駕”的好意。


    “如此,便依長老所言。”那劉奉先想來也隻是做做樣子而已,畢竟此時“護駕”反而是多餘的了,對方何時撲進隊伍的他都不知曉,更遑論保護得了這幾尊神了。


    “先生,小姐!”佘慶雖然離得近,來卻來得稍晚一些,因為他清楚無論何時,最重要的始終是情報和鋪下去的這遍布各處的秘密據點,待他將東西收拾藏好再趕來時,其餘人皆已退去。


    “無妨!”見佘慶慌忙趕來,花恨柳揮手示意平安無事,徑自蹲在那具這會兒已經涼透了的屍體旁,細細翻弄起來。


    “白叔叔……”雨晴公主由於坐在馬車最裏麵,自己也沒有什麽功夫,剛才甫一出事,黑子第一件事便是擊殺刺客,第二件事便是將馬車木門一關,不讓雨晴公主出來。此時他見基本已無危險,方才放她出來。


    隻不過待她出來時,看到躺在地上的屍體長了一張白客棋的臉,頓時悲從心來,不明白自己一直信任有加的“白叔叔”為何突然起了歹意。


    她喊得快,花恨柳的動作卻更快,仔細端詳了那人的臉部,雙手在那人臉上摸了又摸,而後從鬢角處刮起一層皮便猛然撕起。


    他這番動作做得迅捷,以至於周邊有幾個兵士都未能明白其意,隻覺得是要撕下那人的臉,不禁“哎呀”聲連起,一副驚慌模樣。


    然而料想中的血肉模糊並未出現,甚至連除了眉心處的他處血跡都未殷出,再睜眼時卻見地上躺著的那一人哪裏是什麽白客棋,分明就是一副陌生人的臉。再看花恨柳的受傷,一張薄如蟬翼的易容麵具正鬆塌塌地覆在他手上。


    “好精湛的技藝!”原本在馬車上閉目養神的黑子此刻見到這麵具也不禁叫出一聲“好”,花恨柳聽他此言也不吝嗇,直接便將這做工精細的麵具扔給了他。


    雨晴公主對這種東西卻非常抵觸,往一旁站了站身子方才問道:“此人不是白叔叔麽?你們怎會……”


    “很簡單啊。”花恨柳一邊翻弄著那人的衣裳一邊道:“我開始的時候也沒有覺得他易容的白客棋有什麽不妥之處,直到我喊他之後他很明顯地一頓,我就想這才多長時間沒見,充其量不過兩三個時辰,他怎麽會對我這般不自然,況且他還打聽到了鄉城以後的行程安排,這實在不應該是他來做的。”


    說到這裏時,他望向雨晴公主,對方知道此話是對著自己所說,當即臉一紅,心想即便是應該我來問,可結果你不也是沒有答複我麽!


    花恨柳卻似完全不記得這事一樣,又道:“之後我以語言相誘騙他說往車裏去說,如果真是白客棋定然會知道此時車裏已經有些擁擠了,再進入一個人——尤其是他這種對上下尊卑看得比較重的人,是萬萬不會答應上去的,而這人竟然相信裏麵還很寬敞,不是本就不知道馬車內有什麽人麽?”


    “可是你剛才不就出去了麽?如果再有其他人和你一樣不在車裏,裏麵還是很寬敞的。這一點若再是被白叔叔看到,那他也應該知道即使自己上了車,也會有相對寬敞的空間才對……”


    “不會!”花恨柳聽後想都未想便出言打斷雨晴公主的話,這讓她極為不滿,當即反問:“有何不會?”


    “從我喊他的那時起,我便知道他定是拿不準車內有幾人乃至是有何人,才以借問行程安排之名來探虛實的,否則也不會在看到我在車外後那樣不自然了。”


    “這也隻是你的推論而已,你有什麽證據嗎?”對方不依不饒,花恨柳暗誹道:我可是救了你的命啊,這會兒明明死的不是白客棋,怎麽她反而希望死的正是白客棋呢?


    花恨柳沒轉過彎來,知道兩人之前鬧別扭的其他人卻早早看出來了,隻不過是雨晴公主對花恨柳心中不服氣,想故意刁難一下而已!


    “證據,有啊!”花恨柳一本正經道,雨晴公主聽到這話以後卻是明顯一滯:還真有證據不成?


    “在我的印象中白客棋對中原的文化一直是十分欽佩的,所以在平常的一言一行中也盡全力恪守了中原文化尤其是儒家文化的教義,這點想必但凡對他熟悉的都知道一二吧?”


    見眾人點頭,花恨柳拱手作禮道:“大家可知道儒家講究的‘禮’中,對人的一言一行都是有著明確的規定的,就比如說這作揖的姿勢……”說著,他將雙手往前伸了伸,確保周邊的人都能看得到,方繼續道:“作揖的基本手勢是男子右手握拳,左手成掌,對右拳或包或蓋,就像我現在的這樣。”


    進而又指向地上的那人道:“這人的姿勢卻是別扭異常,明明是男子,但卻右手成掌,左手握拳,分明就是女子的姿勢——這分明就是不懂作揖的學問才會出現這樣的錯誤,試問白客棋做事可是有如此隨意之時?”


    此話一出,旁邊之人滿臉歎服神色,尤其是楊簡,之前對儒生可是沒有一丁點的好感,但經花恨柳如此一說,反而覺得儒家的某些東西有些時候還是能帶來一些好處的。


    但不服的也有,雨晴公主便是其中的主要代表:“這也是……這也是碰巧而已,如果他沒做這個動作,你怎麽還能確定這人不是白叔叔呢?”


    這番疑問確實有道理,花恨柳一想也確實是這麽迴事,若說之前的神色不自然、對馬車內情況不了解都隻是猜測的話,他正是靠著哪一個作揖的動作才宣判了“白客棋”的死刑。若是沒有那個動作呢?花恨柳不敢說還能下定決心先發製人,達到一擊必殺的奇效。


    “這個……黑先生應該更清楚。”無奈,隻得將皮球踢到別人那裏去。


    “黑先生?”雨晴公主甫一聽到一時未反應過來這“黑先生”所指何人,她倒是聽人說過這世上有一種人確實長得端若黑炭,但也無緣見到過,更別提花恨柳所指分明是自己周圍的這數人中了,誰黑誰白她還不清楚麽?


    “我不姓黑。”黑子此時早已將那麵具收了起來,冷冷地迴應花恨柳的“黑先生”之說。


    “啊,小黑!原來是你!”雨晴公主驚唿一聲,隨即反應過來花恨柳這稱唿人的方式太主觀了,黑子分明是有姓的好不好……


    “哦,小黑……黑子,不知道你是根據什麽證據斷定這人不是白客棋的?”花恨柳此時也走到車前,恭敬請問道。


    “我猜的。”所謂熱臉貼上冷屁股便是指花恨柳虛心請教而黑子冷冷迴答這個場景了,令花恨柳鬱悶的是他這句“我猜的”分明不如自己的觀察、分析細致入微,但雨晴公主聽到後的反應卻比針對自己時柔和了許多。


    “可是,這個人如果不是白叔叔,那麽白叔叔在哪裏了?是不是已經被割下臉來……”想到臉上被割下一層皮的情狀,雨晴公主不禁心中狠狠打了個冷顫。


    “不會,這麵具雖然看上去惟妙惟肖,但卻是用的羊皮等材料製成,絕非人皮。況且製作一塊人皮麵具並非一時易事,來人決計不會有這個時間處理完的,隻能說是早就瞄上了白先生,提前做了一番準備而已。”雖然黑子這樣說,也隻是排除了白客棋沒有被用來做麵具這一種可能而已——若是被順手滅口了呢?


    這一點大家都心知肚明,因此不見有人說,便似各自組織人員散去找白客棋了。


    “交給你了。”花恨柳衝佘慶指指屍體道,然後率先迴到了馬車裏。


    “如何,怎麽看?”待眾人皆坐迴車裏,花恨柳衝楊簡與花語遲遞眼神問道。


    “很難說。”楊簡與花語遲也是彼此以眼神交流一下,才由楊簡代為迴答道。見花恨柳並未接話,她想了想方道:“對方雖然前前後後不過隻是一招出手,但也端得詭異,隱約令我有種慌神的感覺,我覺得這種功法絕非中原所有。”


    “也就是說是外麵的勢力了?”花恨柳聽聞皺皺眉頭,眼睛卻看向了雨晴公主。


    “這……這人絕對不是我們的人,長得不像,我們也從未聽到過有哪裏出現了像你們描述的那樣令人慌神的術法。”雨晴公主忙否認道,令她比較安心的一點是,花恨柳好像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了一樣,隻是歎口氣,卻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那你們有誰認識這種東西?”說著,花恨柳從袖中掏出一塊巴掌大小的木牌,隻見這木牌雖然本身沒有多少價值,但上麵的紋理卻是非常清楚,刀刻的“赤”字端正大氣,旁邊綴以的古樹紋刻不但樹身上的紋路粗細得當,連落在樹根下的葉子也雕得脈絡分明。


    這木牌隻有一麵有字有畫,另一麵光滑如紙卻不見其他。


    “都不認識麽?”花恨柳見半天沒人應答,失望地將木牌收起——不能確定這人是誰,也就無法確定這人是為何人而來了,或許是雨晴公主一行,或者是自己一方人,又或者兼而有之也說不定。


    然而,車上恐怕也隻有一直關注燈籠的天不怕才有那麽一絲覺察吧:方才見到那木牌時,燈籠分明露出了驚恐的神色。雖然隻是一瞬,但天不怕絕對相信自己沒有看錯。


    不過他並不打算將這事告訴花恨柳或其他人,他覺得自己既然是燈籠未來的男人,便自然應該承擔起保護燈籠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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