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馬車中這樣聊得起勁兒,先聊宋長恭的策略,繼而又聊到熙州的反應。


    “雖然目前還沒有消息傳迴說楊城主怎麽辦,但總不會撇開之前的既定方針另行處理。”花恨柳伸手在燒得通透的木炭上方搓了搓,又將火盆朝自己的方向勾了勾。


    “這樣看來,楊軍楊大哥怕是一時半會兒迴不來了。”佘慶感歎道,自從上次他的婚事之後,二人便各自忙自己的事情,想來已經有月餘了。


    “此次你隨我來西越,快則個把月,慢則三月,等你迴來他那邊倒也差不多能定下來了,到時或許我們還要往那邊去一趟。”


    “嗯?先生是說我們也去衛州?”佘慶大喜,不論是出於何種目的,如果去衛州那總會有機會與楊軍見麵的。


    “何止衛州,昆州、關州、饒州乃至北狄,都有必去之理由,隻不過看到時候適逢其會哪一個便是了。”之所以這樣說,花恨柳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不過目前還沒有考慮成熟而已。


    但即便是到時候仍沒有確切要去的理由,他也是要擇一處而去的,這“一處”便是田宮所在之處了。


    他雖然從未將自己看做是四愁齋的下任掌門人,但卻是將四愁齋看得極重,對所屬四愁齋的人也看得極重,不論這人是田宮還是其他人,隻要有一朝打上了四愁齋的烙印,他便有理由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拉一把。


    “如果隻是楊大哥一人……”佘慶與花恨柳關注的焦點顯然不是一個,不過花恨柳卻並未有任何不快,反而由衷地為佘慶感到高興——他們上一輩的做法花恨柳不認同但也無力改變,但至少從他開始到他的學生、他學生的學生都應該恪守一個道理:先守護好自己想要守護之人,再去談什麽體恤萬民、救他人於水火吧!


    “這個你不必擔心,”他示意佘慶稍安勿躁,道:“我們能夠看出不容易,楊武肯定也知道;同樣的,我們能夠推測出宋長恭想借此削弱熙州,那麽就必定要想辦法讓他的想法落空才好。現在的熙州應該是相對安全的地方,即使敢有人對楊城主不利,恐怕宋長恭也會不同意,所以才有可能將主要的精力放在奔赴衛州馳援的事上——我猜朱景圭這個時候也應該猜到自己應該打包準備出發了。”


    “朱將軍?那袁將軍……”


    “自然不會兩人都出去,畢竟還需有一人留守熙州以應他變才是……”他明白佘慶的想法,但這所有的猜測、謀劃都與紙上談兵無異,總需留些後手以備不測之變。而至於為什麽派出的是朱景圭而不是袁繼北麽……


    “我雖隻與楊軍見過一次,但也知道他嗜血好殺,性情極其……嗯,性烈如火吧,所以若是袁繼北去,那恐怕這兩人就要開始窩裏吵了。”佘慶聽聞也苦笑不已:是啊,服軟可不是楊大哥的作風啊!


    不過,他仍懷疑朱景圭是否有能力駕馭得了楊軍,要知道萬一楊軍發起狂來,天王老子他也是敢上去捋一捋須的!


    “你莫小瞧朱景圭啊,在熙州除了楊武,恐怕也隻有他能夠跟牛望秋相提並論了,隻不過他一直低調而已。”


    能夠與牛望秋並論?這個評價是相當高的,要知道牛望秋可是被楊武看作是自己的左膀右臂,當真是智囊一般存在的人,朱景圭能與他……這有點超出佘慶的預期。


    “哦,現在恐怕楊九關也得算一個了。”花恨柳想了想,又加上一個人。


    佘慶這就不能淡定了!楊九關的厲害之處他自然知道,但正是因為知道,一個“算”字也將他與牛望秋、朱景圭的能力高低做出了個排名,那朱景圭分明就是弱於牛望秋但強於楊九關啊!


    這怎能不讓佘慶感到震驚呢!


    “那城主……”佘慶似乎又想起什麽,剛要開口說話,卻感覺馬車一頓之後便停了下來。


    “怎麽迴事?鄉城已經到了嗎?”佘慶忙問外麵的人。


    “稟告大人,是前麵停下來了。”外麵之人數息之後方才迴答,怕是先趕到前麵去看了看。


    “你繼續窩著吧,我去看看前麵有什麽事情沒有。”花恨柳從佘慶手裏再結果那件大衣,重新披在身上道:“現在開始你需要盡快將剛才所提到的這幾處地方的據點都聯係起來,隨時提供消息,為我們之後的行動早作準備——當然了,中心還是要放在西越之行上,畢竟若是死在這路上,其他的什麽情報、打算便都沒了用處啦。”說完,不待佘慶應聲,直接下了車去。


    前麵所停之處正是雨晴公主與楊簡幾人所乘的馬車。遠遠地看過去,好像是有人在馬車外請示著什麽。


    走近一看,原來是白客棋。聽他口中所說的“鄉城”、“安排”等隻言片字,花恨柳猜他應該是在請問到了鄉城之後一行人的安排。


    “白先生。”花恨柳高叫一聲,走上前去,似乎甫一有人在身後喊他被驚嚇到一般,白客棋先是一頓,進而拱手轉身向花恨柳一躬道:“原來是花先生,倒叫在下驚訝不少啊!”


    他這話半莊半諧,花恨柳卻是知道對方是在笑自己不在“美人屋”裏躲著,卻跑到別處去了,實在有些出人意料。而這番調侃中還包括了雨晴公主,作為自己主子的仆從,自然不敢指明了說這種輕佻的話語,便含糊所指,一臉正經,反倒是將他這人的“有趣”襯托出不少。


    一直在馬車門前的位置上充當馬夫的黑子聽到這話,卻也是眉頭一皺,瞥向對麵的花恨柳時,卻見對方反倒跟不在意似的,翹著嘴角笑了笑。


    當然,由於白客棋所說時也正靠近馬車與車內的雨晴公主對著話兒,所以他的這番調笑,雨晴公主還是聽了進去的,當即羞紅了臉想:“白叔叔也真是的,怎麽能開這種玩笑呢!其他幾人也就罷了,都是他熟知之人,我卻與他隻有數麵之緣……”


    心中這樣想,但她卻無法出言責怪,一則白客棋的語氣便是語含玩笑之意,確實不應該小題大做;另一方麵,她又聽到白客棋向花恨柳打聽起來方才自己無法告知的問題,心中也是好奇花恨柳是如何安排的,當即沉下聲來仔細聽著。


    “哦,白先生想要知道鄉城的安排?嗬嗬……”花恨柳笑道,“直接說了卻也不好,不妨先生也跟我進了裏麵再說?裏麵寬敞的很,比著外麵也暖和不少。”


    “這……還是不必了吧!”白客棋一聽這話,遲疑道。


    “無妨無妨,進來便是。”說著,花恨柳當前一步將前半個身子探進了馬車內,見眾女均是對自己怒目而視,也不在意,再言:“我就說寬敞的很嘛,白先生也進來吧!”


    雨晴公主此時卻在心*花恨柳用她能想到的惡毒話問候了一遍,不外乎什麽“胡鬧”、“瞎說”,最嚴重的一句,怕也是“放屁”這樣她聽來了以後就一直沒機會說出過的話了。


    花恨柳徑自躬身走到雨晴公主的身邊坐下,拉了拉燈籠靠近自己,又讓天不怕也往自己身邊擠了擠,然後極有耐心地等了白客棋進來。


    “她們怎麽不說他了?”雨晴公主納悶,這花恨柳分明就是睜眼說瞎話,那楊簡與花語遲二人卻仿佛跟沒聽到一樣,對花恨柳理也不理,徑自麵朝著車門。


    “爹爹,再來一人就……”燈籠卻正合了雨晴公主的心意,替她將話說了出來,隻是才說了一半,便被花恨柳用笑聲蓋過。


    “哈哈哈,白先生快請進來吧!隻怕用不了兩個時辰咱們便能到鄉城了。”


    “如此,在下也隻好恭敬不如從命了。”白客棋在車外想必也是經過了一番計較,方才答應道。


    掛在馬車外一角的金色鈴鐺微微一響,便是這人登上了馬車。


    “白客棋打擾……”他探進頭來,話未說完登時大驚失色,急急向後掠去。


    原因無他,他隻不過是刹那便看明白了眼前的形勢:第一眼,車內坐著六人已經有些勉強,哪裏還有“寬敞”一說?第二眼,兩道懾人的寒芒如刺眼的星芒隻一瞬工夫便到了他跟前,不容他多想便本能地往後一縮,反手用力,將自己送出了車外。


    但危險卻不僅僅是在眼前,身後也有。


    黑子話不多,招數也不多,尋常人根本沒見過他用什麽武器,即使是宮中之人,多數知道他是個極為厲害的殺手,卻也不知道他用什麽殺人。


    黑子用針和線殺人。


    針是尋常百姓家裏用來縫衣服的針,線是富家小姐們無聊時候用來繡花的線。


    他在花恨柳上車時便將穿了線的針巧妙地別在了花恨柳的身上,此時那“白客棋”暴疾身退,躲過了楊簡與花語遲兩人遞來的劍上寒芒,卻躲不過將他一舉一動看在眼裏適時而動的黑子的一擊。


    黑子所做的非常簡單,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極其怕麻煩的人。他隻不過是在那人甫一開口說話的時候便將手裏的尾線往迴拽了拽,然後伸出手等著針自己迴來。


    “啊!”一聲慘唿,那名白客棋裝扮的人急退中的身形忽然在半空中一頓,重重摔落在離馬車前側一丈多的地方。


    待到楊簡與花語遲此劍追出,那人早已氣絕。


    “下次需要幫忙的時候提前說一聲。”花恨柳從車中走出,經過黑子身邊的時候無奈笑道,他也不過是在方才的一瞬,才感覺到自己的領口處有輕微的力道向外扯了扯而已。


    “事急從權。”黑子話真的不多,說完便閉目不語,看也不去看那人一眼。


    花恨柳知道這種性格的人不易相處,也不勉強,徑自走到那車前一丈處,問兩人:“如何?”


    “很厲害,一擊斃命。”花語遲讚歎道。


    “哦?”花恨柳可是了解花語遲什麽性格的人,當初楊武逼迫她就範的時候都沒這樣幹脆,此時反而這樣直接足見她心中佩服之極。


    他靠近那溫熱的屍體,卻見那人瞠目圓睜,全身並無傷處,隻有眉心一點殷虹,在他漸漸失去血色的臉上尤其顯得刺眼。


    “真漂亮!”花恨柳讚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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