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熙州城有兩支出城而去的商團使城內百姓記憶尤其深刻。


    其中一支,雖然不過寥寥十數人,但一看裝扮便知道是西越大商團的*——不但人一個個魁梧英壯,連拉貨的馬兒也盡是從蹄至項高八尺,從頭至尾長一丈。商隊中,因為其時天色尚早,隻能隱約看出有一名女子,戴笠遮紗,被眾人擁在最中間,沉默著自城門邊的王二家門口經過,徑自出了城門而去。


    另一支人數與前一支相差無幾,也有十多人的規模,不過較為特殊的是很少有人騎馬,反倒有兩架馬車在隊伍中。有心人還發現,這護送在馬車周邊的十人中有幾張麵孔和隱約有熙州軍人的風範,看來多少都應該與楊氏一族存在些關係才對。


    在熙州熟悉兩邊商貿的人了解得清楚,這兩家前者是西越來的商人,後者是熙州去的商人,但不論是哪邊的商人,在禁止民間貿易的嚴令下仍然能大張旗鼓穿行於兩地之間的,都肯定是一方的豪族巨富,實力與信譽都能得到雙方官方認可才對。


    不錯,這兩支商隊正是先後出發趕赴西越的雨晴公主的和親使團和花恨柳的護親使團——名為護親,但僅靠十數人的話未免讓人笑話,隻不過有近千人的隊伍昨晚已由城外出發先行趕往鄉城等待罷了,此刻在城外三裏外守候的,仍有近百名黑羽衛。


    “你和他們約的在哪裏匯合?”


    馬車中的花恨柳此時正惺忪著雙眼,略顯無奈地看了看車中的幾人,最後眼光落在楊簡身上,打著嗬欠問道。


    “半月坡那裏。”楊簡也未料到此行會有這麽多人隨行,在她看來那晚父親楊武認命自己未護親將軍、任命花恨柳為和親正使,那此行應該主要以這兩人為主才是,那裏是現在這幅模樣。


    不過無奈歸無奈,對於花恨柳的話她還是如實迴答了的。約在出城二十裏外的半月坡與西越雨晴公主的人馬匯合,然後兩支隊伍匯合成為一支,再繼續向西而行直奔鄉城,然後由鄉城進入西越界,開始此次的西越之行。


    “將軍,韋隊長已經在前方等待了。”馬車一停,佘慶在馬車外請示道。


    “這次是派韋正來了麽?”楊簡在車內嘀咕一聲,道:“你先過去,我隨後就到。”


    佘慶應答一聲便先行去接洽,花恨柳卻從楊簡的話中聽出了其他意思。


    “這個韋正也很厲害麽?”也無怪乎他要加一“也”字,在他來熙州的這段時間裏,但凡叫得上名號的人,都一個個是異於常人的強人,佘慶、楊軍不說,吳迴、袁繼北、朱景圭、牛望秋以及他眼前的楊簡、坐守熙州城的楊武等等,如果此時楊簡說這個名為韋正的人戰力絲毫不遜於吳迴,花恨柳也不會驚訝。


    “說厲害也算厲害。”楊簡的迴答反倒是令花恨柳一呆。“什麽意思?”


    他張嘴問,楊簡卻已開了門當先一步跨了出去。


    “韋正的個人實力頂多也就與楊獻、楊瑞一個水平。”稚嫩的聲音稍微細聽,還是能聽出說這話的人情緒中有些許不樂意說話的。


    天不怕自然不會給花恨柳好臉色看了。他絞盡腦汁想來的能夠令楊武答應自己隨行西越的辦法,昨晚險些就因為花恨柳的強烈反對而胎死腹中,最後花恨柳雖然讓步答應了下來,但是當進一步提到要帶上燈籠時,花恨柳卻無論如何也不答應了。


    “她去幹嗎?先不說眾人中數她體質最弱,一旦遭遇危險,你尚有能力勉強保護自己,誰又能保證她安然無恙?要知道此行無異於是去刀刃上跳舞,不是遊山玩水!”一通訓斥,先生就被自己的學生堵得說不上半句話來。


    更令天不怕不高興的是,不止花恨柳反對,楊簡、佘慶乃至花語遲,也個個由於安全考慮反對燈籠隨行,最後楊武也不得不答應下來。


    “哼,以為我沒有辦法了麽?”心中一邊腹誹著這幾人拆戀人遭天譴,一邊暗自得意幸虧自己聰明,但在最終結果揭曉之前,他還是要裝作不滿意的樣子。


    “這就奇怪了,看楊將軍的反應對方應該是……”花恨柳未接話,反而是花語遲言道。


    “我剛才說的是他的個人實力。”天不怕打斷道,見兩人都是一愣,更是略顯得意:“他的強項的行軍布陣,雖然韋正的個人實力差一些,但隻要給他一支百人小隊,即使麵對十倍於己的敵人,他也敢拚一拚、搏一搏,或許還會根據當時的情況出其不意打下一場勝仗也不一定。”


    “這麽厲害?”此時連花恨柳聽到也不由敬佩出聲來,不過應下他的也不是天不怕,而是車外一聲沉悶的迴答。


    “不敢當!”


    花恨柳一愣,連忙起身開門,卻見楊簡身後帶了一名軍人模樣的男子正站在車外。


    “韋隊長堅持要過來拜會你一下。”楊簡解釋道,讓開身容韋正走上前來。


    韋正並不高,在軍人的隊伍裏甚至可以說是矮子——他隻有不到六尺多的個頭,按照花恨柳的理解,一個人想在軍中出人頭地、更重要的是存活下來,若是沒有良好的身體素質那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而韋正的存在似乎就是專門為了打破花恨柳的這番看法——按照天不怕之前所說,這人個人實力不怎樣,而花恨柳親眼所見的情況是這人也不高,更不壯,瘦弱得和營養不良似的。


    這種人竟然也能在軍中有一天出人頭地!花恨柳並非是輕視韋正,反而越發因為如此對眼前這個“瘦弱”的人由衷佩服。


    “姑……姑爺過譽了,韋正取勝不過是借著手下弟兄們的搏殺之勇罷了,若還有其他一點原因,頂多也隻是運氣較一般人好一些而已,實在談不上什麽能力出眾,更莫說能讓您‘佩服’了。”與“瘦子的外表理應配一副猥瑣的性格”相反的是,這韋正麵對花恨柳說起話來卻是謹慎許多、老實許多。


    韋正說完話,也衝馬車內的天不怕、花語遲兩人點頭致意,再與花恨柳寒暄兩句方才離去。離去時,花恨柳見他那身略顯肥大的軍服鎧甲,疑問道:“軍中就沒有專門為身材小一號的人準備的衣服麽?”


    “這個……公子,您恐怕是上當了。”花語遲臉上略顯凝重,看著一步一步迴到隊伍中的韋正的身影道。


    “什麽意思?”花恨柳不解道。自己可沒有做其他的什麽事,又哪裏來的“上當”一說?


    “這個韋正,論戰力正如大先生所說,並不出眾。不過,我倒是覺得她恐怕是一個易容、易形的高手。”跟著佘慶,現在眾人在尊稱天不怕時,均用“大先生”以區別佘慶口中的“先生”花恨柳,這點在花恨柳聽來已經習以為常。


    “易容、易形?”難道說剛才自己見到的韋正是故意隱藏了自己的本來麵目和身形來見自己的麽?花恨柳不禁感到難以置信。


    “應該是的。”花語遲又細細迴想了一下,道:“我注意到他剛才走迴去的時候步子忽大忽小,怕是因為突然改變了身形,但原來的鎧甲沒辦法改變,乍穿上有些不適應吧!你想若是在軍中,如果沒有合身的衣服那肯定便應該習慣了才是,怎麽會穿上後還不適應呢?再說了,他可是黑羽衛的小隊隊長,楊城主再怎麽摳都不至於不舍得給手下這支精銳力量提供最優良的配置吧?”


    後麵這句話正是問向楊簡,楊簡表麵上隻是淡然點頭道“正是如此”,心中卻對花語遲又高看了一個檔次。


    “真是易形了?”見楊簡點頭,花恨柳雖然不甘心但也隻好承認自己方才忽略觀察了。“那易容是怎樣看出來的?”


    “猜的。”花語遲輕描淡寫道,見花恨柳一臉鬱悶模樣,又立即補充道:“公子想必也覺得奇怪,為何他如此身形卻有著不應該存在的性格了?”見花恨柳點頭,花語遲心中稍定,繼續道:“人的麵容與身形、性格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在,雖說不能一概而論,但隻要見的人多了,想能瞧出一二的。”


    花恨柳本來以為花語遲如此言說,接下來肯定是要舉上幾個例子來給自己說說看這麵容、身形、性格之間的關係,卻不料花語遲也僅僅是點到為止,說完這話便不再言語。


    心中不痛快,嗓子裏更是如鯁在喉,眼見車內一下子沉靜下來無人說話,他雙眼一閉,徑自便閉上雙眼約周公下棋去了。


    “吱——”


    一聲短響,正在前行的馬車停了下來,花恨柳也因為這一停而被晃動得醒了過來。


    “將軍、先生,西越的人正在前麵等著了。”佘慶又轉迴來將行程報與眾人聽。


    “這麽快就到半月坡了麽?雨晴妹妹在哪裏?”率先反應過來的正是楊簡,聽聞佘慶的話當即打開門衝了出去。


    “妹……妹妹麽……”外麵不知何時又開始起了風,順著未關上的門紛紛吹入到車裏,令花恨柳身上頓時一冷,不禁縮了縮身子。


    “還是馬車裏好,就不用去見什麽雨晴公主了吧?”心中想著,他起身走到車門前,想將折門收迴。


    “花先生,我家公主有請!”


    站在車門外的白客棋一臉微笑,對著探出頭來的花恨柳躬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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