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是楊武計劃的出發赴西越之日,花恨柳知道,無論拖到何時,楊簡都會在今天將與西越的談判談定,並且將細節告知眾人。因此,他下午並未外出,而是在自己屋裏考慮明日所需安排的事宜。


    不料,未時末申時初,便有丫鬟來傳話,言大先生天不怕和城主楊武邀他到前院大廳有事相商。開始時花恨柳雖然已經猜到楊簡與雨晴公主的談判不會拖太久,但他詫異談判竟然結束得如此之早,心中暗暗擔心該不會是因為讓步太大而相談甚歡了吧?


    “敢問這位妹妹芳名?”花恨柳知道眼前這個丫鬟是專門負責楊武那邊生活的,之前倒也見過幾次,一直沒有在意對方叫什麽名字,眼下有事要問,直接問怕顯得生分,當即微笑問道。


    “姑爺不必客氣,叫奴婢小梅便好。”那丫鬟見姑爺對自己這樣客氣,心中也是受寵若驚,當即慌忙迴複到。


    “啊,原來是梅妹妹……”花恨柳聞言順口叫了出來,等說完才發現若是別的名字跟後麵一聲“妹妹”確實親切,但惟獨這個“梅”字,跟了同音的“妹妹”,反而顯得異常怪異。


    “撲哧——”一聲輕笑,走在前方的小梅終究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轉迴身對著花恨柳做了一個萬福,道:“姑爺不必客氣,府內老爺、小姐還有其他姊妹都叫我小梅,所以您便也這樣叫就是,方才……方才那種叫法,請您千萬不要再提啦!”


    花恨柳聽聞此話也禁不住臉上發燒,本來想套近乎來著卻不料鬧了笑話,他略顯尷尬地笑了笑,不知道接下來的話到底還問不問。


    “姑爺有話要問奴婢?”似是看出來花恨柳欲言又止,小梅側臉望了一下花恨柳,猜道。


    “呃……沒……不是,還是有的……”花恨柳沒想到僅僅是府裏的一名丫鬟,就有如此細致入微的觀察,也難免楊武其人敏銳了。乍一被人戳穿心思,他心中不由得一慌,說起話來也前後矛盾了。


    “姑爺隻管問,若奴婢知道的定會如實告知。”輕笑一聲,小梅心道這姑爺全然不像府裏別的主子,竟然還會和下人說話時驚慌,當真別致。


    “那……好吧,我就想問楊城主那個……心情如何?”躊躇半天,花恨柳還是將自己心中的疑問問出。


    “哎?”初聞這話,小梅心中一愣:怎麽問起這個來了?在她已經準備好的答案裏應該是小姐如何如何,而不應該是老爺心情如何啊!


    不過,也隻是一呆,小梅知道做下人的有些事應該知道時自然知道,不應該知道時就應該閉上嘴巴捂上耳朵,即使知道也要努力讓自己堅信自己不知道。“老爺迴來以後一直皺著眉頭好像有什麽煩心的事情一樣,具體是什麽事情奴婢就不知道了……”


    說完這話,見花恨柳眉頭也是輕輕皺起,她以為自己的迴答令姑爺不滿意了,又慌忙解釋說:“奴婢隻是負責照應老爺的生活起居,生活以外的事情老爺一向不在下人們麵前談起……不過,小姐的心情卻是不錯。”


    花恨柳聽小梅解釋本來還想打斷說自己皺眉並非因她而起,可是聽到最後說“楊簡心情不錯”時,眼中一亮,問道:“此話當真?何時見她心情好些的?”


    果然姑爺還是比較在乎小姐的……小梅在心中想著,由衷地為自家小姐高興,嘴上也答著:“就在剛剛,小姐還是很高興的啊,這一點奴婢自然不會撒謊。大先生心情也不錯啊!”


    楊簡還會高興?沒道理啊,難道之前自己推測的談判吃虧錯了?花恨柳心想難道這楊簡還有專門克製雨晴公主的招不成嗎?至於天不怕的心情麽……他能有什麽高興的?


    懷著這樣的心情,他隨著小梅走到前院大廳,微微衝她一點頭權當謝過,便直接邁了進去。


    “公子!”


    還未看過來屋內都有誰在,一聲清晰的脆喊自耳邊響起,花恨柳定睛一看,卻是花語遲。


    “咦?你迴來了!何時迴來的?”他看花語遲一臉風塵仆仆的模樣,也料到花語遲迴來不久,隻是不知道從瞻州帶迴來了什麽消息。


    “奴婢也是剛到不久。”花語遲垂首道。


    “好了,人來齊了,咱們先來說說瞻州的消息吧。”楊武卻是不願多說,直接令花語遲說話。


    果然心情不好……心中有了初步的判定,花恨柳也提醒自己千萬注意,莫在這個時候觸了楊武的黴頭。


    花語遲見讓自己講,也不怯場,衝在場的楊武、天不怕、楊簡、佘慶以及自家公子花恨柳所在的方向做完萬福後,開口道:“蘭陵王殿下接到消息時也很震驚,開始還不相信,不過好在我到達不久後墨老軍師的信就送到了——哦,殿下前幾日剛剛封墨伏老將軍為全軍軍師,殿下這才深信不疑。”


    “他決定怎樣做了麽?”楊武關心的不是過程而是宋長恭到底會做如何的反應,他也好根據對方的反應來調整接下來的策略。


    “這正是奴婢馬上要說到的。”花語遲語氣一頓,道:“殿下的意思是先穩住衛州,率先將關饒叛軍趕出昆州。同時殿下也建議……”


    “需要熙州對付均州?”楊武皺眉問道。


    “是平亂。”花語遲糾正一聲,又繼續道:“不過殿下有言在先,熙州若是打算堂而皇之地進行平亂,那麽出師的名義瞻州不會承認,相反還會為了照應同為宋氏皇族血脈的廣陵王而號召天下各路各州一起討伐熙州……”


    “哼,我自然知道熙州應該怎樣做……你隻需告訴我宋長恭打算怎樣做就好了,他是明打還是暗打,先打昆州還是先打關饒,到底怎樣做的?”宋長恭的算盤,楊武心中再清楚不過,說什麽同為宋氏皇族的血脈,其實不過是擔心宋季胥私通外敵的消息走漏後影響宋氏一族的名譽,進而引發民眾對大蜀的不滿,到時候即使宋長恭有心稱帝,恐怕也會因為此事而背離民心了。


    “殿下說了,這是機密,熙州過兩天便會知曉了。”花語遲說完這話,也不等楊武再問,徑自退迴到原來的位置不再說話。


    “過兩天麽……那我便知道了。”楊武嘀咕一聲,又轉向楊簡道:“也說說今日與西越的談判情況吧!”


    楊武說著這話,眼角卻是瞥向了花語遲所站的方向,見花語遲在聽到“西越”二字時微微顫動,眼中頓時湧現出一抹殺機。


    “昨日所提的幾個條件,對方基本已經同意,隻不過在細節方麵略有調整。”楊簡開始兩句還說得有些底氣,說到後一句時卻明顯讓人聽上去有些心虛。


    果然是吃虧了!花恨柳心中哀歎一聲,便聽楊簡繼續道:“因為去年西越冬天大雪造成不少馬匹凍病死亡,所以五千人馬減少到了三千;考慮到無論是西越還是熙州均是山地多,平原少,本著寸土寸金的原則,各退四十裏改為各退二十裏;成立集市促進商貿交流雖然有利於雙方發展,但是熙州與西越之間必定會產生逆順差,西越覺得自己在這方麵吃虧一些,於是便將原來的三七分、四六分、五五分三檔改為兩檔,即前一半時間四六分,我們六成,他們四成,後一半時間雙方各拿五成……”


    楊簡說這話時越到後麵聲音越小,直至有如蚊吟方才講完前三條。


    “第四條怎麽樣?”花恨柳心中雖然氣惱經楊簡這樣一折騰,原本的條件完全是遭到了腰斬執行,但他最關心的卻是第四個條件——最好對方嚴詞拒絕、沒有商量的餘地才好!


    “第四條麽,西越方麵答應考慮看看。”楊簡如實答道。


    還考慮看看?這個迴答不禁令花恨柳感到莫名其妙!按照他原本的想法,這個人質不但要是金輪王朝的貴族,還需要是西越小國君、西越國母乃至是整個西越國內都極為重視的人才好,隻有這樣影響力巨大的人,留在熙州做人質,西越才不敢輕舉妄動。然而這個人選劃條件容易,真要選出來卻很難——無論那一朝的皇族,不都是離著百姓遠遠的?百姓關心的是最上頭那位當家的如何,其他人或許連知道都不知道。這樣來看,國內權勢大的、受百姓擁戴的,除了小國君和國母兩人,就沒有其他人符合條件了——這兩人自然是不能離開西越來做人質的。


    因此,按照花恨柳原來的本意,是想借第四個條件,倒逼西越皇室,繼續為熙州所提的前三個條件增加談判砝碼的。但如今卻行不通了,西越皇室出現了第三人——雖然權勢說不上最大,但在名譽上仍然是萬人之上的皇族身份,更難能可貴的是,這人在民間的影響力可以說完全不弱於國母,甚至新繼任的小國君在知名度方麵都望塵莫及!


    這人便是今日來拜訪的雨晴公主了!


    如果答應考慮看看,那麽也就是說答應的可能性會變得很高了……花恨柳暗自忖度:她寧肯自己做人質,也不願意自己的國家出讓更多的利益麽?想到這裏,花恨柳反而對雨晴公主生出一股敬意。


    “好啦,既然談也談成了,總不能再反悔……就如商定所說,派青年男女各五十與西越方麵和親,安排住在所建集市之地吧!”


    楊武悶聲說完,又一掃屋內眾人,道:“下麵,就來決定明日隨同西越公主一行趕赴西越國簽訂協議的人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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