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黑子心中怎樣意識到“不妙”,都無法改變即成的現實,雖然心中多有為自家公主叫屈的心思,在明白了這一點後也不再勉強——他本身就不是多麽在意得失的人。


    也就是幾息工夫,隻見房門再次打開,隻不過這次隻微微打開了一條隻容人身側穿的縫隙,出來的也不是花恨柳,而是佘慶。


    他尷尬著笑著,不好意思地衝兩位客人點點頭,道一句“還請兩位跟我來吧”便不管身後兩人反應如何、快慢如何,徑自朝前院走去。


    這倒不是說一進一出佘慶的態度就變得倨傲了,隻不過是他實在不好意思將自家先生如此荒唐的行為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況且,方才花恨柳被他拉迴屋裏時也說了對方是西越公主這種地位尊崇的人——逃避,在此時或許便是最好的方法了。


    “兩位隻需一等,馬上就有人出來和您談條件。”佘慶微微向身後緊跟來的兩人一躬身,便直接進了城主府大廳尋起人來。


    花恨柳的想法與佘慶不謀而合,隻不過佘慶是擔心自己被先生“染黑”,花恨柳擔心的卻是自己至此以後就顏麵無存了。他所能想到的辦法也無非是避而不見,但人家公主親自上門並且毫無怨言地等了半天,可不是為了來看“那個東西”,總要切入正題才對!


    此時在府內沒有出去的花恨柳並不知道有誰,因此才讓佘慶將兩人帶到前院,找到楊武、天不怕或者是楊簡、老爺子楊端皆可,如果是這幾人不在,他還有“備案”:讓佘慶記下這兩人想談的條件,明日花恨柳再去登門商討。


    佘慶帶了雨晴公主與黑子來前院,他二人心中也是嘀咕:據說這前院是城主楊武所居,這人帶自己來這裏又是為何呢?自己這次來可沒打算拜訪城主府啊!


    仿佛是知道自家公主心意,黑子忍不住問剛剛轉了一圈返迴來的佘慶道:“佘大人帶我主仆二人來此是為何?”


    佘慶乍聽這話一愣,隨即想到人家畢竟是金貴身份,到了陌生地方有些警惕也是應該的,當即笑道:“我家先生實在……實在不好意思了,所以就拜托我來前院城主府找能當家主持談判的人……幸好,我家楊將軍剛剛從外麵返迴,馬上就來。”


    聽到這話,輕紗後的俏臉一皺眉,問道:“這確實是花先生所安排麽?”


    “這也是臨時安排。”佘慶陪笑道,而後又仿佛意識到什麽似的,道:“公主殿下千萬別誤會,我家先生絕無半點戲弄、輕視之意!”


    “哼!”黑子也不說話,在一旁隻是冷哼一聲,卻也令佘慶麵露尷尬。


    雨晴此時的心中卻是想的另外一碼事:人人都說延州愁先生才智冠絕天下,不但胸懷韜略,推天判命的本事也是了得,今日一見似乎並沒有傳言所說的那樣厲害啊……如果是這樣,又該如何解釋自己一行人免遭追殺之危的原因呢?


    難道說那位先生故意閉門不出是想讓自己知難而退?後來一看自己仍然不迴才迫不得已出此奇葩招數給雙方一個台階下,免得影響日後兩家的合作麽?


    想到此處,雨晴頓時又覺得自己雖然不知道花恨柳是不是當世第一人,卻能隱約猜到實在是腹中有料的能人。“看來這一趟還是沒有白來啊!”她心中稍定,“起碼確定了這位先生確有過人之長。”


    “兩位,我家楊將軍到了。”佘慶見兩人都不說話,正愈發感覺不自在時,楊簡的適時出現令他胸中憋悶頓時一鬆。


    “讓兩位朋友久等了!”楊簡從長廊一拐角處便見到兩個陌生人,由佘慶所言她已知道這兩人一人是昨日見過的黑子,另一人則是昨日剛剛耳聞大名的雨晴公主。


    這兩人中,一人雙手抱臂、不言不語,沉默得像跟木樁釘在地上,看上去靜止不動,但楊簡卻知道此人心念中以電閃雷馳來形容都不足為過。


    “真是高手啊!”她心中暗歎一聲,又看向另外一人,卻發現那人也正看著自己。


    “果然!”相望數眼,二人又幾乎同時別開臉不再看向對方。


    “果然是傾國傾城是大美人,也無怪乎宋元燮如此牽掛了。”楊簡雖未能看得到雨晴的全貌,但仍能通過感受對方的氣質、觀察對方的舉止得出判斷。


    而另外一邊,雨晴的這句“果然”卻是因為自己早有耳聞荊州城主楊武的女兒楊簡是當代數一數二的巾幗英雄,此番打量,果然身姿颯爽、英氣逼人!


    “兩位,既然楊將軍來了,談判的條件、要求均可以與將軍細談,佘慶這就迴去答複我家先生,告辭!”說完,不待幾人有何反應,又一溜煙向後院趕去。


    眼看就要拐彎,佘慶裝作不在意地向身後瞥了兩眼,見楊簡已上前相引雨晴公主、黑子進了大廳,這才心舒一口氣,頭也不迴地迴到了後院。


    “如何?”


    剛走到花恨柳屋前準備敲門時,門卻突然打開,像貪吃的大嘴,一把將他吞入。


    “如何?”不待佘慶喘口氣,花恨柳又問。


    “楊大小姐在。”


    “就沒有其他人了?”


    佘慶本以為花恨柳會因為好歹有一個人是在家而高興的,不過看他的意思好像楊簡才是最佳人選裏的最次人選啊?“怎麽了?”心中不解,他問道。


    “唉!”花恨柳卻先歎一口氣,在屋裏來迴踱了幾步方才道:“虧大了。”


    虧?這是什麽話?難道是說談判的時候楊簡還會讓步不成?


    見佘慶不懂,花恨柳方才解釋道:“楊武……楊城主這個人,脾氣你是知道的,所以想從他那裏討便宜,除了你還真不知道有誰有這本事。”


    此話一本正經一半調侃,佘慶雖然明白花恨柳所說是指自己嶽父家這樣有錢還能令一城之主騰出半個院子給自己這兩個新人,便宜確實占了不少。但同時他也認為這話說的有道理,遠處不說,就說當初楊軍與楊武討價還價禁酒的期限,楊武也是沒做讓步,愣是令楊軍窩著一肚子不服出的熙州。


    “那大先生?”楊武是沒問題的,但天不怕這樣一個小孩還不好說話麽?如果由他主持,想來別人說什麽還不就是什麽了?如果對方再掉兩滴眼淚,恐怕即使是倒貼天不怕也要哄得讓人家開心才罷。


    “如果是他的話,我不期待他能像楊師兄那般多爭取些有利的條件,但也能保證他能將已提出的條件寸步不讓地談下來。”花恨柳頓了頓,轉頭看了看屋內並無其他人,又走到窗邊瞧了瞧,確定四周無人偷聽方才又道:“燈籠。”


    這樣一說,佘慶頓時明白。那晚在軍中營帳發生的事情他後來也有耳聞,知道自己家大先生向自己家先生的幹女兒求婚了,但是因為自家先生不同意,所以自家大先生雖心有不滿,卻也隻能想辦法盡力討好了。如果由天不怕去主持這場談判,他不好好表現才怪!


    “那為何說楊大小姐去談就會吃虧呢?”


    “第一,她是女人。女人雖然相互之間偶有嫉妒產生,但大部分的女人對於弱者都是抱有同情心理的,所以對方如果要求少要點,隻要不過分,她絕對不會拒絕的。”


    “第二,她這裏不好使。”說著,花恨柳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對佘慶劇變的臉色不以為意,拍拍手示意稍安勿躁後道:“這等大事自然是需要站在國家與國家的角度去想問題,但是楊簡肯定是會站在個人或者僅僅是一個家族的角度來考慮的,事情過去以後她或許會意識到哪裏不對,但是在眼下她是不會意識到的。”


    “再有一點麽,就是羨慕了。”


    “羨慕?”這一點確實令佘慶有疑問,楊簡是何人?雖未生在皇家,但待遇可跟公主沒什麽兩樣,從小開始但凡她要什麽東西,出於對其母親的愧疚,楊武都會盡全力滿足,這有什麽好羨慕別人的?如果說劍術武道,那也是好的沒法說,同輩之中除了花恨柳這種偶爾防禦起來變態的非正常人,其他能與楊簡相較高下恐怕沒有幾個。既然如此,為何……


    “你知道民間有一種說法,叫做缺什麽補什麽嗎?”花恨柳見佘慶一臉不服氣的模樣,笑著問道。


    “自然知道,比如腦袋不靈光的,可以吃魚腦、雞腦;肝肺不好的,可以吃豬肝、羊肺;腎髒不好的,可以吃豬腰、狗鞭等……這和小姐羨慕的東西有關嗎?”


    “有關係。”花恨柳正色道,“你若是我這樣一個文人,在戰亂紛爭的時代,會不會渴望自己有一身好武藝可以防身、可以保護自己的妻兒親人呢?”


    “這個當……您是說小姐羨慕雨晴公主的……”佘慶不是傻瓜,他之所以開始的時候未能想到正是因為他沒有站在楊簡的角度想問題,而花恨柳能知道,也正是基於剛才隻一見麵,就被雨晴身上獨有的氣質吸引的感觸。


    “她是一個令人想全力保護好的女子,我雖然與她接觸不多,但這種感覺不會錯。所以說,有時候脆弱才是一個女人最有力的武器。”


    是啊,雖然接觸不多,但僅此一次也足以令她印象深刻……佘慶聽著花恨柳的話,心中卻又忍不住腹誹。


    “楊簡雖不是男人,卻還是很羨慕她這樣性情柔和的性格以及給人以恬靜、心安的感覺的……這時候的楊簡,如何才能不吃虧呢?”說到這裏,花恨柳輕笑一聲,便不再言語。


    “如果是先生的話,應該又是哪一種情況?”佘慶忽然想到了一個有趣的問題,他雖然不知道問出來能否得到答案,但憋在心中不說又不是他的風格,思忖半天仍然還是問了出來。


    “我?”花恨柳顯然是被這個問題問住了,他仔細想了想,實在是不知道如果是自己又將是怎樣一個結果,或許是和楊簡一樣吃些虧,也或許麽……


    “想那麽多幹嘛,現在又不是我去談……”他決定不往下想了,頗有先生風範地背起手,衝佘慶一瞪眼喝道。


    佘慶從花恨柳屋裏出來時,也不過是剛到午時不到片刻工夫,此時的太陽早已高高掛起,照得他身上暖洋洋的,心裏也暖洋洋的。


    明天就應該要出發去西越了吧?一來一往或許又將是一兩個月,再迴來時熙州的春天就應該已經過去一多半了!


    “總之,是個明媚的春天總不會錯了。”他嘀咕一聲,轉身迴自家收拾東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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