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名天下的愁先生給區區熙州城內一個小小的衝鋒小兵做媒的消息雖然並未刻意渲染什麽,但仍然傳播得很快。


    熙州城內張燈結彩,那情形也隻有比得上過新年、看花燈時的場景。


    至於為何一個小小備倭嫁女兒都能嫁得如此風光,除了愁先生做媒這一點以外,當然還有不可忽視的另外一點——新娘子醜,極醜!


    或許你若問這熙州人天下間最醜的女人是哪個,他們一定會慎而又慎地想一想自己聽說過的、見到過的哪一個比得上這劉備倭的女兒;但你若要問在這熙州誰是最醜的女人——千萬小心些,萬一誰說出了劉備倭的女兒,前一天說出,或許第二天早上就會橫屍野外了。


    誰殺的?不好說,或許是劉備倭聽不得別人說自己女兒壞話,或許是佘慶眼裏看著的這女人貌若天仙、不可褻瀆,又或許是這熙州城其他的平民百姓氣憤不過,打著正義的大旗發泄的一通私憤……


    前麵兩人好理解,一人將她看作掌上珠,,一人將她視為心頭肉,若做出殺人的事情來一是有這個實力,二是有這個膽量……關後麵這群人什麽事?


    其實也不關大家什麽事,隻是大家覺得一個心眼兒好的姑娘,能好好活著就得可憐著她,有人打心眼裏愛著她就得祝福著她,聽見了別人糟踐這樣一個單純的姑娘,大家就氣不過,就要給她出氣。


    即使你說出的是大實話,即使大家在心裏都這樣默認了——但就是不準說出來。


    說出來被姑娘聽到便不好了,姑娘會傷心。為了不讓這姑娘傷心,熙州城根本就沒有最醜的姑娘——隻有最善良的姑娘。


    別處的人如何做熙州人不管,但這裏是熙州!


    所以,當你看到大街小巷都各家各戶貼著紅對子,掛著紅燈籠時,千萬不要驚訝;看到哪一家酒肆掛出“全場免費”的牌子時也不要以為是酒肆老板嫁閨女了,現在整個熙州城有姑娘出嫁是不假,卻也隻有劉備倭劉琮一家。


    嫁的姑娘也隻有一位——僅此一位,閨名喚作月英。


    熙州城備倭劉琮生平再也沒有比這幾天更高興的時候了。他豈不知姑娘嫁人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他豈不知自己家的姑娘早就和那個叫做佘慶的蠻小子私定終身?但他就是不允,就是裝看不見!


    自己家的姑娘什麽樣子自己最清楚了,但即使再醜,那也是自己的親閨女,況且這孩子還長了一顆心思單純的心?被欺負了找誰去?他佘慶的上司是蠻人守備“楊亂砍”——是的,劉琮自己私下裏就是這樣稱唿楊軍的——自己還是人家下屬,到時候想替姑娘出氣都得看人臉色,好不窩囊;被騙了怎麽辦?佘慶人聽說是不錯,但今天說給你山盟海誓,明兒個拚殺死於戰場,找誰哭去?還不是姑娘家自己一個人哭得死去活來、痛不欲生?


    嫁人可以,就是不能嫁給楊亂砍的下屬!


    可是那位愁先生竟然給親自做媒了,這就有的揣摩了:愁先生雖然不是哪一方赫赫有名的勢力,或者說他從來就沒承認過自己有哪些勢力,但天下人眼不瞎,從瞻州到熙州,從朝裏到朝外,若哪一天這先生登高一唿,誰知道有多少人響應?不要想,想也不要想!隻是衝著與咱們熙州的矯情,那這熙州城五萬熱血男兒定不會多說半字便隨了去!所以說,首先是這勢力,劉琮自認為惹不起。


    再就是愁先生的能力了。說他是這現世的神恐怕也會立即招來一批忠實的擁躉,誰有這批天改命的本事?誰有這明昭未來的能耐?誰的弟子隨便拿出來一個,便是這世間響當當的人物?既然先生許給佘慶婚事,至少可以說明這佘慶不是短命的主兒啊!如此,倒是可以接受得了。


    最後是先生的身份了,以不遑論世間第一人的他親自過問的婚事,他佘慶敢反悔?他楊亂砍還能護短?先生在熙州的時候自有先生主持公道,先生不在熙州的時候自家城主也是半個代言人啊!


    如此看來,不需多慮了!


    選作吉日的這一天是臘月初八,也隻不過是熙州守備楊軍接天不怕、花恨柳二人到熙州的第二天。


    熙州城內傳言,這個日子是愁先生給定的,從有愁先生這號人物開始,能得做媒、定期兩重青睞的人,僅佘慶一人。


    花恨柳其實對選吉日的方法挺感興趣的。但是當他問天不怕怎麽選出的初八作吉日後,就對這一套黃道吉日死了心了。


    記得還是和楊武談完話的當晚,兩人迴到後院的小園子後,花恨柳就見天不怕對著燃著的紅通通的蠟燭歎氣,好奇之下他便問是什麽原因。


    “你不覺得這蠟燭,除了形狀和糖葫蘆不太一樣,其他的——中間有線有簽,看上去紅通通,亮閃閃的,真像啊!”


    花恨柳剛聽到這話時,隻覺得他是饞勁兒犯了。不料先生突然正襟危坐,問花恨柳:“剛才楊軍說佘慶的喜事訂在哪一天?”


    “這個月十五啊,怎麽了?”花恨柳隨口答著。


    “大兇啊!我看暗雲層生、災星東進,有衝月撞煞之亂,大兇!”天不怕一口篤定。


    “那如何是好?”花恨柳不疑有他,緊張問道。


    “你速去告知楊武,讓他傳話給劉琮,明日將星初升,有攀雲追月之象,大好於佘慶啊!”


    聽完這話,花恨柳毫不遲疑將此話原原本本告知楊武。


    “先生當真如此說?”楊武聽到後,訝然道。


    “一字不差。”花恨柳鄭重其事。


    “也好,就算是衝喜吧!”楊武答應得很奇怪,“就算”怎麽講?不應該是本來就是麽?


    雖然心存疑慮,但畢竟關乎別人終生大事,花恨柳也不做追究。


    等他忙前跑後折騰到大半夜,然後看著整個熙州城的人繼續忙著折騰後半夜時,方才迴到小園,天不怕一見他迴來,立即切聲問:“楊武怎麽說?”


    “都在忙啦,趕著白天的喜事呢!”花恨柳答著,然後見先生大鬆一口氣,好奇道:“這將星、災星究竟是如何看的?”


    “這個……當然是記下星圖,背下口訣了。”天不怕小聲應道。


    “哦?可星圖裏沒說什麽災星撞煞、攀雲追月的事兒啊……”星圖花恨柳也在看,他自詡記憶力驚人,一路上來來迴迴默背了三五迴,也不記得是出自哪一篇的口訣。


    “呃……那個……”天不怕支吾不出來。


    “況且這幾千年的民俗中也約定俗成下來,十五不是契合圓滿、美好之意麽?為何會和星象相悖呢?”這也是實理兒,民俗本就與星相八卦有些勾連,相通相輔還說得過去,相悖麽……或許真沒有。


    “嗯……你……你不覺得這‘八’一左一右兩邊一半,中間虛著一根竹簽……很像糖葫蘆麽?”說這話時,天不怕將惱羞成怒與恬不知恥兩種情緒同時展露了出來,一邊滿臉通紅、支支吾吾,一邊饞蟲作祟、口水傾瀉。


    合著,楊武那樣問我,是早就知道了先生的打算啊……


    花恨柳終於知道為何楊武會問一句“當真如此”,而天不怕為何在自己剛剛迴來後不去問事情準備得如何,而隻是問一句“楊武怎麽說”了。


    “先生果然是先生啊,肚裏的蛔蟲也暗通天道……”談且歎已,既然消息已經放出去了,花恨柳也丟不起這人去和大家說先生犯饞了,大家早些歇了吧!


    似乎整個熙州城裏人人都在高興了,劉琮嫁出去女兒了,應該高興;天不怕能吃上糖葫蘆了,心情也不會差;熙州城裏老老少少能夠在一起樂嗬樂嗬,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當然了,這其中最高興的還是佘慶和他未過門的妻子,劉月英。


    可仍有一人是高興不起來的。


    此人在熙州城也是名聲響當當的一號人物,熙州人喜歡他的粗鄙,將士們喜歡他的直爽,城主大人喜歡他的勇猛,養家小姐喜歡這人的憨笨——此人便是熙州守備楊武了,也就是劉琮嘴裏的那個楊亂砍是也!


    原本按著事情自然發展,他也應該是最開心的其中一個。之所以說“原本”,是因為事情並沒有像預期設想的那樣都往好的方麵發展。


    比如說“擅闖城主府”。


    這個罪名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當花恨柳聽楊武初次提起時曾詢問過天不怕,但是天不怕沒有理睬——並非不知道,而是一兩句話根本解釋不清楚。


    說來可笑,這“擅闖城主府”的罪名,不是為別人而設,而偏偏是為了楊武手下的一班幹將而設。


    楊武深知,將這樣一群身懷本領又桀驁不馴的人聚攏在自己身邊不容易,要讓他們安心做事不惹民怨那更是難上加難——既然如此,百姓受了委屈怎麽辦?楊武要抓人懲罰麽?莫說抓住以後怎麽罰,罰完以後改不改也得考慮。如果因為得罪百姓就處罰,他們不會心有怨氣?不會覺得自己被看低了?心裏不會有委屈?


    所以,因為惹怒了百姓而懲罰這群人代價實在太大。


    那也不能不罰吧?百姓是民心所在,也是根基所在,如果變得眾叛親離,彷佛也沒有什麽好果子吃啊。


    楊武的辦法就是這條“擅闖城主府”了!百姓你能惹,我城主你還能惹?那便好,我將你在百姓那裏惹的麻煩事每過半個月梳理一次,這半個月內無論是下套也好,你自投羅網也好,隻要犯下這個罪名,那便是秋後算賬的時候了。


    對這處罰內容,楊武也下了一番心思,有人好賭,我便禁賭;有人好色,我便禁色——上次牛望秋之事,一在那半月確實沒惹出大簍子,二在又籌資有功,所以隻是略施小懲;今次楊軍之事卻不簡單,喝酒滋事、夜挑八門中的六門守衛,這即使是在平時也要重罰,更何況當時還是強兵圍城、呈兩軍對陣之勢。


    等這楊軍闖入城主府,這懲罰也已定下來,隻不過楊武心情大好,將禁酒三月先改為兩月,又退讓到一月,再往後一通大罵,將楊軍罵出城主府方才作罷。


    禁酒一月,佘慶的婚事早就結束了……怕隻能等到抱孩子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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