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兒放寒假的時候,奶奶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我們明天就迴來。”我跟周曉楓打電話,他一直在老宅子陪著奶奶,已經待了十來天。


    “好的,我明天去高鐵站接你們。”


    一家人在長沙團聚,孩子們自然興奮得不得了,迴鄉的路上一直在唱歌,唱累了就睡著了,睡醒了又接著唱。


    到家了,父母們早就在等待,接風洗塵的家宴又是熟悉的味道,隻是多了很多劫後餘生的感慨,大家互相祝福,對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


    飯後,孩子們跟著我父母迴鎮上了,他們許久未見,親熱得緊,我也樂得圖個清靜,就讓公公婆婆開車帶著他們一道離開了。


    奶奶這次大病初愈,精神大不如前,晚上睡得更早了。桂花姐在奶奶房間搭了小床,晚上方便照顧,畢竟年齡大了,就算醫學指標都正常了,但氣血的恢複是個漫長的過程,尤其對奶奶這種有慢性支氣管炎的老年人,可能要到春暖花開的時候才能真正好起來。


    “桂花姐人真好,難得有她這麽願意幫忙。”我坐在梳妝台前清理一些雜物,這麽久沒有迴來,很多東西又過期了。


    “所以我給她漲了工資。”周曉楓在臥室新增了一個書桌,上麵擱著他的筆記本電腦和打印機,還有一些公章、密鑰和文件夾,他最近都是在這裏辦公。


    “這間房本來就小,你東西不好放的,幹嘛不去樓下我那個畫室?”


    周曉楓關了電腦,搓了搓手,屋裏沒有暖氣,坐久了還是會冷。


    “畫室有老鼠。”他湊到我身邊,幫我梳頭發。


    “哎!”我想起之前的事情,不好意思地對著鏡子剜了他一眼。


    周曉楓一笑,“這次是真的有。”


    今天迴來晚,還沒來得及去畫室收拾,聽他這口氣,我能想象那地上是什麽樣子,不禁頭皮有點發麻。


    他拉我站起來,穿著厚厚的珊瑚絨外套,像一隻大棕熊一樣抱著我,“以前有貓,還真的沒有老鼠能翻天,這次奶奶住院,家裏沒人,貓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所以老鼠就迴來了。”


    “哎,這次沒看到黑皮。”我突然想起家裏少了一隻狗。


    “狗和貓不一樣,它死守家裏,又沒人給它喂飯,怕它餓死,我爸就把它送到鎮政府大院裏,食堂的師傅長幫忙管著呢。”


    “唉,也難為爸,連隻狗都得操心。”


    周曉楓哈哈一笑,探了探被窩裏的溫度,關了電熱毯,“冬天你最期待的時刻之一,上來感受一下吧。”


    躺在暖和幹燥的被窩裏,摸著像小太陽一般的周曉楓,一整日的舟車勞頓都消失了,幸福感蔓延到腳趾頭。


    “謝謝你周曉楓。”我偏頭親了他一口。


    “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指名道姓地喊我?”


    “習慣了,咋辦?”


    “至少在床上要改一改吧?”他翻身看著我,額頭抵額頭。


    “那喊什麽?”


    “老公。”


    “何雯雯才那樣喊吳一峰呢。”


    “這點何雯雯做得好。”


    “喲,何雯雯好,你找何雯雯去。”我佯裝生氣,扭身不理他。


    他重新把我撈迴去,“喊老公。”


    “不要。”


    “哎,你為什麽就不能正常一點呢?”


    “周曉楓……”嘴又被堵住,他上下其手,本來舒適度剛好的被窩變成了桑拿房,待我聲音開始帶喘,身體就像在淤泥裏掙紮的魚一般快要窒息的時候,他突然放開,一言不發地看著我。我體內情欲翻滾,對這暫停鍵極不適應,雙手勾住他脖子,抬頭欲繼續,被他躲開,“喊老公。”


    識時務者為俊傑,我低聲配合,“老公。”


    “說,老公最棒。”


    抵擋不住近在咫尺的誘惑,我隻得繼續聽話,“老公最棒。”


    “說,老公我愛死你了。”


    我深吸一口氣,盯著周曉楓看了一會兒,身體的溫度也在漸漸下降。周曉楓見狀,大概也覺得自己玩過了,“不說就算了。”說罷繼續順著我的脖子往下拱,盡力挑逗著我的敏感區域。


    “周曉楓?”


    他一聽到我又在叫他名字,手上力道加重,皮膚被揉搓得太狠,我不禁失聲,抓住他的手,不準他繼續,“再這麽粗暴就別搞了。”


    “你為什麽就不能喊我老公?”他眼裏有隱忍。


    “換個詞可以嗎?”


    “曉楓?”他試著給出一種可能。


    我撲哧一笑,“像我媽、我爸還有你奶奶喊你一樣?”


    “別笑!”周曉楓有些惱怒,“再換一個。”


    “楓?”我也試著給出一種可能。


    周曉楓眉頭一皺,迴味了半天,“比周曉楓聽起來有情調。”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周曉楓被我整懵了,最後隻得用力捏住我的下頜,“別笑了!”


    “我告訴你周曉楓,你如果讓我喊你那個字,我真的真的無論如何都沒法繼續下去,我會把我自己肉麻死,拜托,別就這個事情折磨我了,就周曉楓好不好?周曉楓三個字多好,朗朗上口,鏗鏘有力,我越喊越上頭。”


    “真的?”他將信將疑。


    我很認真地點點頭,“春藥一樣。”


    他嘴角漸漸上浮,用力把我下巴一抬,“偏我就信了你滿嘴胡謅。”說罷狠狠吻了下來。


    “哎,別脫我上衣,好冷!”


    “行,不脫,我等會看你自己乖乖脫。”


    “哎,被子都滑下去了!”


    “別管,一會兒就熱爆你!”


    ……


    “周曉楓?”


    “春藥好吃吧?”


    “我愛你。”


    第二天,公公把孩子們和黑皮都送了迴來,院子裏又恢複了往日的生機。


    “周曉楓,你收拾好了沒有?”公公扯著嗓子在樓下喊,他今天要送周曉楓去高鐵站。


    周曉楓從窗口探出去,“快了快了,再等等。”


    “確定今天走嗎?再休息一天吧,孩子們剛迴來,還沒好好聚聚。”我幫他把電腦裝進背包,合上拉鏈。


    “不行啊,我都大半個月沒去公司了,積壓的很多事情得到場才能處理。”他蹲在地上收拾行李箱。


    我走到陽台上往下看,靈兒拿著一根火腿腸逗黑皮,黑皮跟著靈兒跑,吉吉跟著黑皮跑,這仨就圍著公公轉圈子,公公快要被繞暈了,隻得拖了一把椅子坐下,我看那場景有趣,不禁哈哈大笑。


    周曉楓聽到笑聲,也到陽台上來瞅,“哎,靈兒你別跑那麽快,小心摔跤。”


    公公抬頭看了我們一眼,“不要緊,摔不了,我看著呢。”


    樓下繼續傳來倆孩子因為興奮而尖叫的聲音。


    “以前在美國,最長的時候你還待過一個月呢。”我拉著他的手,手有些涼,我用力搓了搓。


    “疫情三年,行情都在下跌,很多公司都倒閉了,我們還是要謹慎一些比較好。”他摟著我肩膀緊了緊,“家裏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我側頭看著他,輕吻了一下他臉頰,“快下去吧,免得爸等久了。”


    我又換上了桂花姐同款碎花珊瑚絨厚睡衣睡褲,樓上樓下,院裏院外,該打掃的就打掃,該扔掉的就扔掉,每天忙得腰酸背疼,三天後,終於把這個闊別了半年的老宅子收拾幹淨了。


    “一荻妹子啊,要說收拾房子,我桂花就服你。”桂花姐見識了我的收納和整理功夫,總是忍不住就要誇我一番。


    “桂花姐你就是舍不得扔東西,所以家裏總是不能清爽。”我穿上膠鞋,開始給老樁們剪枝、鬆土、施肥,“這花兒啊,明年春天能開爆。”


    “今年春天就蠻好看了。”桂花姐也過來一起幫忙收拾那些殘枝敗葉,“你說家裏那些東西吧,總覺得以後能用上,真要丟還舍不得呢。”


    “超過兩年不用的東西,基本上就可以扔了。”這話也不是我說的,但是我覺得有道理。


    “那按你這說法,我家裏一半兒的東西都得仍,不說別的,光小帆的東西,他小時候用過的尿片子我還留著呢。”


    “桂花姐,你準備生老二嗎?”


    桂花姐愣了一秒,隨即哈哈大笑,“都老娘們了,還生什麽二胎。”


    “那你留著幹嘛?”


    “我也不知道我留著幹嘛,總覺得還沒壞,留著總有用,我小時候,破布頭都被奶奶攢起來納鞋底,更何況這麽好的尿片子。”


    桂花姐這麽一說,我反倒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比如那個吉吉小時候坐過的充氣搖搖馬,孩子大了就不玩了,留著就是占地方,還積灰塵,可是扔了吧,確實也挺可惜的,因為根本就沒壞啊。


    “你這麽一說,我怎麽覺得自己扔錯了?那我還是撿迴來吧。”說著我就要往門外走去,東西都擱在院門口的空地上,等村裏的垃圾車過來拖走。奇怪的是,等我出門看的時候,那一堆東西所剩無幾。


    桂花姐跟著出來,“一荻妹子,你扔的東西都被別人撿走了。”她看了看我一言不發的樣子,以為我在後悔,“看吧,還是不要輕易扔東西,扔了還是可惜的。”


    “沒關係,有人拿去繼續用就更好了。”我拍了拍手上泥土,反倒輕鬆了,要不然,想一想我這之前瘋狂網購的東西就這麽當了垃圾,心裏還挺負疚的。


    桂花姐惋惜地嘖嘖了幾句,“一荻妹子啊,以後靈兒和吉吉的東西你不要了的都給我吧。”


    我有些詫異,“怎麽,真的準備要老二?”


    她吃吃一笑,“老二是不想了,以後小帆結婚了,給我孫子留著。”


    我看看她那憧憬的樣子,“小帆結婚……那至少十年以後了!”


    “沒關係,你買的都是好東西,經得住用。”


    “行,都給你孫子留著。”


    倆人正聊著天,一道黑影從牆頭躥了下來,繞著我腳邊轉了兩圈,“喵喵”叫喚。


    “花花?”我蹲下來,仔細看了看,又有些不確定,遲疑地看了一眼桂花姐。


    桂花姐也蹲下來,“是花花,這在外麵流浪了一圈,瘦了,毛也亂了。”


    花花又“喵喵”了幾聲,自顧自走進了院子。


    “你看這貓,聰明著呢,家裏沒人就溜了,家裏有人了,它又來了。”桂花姐感歎了一番,“明天要不要把靈兒和吉吉接迴來了?家裏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倆可以迴來睡了。”


    “還不行,那老鼠藥放了三天了,還沒見到老鼠影子呢,安全起見,孩子們還是先別迴來。”


    桂花姐哈哈一笑,“等著吧,明天就不會有老鼠了。”


    第二天一早,我繼續在院子裏伺候菜園子。


    這半年沒人管,規劃好的幾畦菜地上長滿了雜草,最煩的是破銅錢草,地毯式覆蓋,雖然好看,但清理起來很費力,但也不是沒有驚喜,不一會兒,我就挖了一小籃子的地菜。


    感覺身後有個毛茸茸的尾巴在我腰上掃來掃去,我迴頭一看,嚇得我跌坐在泥巴裏,花花嘴裏銜著一隻死老鼠,還試圖往我身上蹭。


    “桂花姐——”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尖叫劃破長空。


    桂花姐抄著鍋鏟就衝了出來,“怎麽啦怎麽啦?!”


    我指了指地上,花花若無其事地朝著桂花姐“喵喵”兩聲。


    桂花姐見狀,哈哈一笑,“哎,它就是來邀個功。”說著她蹲下來,摸摸花花的頭,就像跟小孩子說話一樣,“花花好樣的哦,繼續抓老鼠,下次抓了不要嚇你主子了,直接吃掉就可以了。”


    花花“喵喵”兩聲,銜著死老鼠走了。


    “它能聽懂?”我詫異地看著桂花姐。


    “能,這家裏養的貓狗都聰明得狠。”桂花姐拉我站起來,“我小時候也養過一隻花貓,它每晚抓了老鼠都會擺在大門口,一字兒排開,就等著我們早上開門的時候能第一時間看到,得到了誇獎它才會銜走呢。”


    “哇,這麽機靈!”


    “那可不,可惜是隻母貓,有年春天跑出去就再也沒迴來。”桂花姐想起以前的往事,歎了一口氣,“不說那些了,喲,還不少地菜呢!”


    我把籃子遞給她,“今天晚上就吃地菜餃子吧,奶奶最喜歡這玩意了,你盡量剁碎點兒,用五花肉,五花肉軟乎,她嚼得動。”


    “好咧。”桂花姐拎著籃子走了。


    晚上跟周曉楓視頻。


    “奶奶睡了?”


    “啊。”


    “她今天食欲如何?”


    “晚上吃了十個餃子呢,還怪桂花姐做得太好吃,害她吃多了。”


    周曉楓哈哈一笑,“她總不肯多吃,尤其晚餐,經常不吃,但如今要恢複身體,當然得要多吃點……孩子們呢?”


    “明天接迴來。”


    “家裏都收拾好了?”


    “差不多了,今天把菜地雜草除了,曬兩天再堆個肥,燒點草木灰,開春好種菜。”


    “哎,你在家裏能待多久啊,還開春種菜。”


    “能待多久是多久,這地總不能荒了。”


    “家裏能缺你種的那點兒菜?”


    “這你就不懂了,種菜跟種花一樣,挺有趣的。”


    “吳一荻,早知道種菜有趣,你還上什麽大學?初中畢業就留在老家種菜得了。”


    “靠種菜我能養活自己?”


    “你這麽能幹,怎麽養不活?”


    “我當個菜農,你還能看得上我?”


    “那咋看不上,我也不上大學了,陪著你種菜。”


    “行,周曉楓,你明天迴來唄,別工作了,咱倆最好跟趙君賢一樣,承包個幾百畝地,搞農業得了。”


    “說實話,美國人再繼續這麽鬧騰下去,我真的要迴來種菜了。”


    雖然周曉楓的公司不生產手機,但偏重硬件生產,也算在這條產業鏈上,中美關係一波動,各種製裁之下,相關行業都會受波及,他公司未上市,股市上得不到支持,資金方麵完全在啃老本,壓力不可謂不大。


    “不著急,實在不行咱把房子賣了。”我指的是那套120㎡的學區房。


    周曉楓輕笑一聲,“那倒不至於,不過潮白河的別墅是整不起了。”


    “本來就不該整那玩意。”


    “昨天又裁了10個人。”


    “啊?”


    “沒辦法,有兩個工程師跟了我7年,但是這行情,真的養不起了。”周曉楓有些低落,他是個重感情的人,從來不會虧待手下員工,提供無息貸款給老員工買房,允許女員工帶孩子來公司上班,還為此專門設立了哺乳間和小型遊樂角……所以他的員工忠誠度也很高,如果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裁員的。


    我不知如何安慰他,隻能靜靜地聽他說。這些困難會越來越大,因為整個世界會越來越動蕩,我們普通老百姓充其量就是風浪裏的一朵浮萍,並無能力去左右局勢,頂多祈求風暴小一點,或者運氣好一點,能稍微遇到一個能避風的港灣——也隻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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