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我參觀完公司,陳銘宇把我領到一位褐色頭發的大姐麵前,她是這次實習崗位的負責人,kate,負責讓我和另一位實習生盡快融入項目團隊。一整天的時間,我和另一位實習生都在閱讀海量資料。雖然我們最終會被分配到不同的項目組,但是對公司所在的行業背景、項目已有數據等資料的熟悉都是一樣的,我們要求在一天之內把這些功課都完成,最後做成ppt向kate匯報。


    午休隻有半個小時,我是斷然沒有時間趕迴去給靈兒喂奶的。我吃了一個三明治,喝了一大杯燕麥奶,然後躲在公司洗手間泵奶,差不多每隔4個小時我就要泵一次,不然奶水會越來越少,我希望自己至少可以堅持純母乳喂養靈兒到半歲。當我收拾完畢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撞上了陳銘宇在茶水間取零食——茶水間就在洗手間對角。他看著我手裏還沒來得及收進包裏的吸奶器,臉上幾個大寫的問號。見有人過來,陳銘宇馬上拉著我去了他辦公室。


    “什麽情況?”


    “給我寶寶泵奶啊。”


    “寶寶!?吳一荻你已經當媽媽了嗎?”陳銘宇一臉震驚,還未等我迴答,他馬上切換到八卦模式,“誰的娃?肯定不是肖之南的,肖之南不會放你出來工作!天啊,你居然沒有和肖之南在一起?!”


    “哎,你小聲一點。”我偷看了一眼辦公室外,怕引起別人注意。


    “哪個男人這麽幸運,啊?”


    “你真想知道?”


    他俯視著我,一臉“你覺得呢?”


    “除非你答應我一個條件。”第一次在廁所裏泵奶,感覺很不好。


    “說。”


    “以後每天中午,借你辦公室一用。”


    “產奶?”


    我點點頭,盯著他直到他擺了一個ok的手勢。


    “周曉楓。”


    “哦靠……吳一荻你太過分了!”陳銘宇抱頭轉身,一臉痛苦的樣子,冷靜了數秒,“晚上一起吃飯,我要聽完整的故事。”


    “不行哦,我得趕迴去喂奶。”


    “吳一荻,怪不得你胖了一圈,原來你成奶牛了,你看看你這裏,”他在自己胸前比劃了兩下,“至少漲了兩個cup吧?”


    “漲了也沒有你的胸肌壯觀。”我毫不猶豫懟迴去,就像以前一樣。


    “周六我來接你,一起吃個中飯。”周末就這麽被預定了。


    還不到周末,周曉楓就過來了。


    洛杉磯雖然不比矽穀和華爾街,但因為地理位置極佳,氣候舒適,教育配套優秀,是很多華人的移民理想地,因此國內互聯網行業的很多大佬把老婆孩子安置在這邊,自己則兩邊跑。周曉楓此番就是受邀而來,表麵上是訪友,其實還是工作。周曉楓一個幾乎沒有任何背景的鄉下小夥子能走到這番光景,我其實很佩服他的務實精神和進取能力,比如並不執念於技術上的優越感,能放下身段拓展人脈等等……不過話說迴來,他似乎自幼就擅長如此,隻是舞台不一樣而已。


    周六早餐的時候,周曉楓抱著靈兒在廚房轉悠。


    “怎麽我感覺靈兒瘦了?”周曉楓掂了掂快半歲的周靈兒。


    “她前幾天不習慣那個奶瓶嘴,非要等她媽親自喂,餓了幾頓。”我媽正往靈兒的米粉裏加蘋果泥。


    一聽到女兒被餓了幾頓,周曉楓看我的臉色就不咋溫和了,我媽一看不太妙,趕緊說,“這兩天習慣了,奶瓶也喝得好,再說,也就中午一頓,不要緊的,過幾天我們靈兒就胖迴來了哦。”說著她把靈兒抱過去,放在嬰兒座椅上,係上小圍兜,靈兒一看到那個粉色大象圖案的輔食碗就直往上撲,看她那猴急猴急的樣子,周曉楓忍不住笑起來。


    “她吃的什麽米粉?”


    “一個有機牌子的,說起來等會要去一趟超市了,快吃完了。”一周下來我腦子裏都是公司的事情,靈兒的紙尿褲、米粉、果泥什麽的都消耗得差不多了,我媽又不會開車,所以都隻能等我周末去采購。


    “等會我陪你一起去。”給孩子買東西這種事情周曉楓最積極,大概他能夠表達愛的途徑有限,所以但凡購物都是毫不手軟。


    全食超市(whole foods)的東西都比較貴,主打有機嘛,很正常。自從靈兒開始添輔食,她的東西都是從這裏買的,大人吃得隨便點沒關係,小孩子長身體,盡量給她提供最好的,這應該是全天下父母都有的樸素心思吧。


    “拿嬰兒食品就可以了,買菜去另一家超市。”除了給靈兒做輔食的食材,我把購物車裏的牛肉蔬菜都拿出來。


    “挺好的,別拿出來了。”周曉楓又放迴去。


    “太貴了,這裏一頓的錢夠別處三頓了。”我又要清空。


    “吳一荻,我掙錢是幹什麽的?”


    “你掙錢也不容易。”


    周曉楓雙手叉腰,他環顧一周,歎了口氣,湊到我耳朵邊低聲說,“你老公我真的不缺錢。”說罷又拿了一堆菜,把購物車堆得滿滿的。我隻能跟在他身後,任由他推著購物車走向收銀台。排隊的時候收到陳銘宇的短信:你在哪裏?我來接你吃午飯。我看了看正在結賬的周曉楓,有些猶豫不決。


    “周曉楓,中午我要和一個同事吃飯,你先迴去吧?”走到停車場的時候,我還是決定跟他說明白。


    “這麽快就有同事請吃飯了?男的還是女的?”他正忙著往後備箱放東西。


    “男的。”我供認不諱。


    周曉楓停下手上動作,取下墨鏡盯了我兩秒。


    “美國人還是中國人?”


    “陳銘宇。”


    說曹操曹操到,陳銘宇的電話打過來了,問我在哪裏,他好直接過來接我。等我電話打完,周曉楓重新戴好墨鏡,壓下後備箱,“早點迴來。”說罷他就獨自開車走了,一騎絕塵的速度。


    陳銘宇選的餐廳在海邊,風景秀麗。


    “你不能吃海鮮真可惜了,這一家的帝王蟹絕了。”


    “這輩子都沒這口福了。”


    “和kate相處還適應嗎?”


    “她挺照顧我的,手把手教。”


    “她說你很聰明。”


    “這麽快就被她發現了。”


    “那可不,您這優點蓋都蓋不住。”陳銘宇哼哼一笑。


    “比你還是差遠了。”吃過被捧殺的虧,我趕緊給自己找個坡下。


    陳銘宇隻能賞我一個白眼。


    “周曉楓,他還好嗎?”


    我看了他一眼,嘴裏嚼著牛排,眼角有些戲謔的笑意,這眼神看過去,陳銘宇有些臉紅了。


    “他在洛杉磯,昨天到的,要不要喊他過來一起?”


    “啊,算了算了,還是咱倆吃吧。”他趕緊擺手。


    陳銘宇對周曉楓的印象:每一根頭發絲都散發著荷爾蒙的氣息。說這話的時候是十年前,周曉楓第一次來編織社團找我的時候,陳銘宇看著他就移不開眼睛了。可是周曉楓對他卻保持十足的警惕。在對待陳銘宇的態度上,周曉楓和肖之南可以說是統一戰線,他們雖然對陳銘宇的了解程度不盡相同,但結論都是一樣:吳一荻,離陳銘宇遠一點。


    “你和肖之南……”


    “高攀不了。”我嘴角牽出一個弧度。


    陳銘宇嗤笑了一聲,拿起酒杯一飲而盡,“肖家真沒眼光。”


    “不怪他家,是我的問題。”


    “難道是你膩了他?”


    “你真的很會安慰人,嗬嗬,敬你一杯。”說罷我自己先幹了。


    “當年我媽求著你嫁給我啊吳一荻,真的,我都恨自己,你要做了我老婆,我會讓肖家看不起你?”說罷他又一口喝完,再給各自滿上。


    “謝謝你的不娶之恩。”


    “要不是肖之南從中作梗,咱倆說不定孩子都有兩個了。”


    “哎打住打住,咱倆生不出孩子。”我覺得自己舌頭有點打架了。


    “那不一定的吳一荻,我媽就是看準了……看準了你有可能把我掰直了。”


    陳銘宇和肖之南一樣,是個不折不扣的富二代,但是他喜歡男生。讀大學時候的我一直不知道,見他對所有女生都冷冷淡淡的樣子,還以為他夢中的女孩一定驚為天人,不然怎麽會如此無動於衷。我們每周至少碰麵一次,除了兢兢業業地教會員們做手工,還要為這個理工科院校裏另類的社團絞勁腦汁地策劃活動,比如各種義賣籌錢給希望工程,去附近兒童福利院做誌願者,聯誼活動的即興教學等等。活動一般都在周末,我作為他的左右臂膀經常累得夠嗆,作為犒勞,他經常在活動結束後請我吃吃喝喝。


    “我想象中富二代的日子不是這樣的。”盡管生活中我也不認識什麽富二代,但是電視上多少看到,哪個不是紙醉金迷的生活呢?


    “都像肖之南那樣?”


    “肖之南是怎樣的?”


    “明知故問。”陳銘宇就知道我想從他嘴裏套肖之南的信息。


    “我們普通學生參加各種活動嘛,就是為自己以後的履曆增加內容,為找工作鋪路,你是為了什麽呢?”家境優渥,畢業就進家族企業,不敗家就是人生最大目標,若能超越父輩簡直就是祖墳冒青煙——當然這是很難的。但不管如何,普通人那些卷工作、卷薪酬、卷升職等事情對他們而言不存在的。


    “喜歡而已。”陳銘宇淡淡地總結。


    每周一次的社團編織課對我而言還是一如既往地清閑,因為所有人都圍著陳銘宇轉。這樣也好,我把鉤針玩膩了,就跟陳銘宇學編手鏈。手工這種事情對我們鄉下長大的孩子而言真的不算什麽,很小我們就會跟著大人用棕櫚葉玉米皮編東西,再長大一些,竹篾都可以在手上玩到飛起,所以那幾根細細滑滑的繩子在我的手上簡直就是小兒科,很快我就可以自由發揮了。有時候課上完了,我的手鏈還沒有編完,陳銘宇就操起他的活計,陪我一起慢慢弄。


    “為什麽你有一輛和肖之南一樣的車?”這個問題我藏了很久。


    “他媽送給我的。”


    “送一樣的?”


    “本來不一樣,他的是個土豪金,我的是個玫瑰金,我媽她們覺得太招搖了,就一起噴白了。”


    太招搖?我忍不住瞅著他髒辮上纏著的各色皮筋,這發型擱留學生群體裏也是夠出挑的。陳銘宇大概知道我在想什麽,他甩了甩自己的一頭辮子,清了一下嗓子,“其實是輔導員的意思。”


    “輔導員對你的發型沒意見?”


    “有,見一次說一次,但是他總不能要我媽押著我去剪頭發的。”


    想象一下那被押著剪頭發的畫麵,甚是有趣,我笑著搖搖頭,用火機燒好最後一個線頭,“你有沒有鑽孔機?”


    “幹嘛?”


    “我有一些碎寶石,打磨打磨,鑽好孔穿在這手鏈上一定很好看。”


    “碎寶石?”陳銘宇打量了一下我這個全身上下除了手表就沒有任何裝飾的鄉巴佬,大概覺得“寶石”兩個字從我嘴巴說出來太違和。


    奇怪歸奇怪,他還是帶我去了一家珠寶加工廠。加工廠的門麵是一家小珠寶店,售賣他們自己設計加工的首飾。門麵臨著的街是有名的珠寶一條街,因為這個街道緊鄰著全國最有名的珠寶設計學院。


    陳銘宇和一位五十來歲的男子熱情地打著招唿。


    “陳總好。”一番介紹,原來是他堂叔。


    “你好呀小姑娘,是想加工什麽呢?”和藹可親。


    我從書包裏掏出一個黑色的盒子,這其實是我媽不用的一個首飾盒,裏麵鋪了藍色天鵝絨布,正好給我裝石頭。我把盒子打開的時候,陳叔叔順手拿起了放大鏡,他仔細看了一圈,拿起了一顆淺綠色的石頭。


    “這個橄欖石很漂亮哦。”


    “是嗎?我覺得還是這個粉色的水晶好看。”我挑出自己喜歡的粉水晶,小小的三顆。


    “女孩子都喜歡粉粉的哈哈,理解。”陳叔對著陳銘宇笑了笑,他放下放大鏡,轉頭招唿一位店員,“小張,幫這個小姑娘打一下孔。”


    “不用了陳總,我想自己親自打,可以嗎?”我趕緊站起來。


    “你會嗎?”


    “會的,在家裏我自己就有一個小鑽孔機。”


    “哦,小女生還玩這個?少見少見。”他還是繼續吩咐那位店員,“帶這位姑娘去後麵。”


    “不用了叔,我陪她去就可以了,我知道在哪裏。”陳銘宇走過來,輕扶著我的肩膀就往裏走。


    “行,那你招唿著,有什麽需要就找小張好了。”說完他就去樓上辦公室了。


    我找了一個高度合適的操作台,打開燈,戴上眼罩,挑了一根最細的鑽針,固定好水晶,擺好架勢。


    “你確定你行?”陳銘宇有些擔心我打穿自己的手指。


    “放心,比你開車還溜。”這可不是吹牛的,從小學二年級開始,我伯伯——一個一年四季都在野外作業的地質研究員——就開始手把手教我這些操作,不僅打孔,切割打磨我都能作業,若不是我媽極力阻止,理由是怕我以後的工作風餐露宿地、日曬雨淋地、一年到頭不歸家地……我應該是奔著地質大學去了——這是我的愛好啊。陳銘宇盯著我打完孔,覺得我安全了,他就溜到外麵看首飾去了,我看時間還早,就從書包裏把手鏈拿出來,一顆一顆地開始往上編。


    “陳銘宇,你怎麽在這裏?”這個聲音有一種久違的親切。


    我循聲望去,果然是肖之南,瞬間有些喜上眉梢,再一看,他身邊站著付婷婷,剛剛上了眉梢的歡喜還是落了下來。


    “來加工點東西。”陳銘宇指了指我的方向,肖之南順著看過來,我倆的目光就這麽撞上了——隔著我還沒來得及取下的護目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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