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家的時候,屋裏靜悄悄。我媽帶著靈兒在午睡,周曉楓坐在餐桌邊工作,下午有些西曬,他把百葉窗放了下來,角落裏顯得光線比較暗,筆記本顯示屏的熒光在他臉上閃動,看不出表情。


    “迴來了?”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繼續手上的工作。


    “嗯,你不睡午覺?”我輕聲問他。


    “倒時差,這會也睡不著,處理點郵件。”


    “好,那你忙,我先去躺會。”中午跟陳銘宇幹掉一瓶紅酒,這會頭還是暈乎的。


    迴到房間,簡單洗漱,換了睡衣,剛靠上枕頭,周曉楓就推門而入。


    “醉了?”


    “那倒不至於。”我閉著眼睛擺擺手,漫長的孕期和哺乳期,距離上一次喝酒都快一年了,這種輕飄飄的感覺算是久違的新鮮,這會隻覺得周身放鬆,嘴角不由微微上翹。周曉楓側躺在我身邊,單手支頭看著我。


    “喝酒……不影響喂奶嗎?”


    “兩杯而已,不要緊。”絕大部分都是陳銘宇喝完的,最後他隻能喊來那個金發小帥哥justin接我們,怕酒駕被抓。迴想justin看到我倆在一起喝酒時候的表情我還是忍不住想笑。


    “這麽開心?”


    “嗯,你沒看到陳銘宇那個小男朋友吃醋的樣子,哎呦受不了了。”


    “你在陳銘宇公司實習嗎?”


    “嗯。”


    “你都沒跟我說。”


    “我去了才知道他在那家公司,巧合而已。”


    “世界真小。”


    “陳銘宇挺關心你的,一見麵就問你好不好。”我側身,睜開眼睛看著周曉楓,他見狀放下胳膊,躺下和我麵對麵。


    “那改天我請他吃飯?”周曉楓皮笑肉不笑。


    “還是算了吧,感覺他有點怕你。”我躺平,繼續閉目養神,沒過幾秒,隻感覺一隻手從我脖子下穿過,摟著我肩膀一用力,我就滾到周曉楓懷裏。繼續閉著眼睛摟著他的腰,額頭貼著他下頜,這個姿勢我已經習慣了。


    “我不喜歡看你和他在一起。”悶悶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好,下一次吃飯換一個人。”


    “換誰?”


    “隻要不是陳銘宇就可以了,對不對?”我仰頭看著他,白蓮花一樣無辜地笑著,等他的反應。周曉楓愣了幾秒,還是一字一句說出了他的想法,“不要單獨跟男人吃飯。”


    “你會不會單獨和女人吃飯?”


    “都是工作。”


    “我也是工作。”說罷我放開他,繼續躺平,閉眼。周曉楓不幹,他雙手捧住我的臉,“吳一荻,睜開眼看著我。”我照做,看見他眼睛裏翻湧著壓抑和一點點無可奈何,“你其實不會在意我跟什麽女人單獨吃飯這些事情,但是我會在意你,這沒有可比性。”


    我歎了一口氣,戀愛腦這種東西不光是長女人身上的,男人也一樣。


    “你多大了?”


    “你知道啊。”


    “我怎麽感覺你剛畢業。”


    “我們在一起,你做好我的老婆就可以了,賺錢的事情交給我好不好?”


    “我這輩子就隻當你老婆?”


    “當然了,難道你還想當別人老婆?”


    我有點煩,但是又不想繼續和他掰扯,於是推他下地,“你不是睡不著嗎?趕緊的,繼續去工作。”無奈這個無賴紋絲不動,反倒翻身把我牢牢箍住,“被我說中了?真想當別人老婆?”


    “周曉楓你好膚淺。”


    “膚淺嗎?那我們來深度交流一下。”


    “不要……”未等我答應,他已經低頭吻住我,霸道又任性。他太了解我的身體密碼,盡管開始的時候我還是有些抗拒,但在酒精的催化下,很快整個房間都彌漫著旖旎的風情。盡管兩個人心裏頭多少都有一些不痛快,但嘴巴上針鋒相對的火藥味被肌膚之親抹平了,酣暢過後,衝突暫時就平靜了。


    睡得太沉,等我醒來,屋外天已經黑了。聽客廳裏動靜,大概是周曉楓在逗孩子,我媽在做飯,屋裏黑黢黢,偶有經過的車燈劃過,我坐在床上發呆。過去一周發生的事情像放電影一樣,久別職場一年,全身上下都充滿了重新融入社會的活力和期待,這種感覺真好,我很喜歡。門開了,周曉楓抱著靈兒進來。


    “醒了怎麽不開燈?”周曉楓欲按門口開關。


    “別,我還沒穿衣服。”我趕緊拉被子擋住。


    “沒關係的,寶寶要吃奶了,你就躺著喂吧。”


    “不要。”我重新鑽迴被窩,“我不習慣……等我穿好你們再進來。”


    等他們出去,我打開床頭燈,四處找衣服,待穿戴整齊,我再把窗戶都打開,讓新鮮空氣進來。晚風送著絲絲涼爽,我有些貪戀這獨處的片刻,有些刻意屏蔽掉門外靈兒哼哼唧唧要吃奶的聲音。再過十來天靈兒就半歲了,可以斷奶了,我不用再像個母牛一樣任何時候都要把產奶這件事情放在第一位,我應該就能迴到懷孕前的自由狀態,想到這些不禁讓人期待,眼看解放即將到來,心情也好了不少。周曉楓在敲門,我應了一聲,心裏默默告別這窗口的晚風。


    不得不承認,周曉楓是個很好的父親。他精力充沛,又沒有不良嗜好,比如打遊戲這樣的。他每天空閑的時間都在陪靈兒,每天兩趟戶外遛彎都是固定節目,天氣實在不好的時候,就在家裏開發各種親子遊戲,隨時隨地都可以抱著她在地上打滾。我媽滿意得不得了,每次把他們的視頻發到家庭群裏。我手頭的工作節奏很快,喝口水都趕時間,等我下班有空看手機的時候,都需要爬樓好久,因為要越過那些七嘴八舌的對周曉楓的盛讚我才能看到視頻。視頻裏靈兒笑得前俯後仰,手舞足蹈,看到孩子這麽好的狀態,我內心的幸福感爆棚,對周曉楓的感激之情翻了數倍。運動足夠的孩子脾胃也特別好,這些天靈兒胃口大開,也不怎麽惦記我這隻奶牛了,就這麽順理成章地,我就把奶斷了。


    “我明天去紐約處理點事情,見幾個人,然後直接從紐約迴北京了。”他收拾完行李,坐在嬰兒床邊看著女兒,靈兒含著奶嘴,已經睡著了,看她那酣睡的樣子,周曉楓滿臉都是不舍。算算日子,周曉楓這次足足待了半個月,隻不過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而已。


    我在一旁整理靈兒的衣服,周曉楓在的這些日子,我是很輕鬆的,因為育兒任務卸掉大半,家務也減輕了不少,至少采購這種事情就不需要我親自去跑。要知道以前啊,每次下班迴來其實我都累趴了,但是還要強打精神繼續陪著一個精力無限的小寶寶互動,因為我媽已經被磨了一整天了,我必須要放她去休息,所以隻能自己扛起,咬牙堅持到孩子睡著的那一刻。但是轉念一想,周曉楓明天就走了,他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可以完全被自己掌控節奏的工作中,而我則繼續育兒工作兩頭挑的日子。如此一比較,我好像不需要感謝周曉楓什麽,因為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絕大部分的時候都會是我來管孩子,可是對周曉楓而言,但凡他偶爾抽出點時間履行父親的責任,全家人都會對他讚譽有加,這真的是不公平啊。


    “怎麽不說話?舍不得我啊?”周曉楓看我神色戚戚的樣子,站起來摟著我問。


    “確實舍不得。”我咧嘴笑笑,心想少了半個勞動力帶娃,可惜啊。


    周曉楓很意外我的迴答,有些動容地抱緊我,“過兩個月我再來。”


    “你老往美國跑,不耽誤事情嗎?”


    “托你的福,逼著我把業務往這邊拓。”


    “感覺很難的樣子。”這段時間的實習下來,對美國高科技公司的行業狀態多少了解一二,周曉楓的公司業務在美國並沒有多少優勢,缺投資,缺人脈,還要麵臨專利方麵和貿易層麵的壁壘,出海不容易的。


    “確實不容易,來迴跑了幾趟,隻能說還在摸索。”周曉楓看著我有些擔憂的樣子,笑了笑,“機會也是有,來日方長嘛。”


    “其實我倆這種敲代碼出身的,要在美國過上普通中產的生活並不難,你也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我前兩天了解了一番這附近的學校,我也想讓我女兒能上那種幾萬美金一年的私立學校呀,如果她想學滑雪、擊劍什麽的,我也希望自己能供得起呀,如果萬一她想上哈佛這樣的學校,我要是有能力捐贈就不需要她那麽辛苦啊。”周曉楓是有野心的,這個毋庸置疑,但是他有多大能力去支撐野心呢?育兒的成本可以上不封頂,說實話我對周曉楓描述的那種情景並不感興趣,具體而言,是並不做奢望,從靈兒出生開始,我遵循的都是普通人的路徑。並非我有多麽看破紅塵,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我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有多少,所以隻會在能力範圍內爭取想要的東西。


    “我走了,你就要多辛苦了。”


    “辛苦也都是暫時的。”比起自己懷孕初期單槍匹馬獨立支撐的困境,如今可要好太多了,隨著孩子漸漸長大,未來應該會更好,對此我深信不疑。


    “要是太累,你就……”周曉楓欲言又止。


    “最後一個禮拜,我必須把這個實習工作完成。”我知道他想說什麽,但是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在最後一個階段放棄,更何況下個禮拜我會隨陳銘宇去一趟華爾街,對我而言是不可多得的見習機會。周曉楓自知幹預不了我太多,輕歎一口氣,關燈睡覺。


    來美國一年了,我還是第一次到紐約,陳銘宇開車帶我轉了一圈,然後去了一家商場。


    “幹嘛?”


    “晚上有個宴會,給你挑件衣服。”


    其實不僅是一條小黑裙,還有鞋子、手包再加一串項鏈。不論我怎麽堅持,陳銘宇已經付了全款。


    “這個月的工資你不用給我了。”


    “什麽跟什麽,這是出差的例行開銷,公司會報銷的。”陳銘宇拎著袋子,“你還需要什麽嗎?”


    “這還不夠?”我驚訝。


    最後,他還給我選了一瓶香水,“這才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酒店就在晚宴地址的對麵,他放我下車,“晚上6:00我會在入口大廳處等你哦。”


    在酒店房間我泡了一個泡泡浴,敷麵膜,護理皮膚,然後梳妝打扮,整個下午估計都在為這個晚宴做準備。對華爾街金融圈而言,這隻是一次稀鬆平常的social聚會,但是對我而言,那是人生第一次,很有些激動又緊張。


    電話鈴響了,是陳銘宇,“我可能要晚一點到,路上有點堵車,要不你先進去吧。”


    “不要,我等你。”我篤定自己會怯場的。


    我看時間不早了,於是就下樓,在酒店大廳裏點了一杯蘇打水。


    百無聊賴之際,我開始四處打量,大廳裏香氛氤氳,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女士妝容精致長裙曳地,男士身形挺拔貴氣逼人,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沉著自信的樣子。晚宴快要開始了,陳銘宇還沒有到,於是我幹脆走到對麵會場入口,看著一個個盛裝打扮的人從一輛輛豪車裏走下來,仔細分辨著有沒有陳銘宇。


    陳銘宇沒等到,倒是看到肖之南從一輛邁巴赫走下來,他整理了一下領結,然後走向迎賓簽到處,看他迅速離去的背影,我反倒有些慶幸他沒有看到我。高跟鞋站久了有些累,我不由得並攏雙膝蹲下輕揉自己的腳踝,突然眼前站過來一雙鱷魚皮的深棕皮鞋。


    “你終於來了。”我以為是陳銘宇,趕緊站起來,動作太快,重心不穩踉蹌了一下,被穩穩扶住。


    “好久不見啊。”肖之南微微一笑。


    “好久不見。”我有些尷尬。


    “一時半會他趕不過來,我陪你進去吧。”說罷他把手臂伸過來,我不明所以,他隻好拉過我的手,讓我挽著他。


    “他出了什麽事嗎?”


    “如果沒猜錯,應該是會男朋友去了。”肖之南壓低聲音在我耳邊說道。


    “啊!”我抬頭驚愕地看著他,“那洛杉磯那個……”


    “你是說justin嗎?”


    我狂點頭。


    “同時進行。”


    “不敢想象。”


    “常規操作而已。”


    說話間,我們已經來到了會場。晚宴是自助餐,人們三三兩兩坐著或者站著,漂亮的男女侍者舉著托盤穿梭其中,為大家送上各類酒水飲料。肖之南幫我拉開一把餐椅,“你先吃點東西,我先去和幾個朋友打圈招唿,等會再過來找你。”我點點頭,他滿意地離開,很快就融入了會場中心的人群之中,他和他們談笑風生,舉止優雅,進退有度,我仿佛在看電影。


    我盤子裏的通心粉吃到一半的時候,遠遠看到陳銘宇匆忙而來。


    “不好意思啊來這麽晚。”他坐到我旁邊,一口氣喝完我酒杯裏的香檳,順手彈開襯衣領口扣子,我剛好瞅到他脖子上紅色的痕跡。


    “不要緊,肖之南帶我進來的。”我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是的,他給我打了電話,說進場的時候看到你了。”他歇了一會,扭頭看了看全場情形,找到了肖之南的身影,朝他揮揮手,肖之南也看到他了,舉起酒杯示意了一下,繼續他和別人的談話。


    “你猜我剛剛在門口碰到了誰?”陳銘宇把椅子朝我拉近一點,低頭湊近我的耳朵神秘兮兮地問。


    “誰?”


    “周曉楓。”說完他往椅背一靠,似笑非笑看著我,“這麽多年不見,他還是那麽帥哦。”


    我馬上抬頭四處張望,“他沒有跟你一起進來嗎?”


    “他說還約了人見麵,就不進來了。”


    “然後呢?”


    “然後我們互留電話,周曉楓主動要求的哦,還說有空請我吃飯。”陳銘宇笑了笑,甚是滿意的樣子,“我先去拿點吃的,我快餓壞了,你還需要什麽嗎?”


    “不用了,我已經飽了。”說罷我放下刀叉,從我包裏拿出手機,正準備打電話給周曉楓,看肖之南走了過來,覺得周遭又比較嘈雜,還是等迴酒店再和他聯係吧,於是又收起電話。


    “吃好了嗎?”


    “好了。”


    “來,我帶你認識幾個人。”


    “你不先吃點?”


    “我不餓。”


    “你稍等一下,我先去一趟洗手間。”口紅估計已經吃沒了,我得去補個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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