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辰翎已經數月沒見過鳳傾了。


    自從他離開軒邑迴到赤陽城,赤陽城就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中。


    因為不知道何時,城主便會大發雷霆,他本就令人捉摸不透,如今更是喜怒無常。


    隻有褚寒明白事情的症結在哪裏。


    眼見赤辰翎揮劍砍斷了園子裏最後一棵烏金子,褚寒再也忍不住了,說道:“主上,您明明想見蒼瀾王,為何非要將自己困在赤陽城中?”


    赤辰翎又補了幾劍,將地上的殘枝砍得七零八落,似乎隻有這樣,才能發泄心中的怒火。


    他先是氣鳳傾固執,如今是氣她涼薄。他都離開了這麽久,那女人居然不來找他。


    赤辰翎眸色陰沉,執劍在樹下立了半晌。


    冷冷地啟唇道:“去鳳都。”


    赤辰翎就像不要命一般趕路,一路上累死了幾匹快馬。


    終於看見了黑壓壓的蒼瀾軍駐地。


    鳳傾慵懶地坐在王帳中。


    一個眼生的宮侍站在她麵前,手持明黃詔書,宣讀道:“朕思平世難,救濟黎庶,是以眷眷,望與子戮力,內安民心,外驅蠻夷。並冀兗二州以封襄王,明下州郡,奉宣詔恩。”


    宣完旨,宮侍馬上補充道:“陛下明日特在凰臨殿設宴,宴請蒼瀾王及諸位將領。”


    “你們陛下覺得區區冀州和兗州,就可以收買蒼瀾軍嗎?”鳳傾摩挲著指腹,語氣喜怒莫辨。


    宮侍心頭一顫,賠著笑說道:“還有爵位,陛下要封您為襄王,您可是我朝幾百年來第一個異姓王爺,鳳恩之深重無人可比啊!”


    鳳傾露出一個玩味的表情,視線定在宮侍身上。


    嚇得宮侍頓時抖如篩糠,他就知道今日這差事兇險。


    上一次去招安的使臣,據說被蒼瀾王就地梟首,連全屍都沒有留下。


    過了良久。


    主位上的人終於發話:“雍帝的約我會赴,迴去告訴她,在鳳宮等我。”


    宮侍如蒙大赦般退出王帳,額頭上已經是冷汗淋淋。


    赤辰翎到蒼瀾軍軍營時,恰好撞見宮裏的車駕,他眸色陡涼,將韁繩丟給褚寒,便快步走進了王帳。


    鳳傾見他到來,有些意外。


    “鳳都來人了?”赤辰翎自顧自坐下,問道。


    鳳傾點頭。


    “是為了招安?”赤辰翎又問道。


    “是也不是。明為招安,實為誘殺,明日宮中有一場宴席,我已經答應了赴約。”


    鳳傾看著麵前風塵仆仆的男子,心念微動:她原以為成事之前,赤辰翎會明哲保身,沒想到他竟在此時來了鳳都。


    赤辰翎阻止道:“不能去!鳳池此次一定做了萬全的準備,你若去便是九死一生。”


    鳳傾笑道:“你別忘了,鳳宮曾經也是我的家,她有她的準備,我自然有我的安排。”


    赤辰翎冷哼一聲,說道:“不知好歹!非要去送死的話,先將雙生蠱解了,我可不想陪你一起去死!”


    鳳傾走下主位,來到赤辰翎身旁。


    她將他從頭打量到腳,最後視線停在他精健的腰腹上,那眼神著實不清白。


    赤辰翎耳根微紅。


    幾個月以來壓抑的燥熱騰得一下躥了起來。


    於是他伸手攬上她的腰,妖冶的眸子裏浮動著情欲。將剛剛的正事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帳中溫度升高,誰知鳳傾突然開口,說了句:“你臭了。”


    赤辰翎的身子陡然僵住。


    他不眠不休狂奔了幾個日夜,就為早點見到她。沐浴熏香這些平日裏最講究的事哪裏還顧得上。


    鳳傾見他臉上露出羞窘之色,心情大好。


    赤辰翎猛地放開她,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丟下句:“我去沐浴。”便頭也不迴地衝出了王帳。


    翌日。


    鳳傾和平陽侯帶著魍夫人一同來到鳳宮中,


    昨日還叫囂著讓鳳傾解蠱的赤辰翎,扮作兵士混在隨行隊伍裏。


    一路走來都沒有看到熟悉的宮侍,想來已經被刻意地更換過。


    隻有宮殿屋舍還是原來的樣子,鳳傾打量著周遭,感覺過往仿佛是一場夢。


    她忽然有些怕,怕夢醒了又迴到冰冷的海水中,或是幽暗的地牢裏。


    鳳傾一步一步踏上漢白玉台階,腳步堅定,仿佛走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凰臨殿,百官列席,都在靜靜地等著一睹蒼瀾王真容。


    殿中高台之上,鳳池穿著明黃宮裝,頭戴鳳冠,正襟危坐,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


    洛清河坐在她的左手邊,一襲銀線蛟袍,出塵清冷,皎皎如月,細看眉目間隱約有憂慮。


    錦朝坐在她右手邊,風姿秀逸,臉上卻帶著不加掩飾的淒絕之色,似枯敗的玫瑰,惹人憐惜。


    “蒼瀾王到!”


    唱和聲起,眾人齊齊將目光投向殿外。


    隻見一女子緩步走來,一襲月白色金繡鳳尾羅裙,內斂而耀眼,墨發飛揚,裙裾隨腳步飄動,便帶出了一室的風情。


    她身上還有一種端莊威嚴的氣質,如同九天神女,讓在場的人生出不可直視之感。


    等人慢慢走近,麵容漸漸變得清晰,眾人才驚覺……


    這無雙絕色,不正是先帝嗎?


    大臣們心中翻起驚濤駭浪。


    高台上那個淒絕的身影更是幾乎坐立不住:阿傾還活著……


    錦朝羸弱的身子微微顫抖著,臉上血色盡褪,眼淚抑製不住地奪眶而出。


    鳳池先是震驚,而後是震怒。得體的笑意變成了滿臉戾氣。


    她下意識側頭看向錦朝,男人臉上的淚痕刺痛了她的眼:


    鳳傾……你竟然沒死!


    洛清河的視線越過鳳傾,落在平陽侯身上。


    以平陽侯的性格,絕對不會帶神策軍歸順鳳傾,洛清河從鳳池口中得知這個消息時,便隱有不好的預感。


    尋常人也許看不出端倪,洛清河卻一眼看出了平陽侯的異樣。


    洛清河知道鳳傾身邊有極擅蠱術的南疆婦人,一個令人心驚的猜測在他腦海中生成。


    他眸中清冷和痛意交纏:她難道對母親下手了?


    鳳傾刻意讓自己不去看那抹清雋的身影。


    一步步走到高台下,平靜地注視著雍帝,薄唇輕啟:“北地一別,陛下可安好?”


    鳳池的身軀微微顫抖。


    她看到鳳傾身上籠罩著巨大的陰影,那陰影似乎正向她撲來,化身虎狼撕咬著她的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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