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池勉強定住心神,說道:“蒼瀾王說笑了,朕從未到過北地,又何來一別之說呢?”


    鳳傾看著她麵不改色地扯謊,唇角勾起一抹淺笑,隻是笑意未達眼底。


    鳳傾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作糾纏,向首席的空位走去。


    殿中諸人在朝堂浸淫數十年,怎麽會聽不出鳳傾的言外之意?一時間都在心裏盤算起來:難道先帝在北地“崩逝”另有隱情?


    王霖的驚駭不亞於鳳池。


    自鳳傾走進大殿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自己落到蒼瀾王手中絕無生機。


    蒼老的臉上閃過陰鷙之色,將話題引到了平陽侯身上。


    王霖幽幽說道:“平陽侯北地征戰,勞苦功高,又在軒邑一戰被蒼瀾軍重傷,陛下日夜憂心,終於將侯爺盼了迴來。”


    風池接過她的話茬:“是啊,平陽侯是大雍難得的忠臣良將,父後與朕都時時記掛。如今迴來了,便如倦鳥歸林,完璧歸趙,神策軍兵士俱有封賞。父後憂思深重,近日身子不大好,平陽侯在鳳都中,也可時時進宮探望。”


    二人都默契地不提神策軍嘩變之事。


    聽到洛清河身子不大好時,平陽侯眸光微動。


    魍夫人覺察到蠱蟲的異動,默默掐了個訣,平陽侯眼中閃動的光便迅速歸於沉寂。


    平陽侯坐在鳳傾下首,剛毅的臉上平靜無波,說道:“如今沒有神策軍,隻有蒼瀾軍,陛下貴人多忘事。”


    風池心想: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原本想兵不血刃地收歸叛軍一半兵力,再處置蒼瀾王,沒想到平陽侯如此油鹽不進。


    洛清河卻是神色沉重:


    母親將神策軍看得比性命更重要,怎麽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沒有神策軍,隻有蒼瀾軍”這樣的話?


    “洛家祖訓,朗月正冠,清風鼓袖,處危牆之下,為生民立命,平陽侯可還記得?”洛清河出聲試探道。


    魍夫人感覺蠱蟲異動得更加劇烈,不停地撚訣才將那異動壓製住。


    平陽侯神色木然地說道:“蒼瀾王蓋世之才,本侯願傾力效之。”


    洛清河的心跌入了穀底。


    這一瞬間,他確認了自己的猜測。


    看到平陽侯往日風采全無,任人驅使的模樣,洛清河幾乎要被愧疚淹沒。


    風池原以為平陽侯看重洛清河,必然有所忌憚,沒想到她卻一心歸順蒼瀾王,並不在意這個所謂的嫡子。


    怨毒之色在風池眼中一閃而過:既然這樣,那就都去死吧。


    風池露出一個和悅的笑,讚道:“平陽侯說得不錯!蒼瀾王蓋世英才,朕也十分敬佩,與其爭鬥不休,兩敗俱傷,不如化幹戈為玉帛,隻要你受封襄王,朕願以冀兗二州並黃金萬兩賜予你,如何?”


    鳳傾把玩著手中的琉璃杯,看著殿上你來我往的試探、挑唆,心中忽然有些厭煩。


    似是沒聽見風池的話一般,她沉默良久。


    琉璃杯在桌上旋轉,一圈又一圈,直至咣啷一聲倒下,鳳傾才啟唇道:“謝陛下封賞,傾卻之不恭。”


    說罷她拿起琉璃杯給自己倒了杯酒,端著酒杯起身往高台上的禦座走去。


    眾人被鳳傾的舉動嚇了一跳。


    “大膽!近衛何在!”王霖怒喝,風池身邊的侍衛立刻拔刀,作出防禦的姿態。


    “我敢卸甲去兵來赴宴,難道陛下不敢與我喝杯薄酒嗎?”鳳傾的聲音擲地有聲,傳入大殿上諸人耳中。


    風池衝近衛使了個眼色:“退下!”


    近衛猶豫著收起佩刀。


    風池衝鳳傾舉起酒杯,故意露出一個誌得意滿的笑:“今日之後,襄王就是大雍肱骨。”


    鳳傾在禦座前站定。


    她驀地想起,上一次和鳳池如此近的距離,還是在赤辰府地牢。


    彼時,風池將她的手釘在木樁上,殷紅的指甲生生嵌進她臉上的皮肉中……此時想著,已經愈合的傷處還會隱隱發燙。


    鳳傾瀲灩的鳳眸染上醉人的紅,跟鳳池碰杯,說道:“敬陛下,也敬苦難。”


    叮——清脆的琉璃撞擊的聲音。


    碰杯的瞬間,鳳傾的指尖觸碰到杯子邊緣,上麵幾不可見地沾染了點點血漬。


    鳳池沒有察覺,一口飲下了手中的酒,說道:“蒼瀾王滿意了吧?”


    “陛下不愧是陛下,痛快!”


    鳳傾裝作不經意地掃過高台上的男人,錦朝一臉殷切地看著她,洛清河卻避開了她的視線。


    鳳傾心下黯然,腳步虛浮地迴到位置上。


    王霖趁眾人注意力都在高台之上,喚了心腹上前:“讓夜蝶動手吧,我要一擊必中。”


    鳳池原計劃在出宮的宮道上劫殺蒼瀾王諸人,但知曉蒼瀾王就是鳳傾後,王霖心中不安,覺得遲則生變,她等不了那麽久了。


    赤辰翎未戴麵具,隱在鳳傾的侍從中,冷靜地觀察著殿中的局勢。


    王霖的小動作自然沒逃過他的眼睛。


    殿中宴飲如常,鳳傾一杯一杯喝著琉璃杯中的酒,靜靜等待血蓮魔蠱發作。


    咻——箭矢破空而出的聲音響起。


    眼見那箭朝著鳳傾頭顱而來,錦朝驚恐地睜大眼睛,大喊:“阿傾!”


    鳳傾還未反應過來,眼前頃刻蒙上了一片血霧。


    平陽侯脖頸上插著一支羽箭,在她麵前倒了下去。


    魍夫人絕不會自作主張拿平陽侯為她擋箭。


    是誰?


    鳳傾逡巡一圈,視線最終落在了赤辰翎身上。


    “母親!”一聲泣血的悲唿從高台上傳來。


    鳳傾迴頭,就看到洛清河雙目漲紅,飛奔而來,全然沒了平日裏的自持。


    他將平陽侯抱在懷中,不住地低聲喚道:“母親,母親……”卻感覺她的生機一直在流逝。


    漸漸地,平陽侯的身子沒了起伏,洛清河一直抱著她,似乎不願意相信這一切。


    母親教他讀書習字,教他憫世人,忠君王,護他半生安穩……如今就這樣死了,他成了一個沒有母親的人。


    他從未感覺世間如此荒涼過。


    鳳傾呆愣在原地,她算到了所有,唯獨沒算到這場意外。


    她伸手,想幫洛清河擦掉臉上的淚痕,卻被他的眼神嚇住。


    他聲音裏帶著無限蒼涼,說道:“是我看錯了你,你原就是無可救藥,陰詭涼薄之人。”


    不管從前多絕望,每次想到洛清河,鳳傾心中都還能存著一分希冀,他悲憫所有人,這裏麵也包括她,讓她淒惶的心有了歸處。


    而現在,他看著她的目光裏溫潤不再,隻剩下冰冰冷冷的悔意。讓鳳傾的心像被人攥在手中,緊得發疼……


    “你不信我?”鳳傾定定地看著洛清河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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