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皇遣散了四周圍著的將士們,望著躺在血泊中麵目猙獰的溫子恆皺了皺眉,旋即又喚來德公公將那屍體給處理了。


    南越皇頗有些讚許的望了沐隱一眼,道:“最後一招自保的方法倒是不錯。溫尚書對朝政一直是虎視眈眈,朕早就厭煩不已,奈何找不到可行性的辦法,如今你這一鬧,倒讓朕好處理多了。”


    沐隱依舊沉默不語。


    南越皇卻繼續說道:“溫尚書將女兒嫁給了時翎,朕原以為溫尚書會拉攏時翎將時翎拉入水中,還心生憂愁,可如今看來,是朕多慮了。老三啊,你可算是白長了你弟弟六歲。”


    “畢竟在父皇的心中,兒子一直都不算什麽。”沐隱忽然抬起頭衝著南越皇笑笑:“兒子很感謝父親能夠給兒子留條活路,隻希望,你我父子二人,日後不要再見了。對了,四弟弟那邊還希望父皇能夠多照應著,畢竟他的生死如今已不是我能夠掌控的了的了。”


    “你……”


    “所以兒子還是覺得,父皇您愛自己勝過愛自己的孩子。如此看來,做您的孩子無論受寵還是不受寵,總歸有些可悲。”


    “你個逆子!”南越皇氣急,眼下他已不想與沐隱有過多的糾纏,隻盼著能夠喚人前來快速去西域支援沐風。


    然而時翎卻是不急不躁,他望著一臉急色的南越皇,緩緩道:“父皇,您不要著急,太子殿下那邊兒子已經打點好了,阿桃她已經趕過去了。”


    “衛家那丫頭?”南越皇有些驚訝,卻在看到時翎鎮靜的眼神之後欣慰的笑了,他輕輕拍了拍時翎的肩膀,用十分柔和的語氣說道:“既然你想通了,那也是極好的。如今衛家那丫頭的心思已經不在你的身上,你啊也該收收心思了。”


    時翎抿唇淺笑,半晌才緩緩點頭:“兒子明白。”


    沐隱聽到衛靈桃的名字雖有些驚訝,但也覺得是在情理之中。


    畢竟,她可是衛靈桃,她從火海裏爬出來,又從一個又一個的計謀裏鑽出來。


    想到這裏,沐隱忽然長籲一口氣,竟然覺得輕鬆了不少。


    ……


    溫尚書府謀反的事情被傳的沸沸揚揚,僅一夕之間,昔日風光無限的溫尚書府已然成了一座荒涼蕭條的空屋子。


    溫尚書是被侍衛軍們捆著押上囚車的,平日裏威嚴的溫進似乎在一日之間蒼老了不少,他的眸光已經渾濁,有淚水緩緩從中流下,最終浸潤了他幹裂的嘴唇。


    溫子恆的屍首被胡亂丟棄在了亂葬崗,無人認領,最終被路過的餓狼給吃幹抹盡了。


    與此同時,溫尚書府所做的醜事也被昭告天下,包括祁連山的那場大火,所有人都知道祁連山的那場大火是溫家人所為,一時間都在感歎溫子恆和溫尚書的狠毒,並且,淇縣之事,白雲村之事的真相,都被揭露。沐隱自然也逃脫不了幹係——時翎將所有的證據都呈給南越皇的時候,後者連連感歎時翎的辦事能力。然而時翎卻道這一切都是衛靈桃的功勞。畢竟衛靈桃為了沐風,易容成了蘇柔的模樣潛伏在沐隱的身邊。


    沐隱平日裏已經對皇家的感情厭惡至極,然而在他心中,卻依舊渴望著親情,而蘇柔,則是他付出了大半真摯感情之人。衛靈桃就是抓住了這一點才能在三皇宮遊刃有餘,並且也能打著沐隱的旗號在溫尚書府來去自如。


    所以沐隱與溫子恆的來往信件,以及其他相關的證據都被她牢牢地給掌握住。


    南越國的太陽依舊明亮,將不久前才修葺好的謙王府的紅色琉璃瓦襯得閃閃發亮,謙王府氣派非常,然而最終隻能是間偌大的空蕩的屋子。


    沐隱最終因為所犯下的種種錯事而被定了罪,“謙王”的名號被剝奪,三皇宮中大多數的宮人也被遣走,隻留下幾個年紀大一點的老嬤嬤和兩位年輕的小太監。


    沐隱被長久的監禁在三皇宮中,吃穿用度全與下人相同。這一點,倒和琴妃當年在冷宮的時候一般無二。


    一夕之間,三皇宮變得陰森灰暗,宛若冷宮。聽來往的小宮女們說,她們常常在深夜裏聽到三皇宮中傳來的淒厲的哭聲,三皇宮裏麵的三皇子淒厲的唿喊著“娘親”,那一聲聲的叫人害怕也叫人心疼。


    三皇子沐隱的遭遇自然也引得大臣們歎息連連,惋惜的有之,鄙夷的有之。然而沒過多久,他們的注意力就全都放在了太子之位上。


    有人說,太子之位依舊是屬於沐風的,眼下皇上正派人去西域接應前太子,此行此舉已經表明了皇上的意圖。


    然有人卻說,溫尚書府謀反一事是歡明王出麵擺平的,並且皇上還對歡明王稱讚有加,平日裏皇上也對歡明王多加照顧,說不定皇上會趁此機會新立太子。


    南越國的朝政就如同海麵上的浪花,時而澎湃聚成大浪,時而又平靜的隻剩下點點漣漪。


    時翎卻宛若立在一座孤島上,一臉沉靜的望著眼前的澎湃和平靜,仿佛他什麽也聽不見,什麽也看不著。


    時翎去看望沐隱的時候,沐隱正抱著琴妃生前用的古琴蜷縮在角落裏,他時而嘻嘻哈哈,時而又掩麵哭泣,反複無常,真像個癡人。


    時翎遣散了三皇宮裏僅有的幾位奴婢,待人都散盡後,他才緩緩彎下腰身,讓自己與沐隱的視線能夠停留在同樣的高度上。


    時翎望著沐隱淩亂頭發下透出的一雙明亮的眸子,唇角不禁揚了揚。


    “三哥,人都已經走了,你就沒必要在我的麵前裝傻了。”


    時翎的話音砸在一片巨大的沉默裏,良久,才傳來迴響。


    “果然啊,什麽都瞞不了你。”沐隱捋了捋自己淩亂的頭發,露出一張蒼白的臉,不過才幾日沒見,沐隱竟消瘦了不少,可是他的眸子卻清明了不少。他望著時翎,露出了真誠的笑容,所以整個人看起來也生動了不少:“八弟,你可算來找我啦。”


    “我竟沒有想到,如今的你倒是變得有趣了。”時翎將一直勾在手上的兩壺酒遞了一瓶給沐隱,笑道:“今日可願意陪我喝一杯?”


    沐隱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來。


    在兩者的印象中,這好像還是他們第一次沒有任何心思的單純的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沐隱飲完了酒,自在的伸了個懶腰。


    “我原以為隻要我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力我就會快樂,可我現在才發現,原來我的生活是多麽的無聊,多麽的陰沉與黑暗。雖然我現在是落魄了點兒,淒慘了點兒,可如今的我沒有了包袱,也沒有了抱負,確實輕鬆了不少,就連看到你,也覺得你帥氣了不少,溫和了不少。”


    “……”時翎默默飲了最後一口酒水,頗為認真的衝著沐隱說道:“謝謝你的誇讚。”


    “隻可惜啊,我沒能早早的發現這一點,這樣的話,興許你我還能成為真正的兄弟,還有沐風……其實如若沒了這些勾心鬥角,你,我,還有沐風,我們興許會是和睦的兄弟,就像平常百姓一個樣。”沐隱說著又望向了時翎,眸子裏溫柔的光芒忽然變的冷峻,旋即,他的唇角綻放了一抹冷冽無奈的笑容:“可我知道,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因為你我二人的心裏,還是埋藏著對沐沉樟的深深地恨意。”


    時翎望著沐隱眸子裏消失了許久的冷冽又迴來了,唇角的笑容綻放的更加燦爛。


    “看來此番,我沒有白來。”時翎道:“沐沉樟對我說,南越國日後的江山就靠我和沐風二人了,他讓我好好輔佐太子。”


    “那你是怎麽想的?”沐隱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變化,就好像以前他頗為在意的事情在這一瞬間化成了一縷青煙,他看不見,也摸不著,更不會因此傷神動怒。


    沐隱見時翎並未答話,又道:“沐沉樟這個人,善於偽裝,自私自利,在他的心裏,其實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配得上掌控南越國,除了他自己。並且,他誰也不愛,隻愛他自己。”


    “我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時翎的聲音裏堆滿了輕蔑:“他在我的麵前裝深情,裝慈愛,可我的心裏明白,他想要要的,不過是我時辰莊園的‘時辰心令’而已,他害我娘親與外公,毀我家園,這筆賬,我是永遠都不會忘記的。他以為他在乎的一切我都在乎,他不知道,我想要的不過是想將他在乎的一切都摧毀,讓他用他畢生的心血去給我的娘親和外公道歉,給我時辰莊園百名園民道歉!”


    “如此,我所做的一切倒也沒有白費。”沐隱從衣兜裏取出一塊木製的牌子,上麵潦草的刻了鳳紋圖案,沐隱將木牌遞至時翎的手上,道:“為了勾結周邊小國的將士們,我可是費了不少心血。我母妃生前最愛的男子,也就是蘇柔的親生父親,是潛日國人,少時他不過是個柔弱的書生,可自我母妃死後沒過幾年,他便在朝廷謀了份差事,如今已是潛日國的尚書大人蘇言。蘇言謊稱自己命不久已將蘇柔送至宮中,實際上是為了能夠讓我母妃開心,隻可惜,一切都未能如願。”


    “蘇言一直心心念念著母妃,這也是我放心與他私交的原因。他說過,隻要我這邊謀劃好了,他會不顧一切的幫助我,隻可惜,我這個人天生愚笨,再好的事情落在我的手裏也會被弄砸的,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和,我這也算是命運不好吧。你拿著這隻木牌去潛日國尋蘇言,我相信,他一定會選擇幫助你的。因為我同他說過,若我提前失敗了,我會尋另一位值得信任的朋友與他交接。這枚木牌,便是信物。”


    時翎接過木牌,沉默不語,然堅毅的目光卻表露了一切。


    “真可笑,當初你,我,還有溫子恆,我們三人締結聯盟的時候,原以為我和溫子恆才是走到最後的人,沒想到啊,你與我竟成了一路人。”


    “可我仍是有一點不明白,為何你會選擇殺了溫子恆?雖然,我一直都看不慣他,但他對你的忠心我倒是蠻佩服的。”


    “其實你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不是嗎?不然,你也不會來找我。”沐隱望著時翎,笑容在臉上蕩漾:“他的忠心我自然明白,隻可惜,他終究是愚笨,無法成為我反殺一切的棋子。棋局中,這顆棋子被稱之為廢棋,關鍵時刻,是可以舍棄的。”


    “溫尚書府的野心沐沉樟早就知曉,這麽些年,溫進勾結大臣,搜刮民脂,柔妃在後宮橫行霸道,殘害子嗣,你以為這些沐沉樟都不知道嗎?他隻不過是因為搜集不到證據無計可施罷了。此番,我殺了溫子恆,既保全了你,也保護了我自己。其實我早就知道,我如此衝動是沒有好結果的,但是,我卻還想著要拚一把。”


    說到這裏,沐隱忽然苦笑了一聲,旋即道:“如此想來,多年前我汙蔑你不是皇家子嗣的時候其實我也是不確定的,但我卻仍想著要拚一把,因為那個時候,我的心裏還有一股勁兒,一股想要摧毀你得到沐沉樟認可的勁兒。隻可惜啊,因為我的衝動我失去了我的母妃。從承安寺迴來後,我的心裏隻剩下一團怨氣了,如今,將它發作了,雖然沒取得好的結果,可我心裏也暢快了不少。如今,我大勢已去,可你的大勢卻還在,我的仇還得仰仗著你的幫助了。”


    “習慣了你虛情假意的模樣,如今忽然真摯起來我竟覺得有些不習慣。”時翎說著又望向了沐隱,兩人竟相顧大笑起來。


    而後,沐隱又像是想到了什麽,從衣兜裏取出一隻白瓷瓶,道:“對了,衛靈桃那邊你若是見到了她幫我把這瓶解藥帶給她吧。”


    見時翎麵有疑惑,沐隱才解釋道:“你也別這般看著我,那衛家的姑娘實在是個狠角色,說實話,我也很難理得清她何時同我作戲何時流露真實情感,當初我為了利用她來對付沐風,可是用盡了辦法,給她下毒也是我的辦法之一。”


    見時翎麵有怒色,沐隱忙接著說道:“你別生氣,其實到目前為止,我也不知道那衛家的丫頭是真的中了我的毒了還是假的,畢竟,她那高超的演技我想你也是知曉的,更何況我到現在也分不清我三皇宮裏麵的人哪些是我的人哪些又是被她收買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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