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沐隱望著本應該虛弱無力的南越皇此刻正笑容和煦的從床榻上直起身來不免瞪大了眼睛。


    南越皇對於此刻沐隱流露出來的神情很是滿意。


    “怎麽?你是不是以為朕此刻應該癱倒在床上聽從你的擺布任由你奪走朕的江山?”


    “這不可能,你明明已經……你明明已經中毒了,你為什麽還會?”


    “中毒?”南越皇挑眉望著沐隱,唇角綻放出嘲諷的笑容:“你是真的覺得你的‘婪心花’可以魅惑朕的神誌奪走朕的性命嗎?老三啊老三,你終究還是太年輕了。”


    “你……你是在騙我?你一早就知道‘婪心’花有問題一早就等著我跳入陷阱?”沐隱強裝鎮靜卻難掩慌亂神色:“你就這麽容不下我這個兒子?”


    “到底是朕容不下你這個兒子還是你這個兒子容不下朕這個父親?”南越皇靜靜的盯著沐隱,良久他才拍了拍沐隱的肩膀沉沉的歎了口氣:“沐隱,你變成如今的這副模樣,朕很愧疚。”


    愧疚?


    沐隱冷笑,抬眸望了一眼此刻正“愧疚”的南越皇,沐隱隻覺得可笑。


    他從來都不曾想過高高在上的南越國的皇上會因為他這個可有可無的兒子愧疚、傷神,所以在沐隱的眼中,此刻的南越皇無非就是冷眼看著他的笑話,甚至已經在謀劃該如何處置他這個亂臣賊子。


    “老三,其實在收到‘婪心花’之前,朕就已經對你有些懷疑了,近些日子太子接二連三的闖下禍事,你真的以為將自己撇得幹幹淨淨的就落不下任何線索了?你真的以為朕隻將責任全都推到風兒的身上?風兒是什麽樣的人,朕最清楚不過,而你是什麽樣的人,朕也是心知肚明的。與其說‘婪心花’是朕為你設下的陷阱,倒不如說是朕給你的最後一張免死金牌。朕就是想要看看你究竟還有沒有將朕當作是你的父親……朕原本想著,若是這盆花你沒有送給朕,那麽以前你做過的那些傻事朕都可以不追究,並且從今以後,會多分給你一些朕的心思,隻可惜,朕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幕還是發生了。”


    “你不願看到的一幕?哈哈哈哈……沐沉樟,事到如今了,你竟還是這般虛偽。沐沉樟,隻怕你早就盼著這一幕了吧。”沐隱麵色慘白,嘴角卻揚著笑,他麵色沉靜的望著南越皇,眸中色澤暗淡,似乎是有一潭死水生在了裏麵。


    南越皇眉頭微蹙,眸裏生了冰霜,他輕啟嘴唇,正欲說什麽,可話還未說出口卻被沐隱的幾聲冷笑給打斷。


    沐隱笑盈盈的望著南越皇,眸裏已經填滿了殺機。


    “沐沉樟,你是不是以為,我沒有後招了?”


    話畢,沐隱便朝著寢宮外喚了聲“子恆”,旋即,便見溫子恆帶著一堆人闖入了寢殿內。


    溫子恆闖入寢殿時本來笑盈盈的說了句“恭喜謙王殿下登上太子之位”,可他瞧見了南越皇正精神矍鑠的立在殿內,不覺嚇了一跳,直到他湊到沐隱的身邊這才緩過了神。


    南越皇冷眼打量著溫子恆,輕蔑一笑:“呦!溫家竟也參與其中!”


    溫子恆一開始是有些怕的,可他瞧著沐隱鎮定自若的樣子心裏的懼怕才消了些。


    溫子恆擠出一抹看似自然的笑容望著南越皇,道:“臣今日就不向皇上請安了。”


    “你今日倒是膽大。”


    “謝皇上誇獎……”溫子恆正說著,便瞧見了沐隱向他使的眼色,他立即會意,從身後的侍從手中拿出了準備好的紙筆送至南越皇的跟前,此刻的溫子恆威風凜凜,全然沒了平日裏的畏手畏腳:“皇上,筆墨紙硯都給您備好了,這太子的人選是不是該定下來了?哦,不對,是南越國下一任國君的人選……”


    “溫子恆,你不要太放肆。”


    “臣絲毫沒有放肆。”溫子恆一邊說著一邊迴過頭瞧了瞧他的將士們,隻見將士們個個威風凜凜的提著劍刃立在寢殿內,十分氣派,溫子恆不禁笑道:“皇上,如今的形式您也瞧見了。三皇子心善,隻想著讓您親筆寫下退位詔書和立儲詔書,您如今年紀大了,也該退至幕後頤養天年了,三皇子也是怕您累著,您可就別不識好人心了。”


    “如若朕不同意呢?”


    “那您可就別怪做臣子的不客氣了,您如今染上重病朝野之中人盡皆知,所以您的離去倒也不至於令人起疑,至於這些將士們……隻當是感念皇上聖恩,特從軍營中跑來替皇上送行……皇上,臣聽家父說過,當年先皇過世的時候,皇上您也是帶著一堆將士去給先皇送行的。”


    “你!”南越皇氣結,半晌才開口說道:“好個溫進!竟是這般教導子女的!”


    “皇上莫要生氣,這皇權名利的背後藏著怎樣的血腥其實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隻不過有些時候為了活命不得不裝傻而已。對了,皇上您也別怕孤單,太子那邊臣已經派人去了,相信不久之後,您就可以跟您的太子在黃泉相聚上演一場父子情深的戲了。”


    “沐沉樟,我就給你一次機會,這詔書,你是寫還是不寫?”


    “不該出現在這世上的東西朕為何要寫?”


    “既然如此,那麽我也就不多費口舌了。”沐隱衝著沐沉樟淺淺一笑:“其實從我母妃死的那一刻開始,我的心中就早已沒了你這個父親,所以接下來我的所作所為,我不會感到一絲愧疚。”


    沐隱一邊說著一邊從衣兜裏取出一白色瓷瓶,他緩緩靠近南越皇,臉上帶著冰冷詭異的笑容。


    “沐沉樟,‘婪心花’或許是假,但我手中的毒藥卻是真……”


    “嗖……”


    沐隱的話還未說完,便見一支利箭破門而入直截了當的破了沐隱手中的白色瓷瓶,頓時,寢殿內一陣大亂。


    沐隱見毒藥已經沒了,慌亂之中提起劍刃想要結果了南越皇,然而後者卻毫不懼怕的望著他冷笑。


    “沐隱。”南越皇的聲音鎮靜的可怕:“當你拿著劍刃刺向朕,你可真的就是亂臣賊子了,你是會被記入史冊遺臭萬年的,你覺得,這是你的母妃所希望的嗎?”


    沐隱提著劍的手抖了抖,也就在他愣神之際,一黑色身影迅速奪走了沐隱手中的劍擋在了南越皇的麵前。


    “是你?”沐隱愣了愣,旋即眉頭緊蹙,眸子裏盡是不可思議:“為什麽?時翎,你為什麽……”


    沐隱望著時翎漆黑深沉的雙眸,頓時緘默不語。


    果然,在時翎和沐風的麵前,他永遠都是個上不了台麵的跳梁小醜。


    “眾位將士,我想你們應該明白,你們是為南越國效力而並非隻是為一人效力。”時翎目光深沉的望著麵前烏壓壓的一群將士們,語音冷靜卻不失威嚴:“今日之事,頗有些荒唐,願在場的各位能夠認清局麵,放下手中謀反的劍刃,重新歸順於南越……”


    “時翎,你胡說什麽,我和三殿下隻差一步就可以成功了,你莫要搗亂……”溫子恆急促的打斷了時翎的話,轉頭望向將士們,道:“你們平日裏可沒少吃我溫尚書府的飯,沒少拿我給你們的銀子,如今到你們報恩的時候了,你們放心,隻要過了今日,殺了沐沉樟,你們各個都是南越國的護國大將……”


    “是嗎?”時翎冷笑:“我看未必。”


    “父皇的寢殿內,溫公子你帶來的你口中的溫尚書府養著的將士們不過寥寥百人,可是在大殿外,卻有著成千上百位禦林將士,你覺得殺了皇上和我,你們能夠走出這道門嗎?”


    “時翎,你!”


    “諸位將士,你們心中也明白,文官私養將士本就是荒唐事,更何況,你們雖然吃的是溫家的飯拿的是溫家的銀子,可歸根結底,你們還是在享受著皇上的恩澤,今日,如若你們動了刀,你們就是亂臣賊子,死無所喪,日後,你們的頭顱還會被懸掛在南越國的城門上,你們的名字也會被記入史冊,被後人唾罵,你們的妻兒、父母也會一輩子抬不起頭,活在世人的咒罵裏,這難道就是你們想要的結局嗎?”


    將士們皆麵麵相覷。寢殿外馬蹄聲聲,那是禦林軍侍衛的鐵騎聲,此刻,他們自然是相信了時翎的話,並且也都覺得時翎的話頗有道理。


    溫子恆卻仍不死心,望著將士們嗬斥道:“你們不要被他的話蒙騙了,我們的計劃如此縝密並且這位八殿下一直躲在歡明宮中,他如何能知曉我們的計劃?”


    望著已經沉默不語的沐隱,溫子恆也有些發急:“三殿下,您別沉默,您快說幾句話啊,眼下的機會多麽難得,錯過了今日我們便難以下手了,三殿下,今日我們動了手,明日這南越國便是您的天下……”


    “今日若是你們動了手,明日南越國的國史上便會多出你們二人的名字,並且附上‘亂臣賊子’四個字。”


    “你……”溫子恆氣結,他望著一臉鎮靜的時翎,眯著眼睛細細打量了會兒,良久,他的嘴角才展露出邪惡的微笑:“看來歡明王殿下今日是誠心想與我們作對了?難道您……”


    劍入身體的聲音響起。溫子恆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著提著劍一臉陰沉表情的沐隱,鮮血從他的嘴角汩汩冒出,他張著嘴巴想要說什麽,可發出來的隻有咽喉裏血液冒泡的聲音,他的手也在掙紮著抬起來像是要抓住什麽,可最終,他什麽也沒有抓住——溫子恆的手無力的垂了下去,他的眼睛驚恐的瞪著,人卻已經沒了聲息。


    時翎的嘴角綻放出了滿意的笑容,他沒有言語,隻是淺笑著望著諸位將士。眼前的形勢已經明了,將士們也不傻,紛紛放下武器,恭恭敬敬的跪下身子。


    南越皇卻冷笑著望向沐隱,挑眉問道:“老三此舉又是什麽意思?”


    “溫家公子,陰狠狡詐,詭計多端,沉迷權勢不知輕重,今日竟想趁著父皇臥病之際下毒謀害,兒子愚鈍,竟然此時才看出此人心思,故而一劍結果了他……”沐隱一邊說著一邊靠近了南越皇,在南越皇開口之前壓低了聲音說道:“溫子恆生時已經同我說了時翎的身世,我也知道了您與他之間關於時翎身世的交易,今日人多口雜,我為了防止他狗急跳牆當著眾人之麵說了時翎的身世這才結果了他。我這麽做隻希望您能從寬對我,無論生死,隻求您可以給個痛快,也求您……給我留下最後的顏麵,好讓我黃泉路上與娘親相見時,她不會對我失望。”


    南越皇聽言,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你如今倒是聰明了些。知道正確的與朕談交易。”


    南越皇說完此話,便衝著眾人道:“溫家仰仗聖恩,胡作非為,溫家公子更是荒謬殘忍,目無法紀,幸得歡明王與謙王前來救駕這才平息了這場荒唐事。故而,朕就此下令,封鎖溫尚書府,撤除溫進尚書一職,押入天牢,擇日處死,並與其子溫子恆同時列入國史,使其受後人唾罵,至於柔妃溫氏,從今日起打入冷宮,不複再見……而歡明王妃,因歡明王救駕有功,可免除死罪,但其父罪行,她也必須承擔後果,自今日起開始禁足於宮中偏殿,日後再發落。”


    南越皇頓了頓,望向時翎:“朕如此處置你的王妃,你可有異議?”


    時翎搖搖頭,沒有言語。


    南越皇很滿意時翎的態度,他又望了一眼沐隱,繼續道:“歡明王救駕有功,自然得論功行賞,於明日早朝再議。謙王誅殺反賊溫子恆自然也要論功行賞,隻可惜,在此過程中,謙王也慘受重傷,朕頗為體恤,故免其一切職務,自今日起,謙王隻在自己的宮中安心養傷即可,其他的事情一再不需過問。謙王,你可有異議?”


    沐隱低著頭,默默道了句:“臣謝父皇體恤。”


    南越皇的臉上複又堆上了嘲諷的笑容,他輕輕拍了拍沐隱的肩膀,低聲道:“從今日起,你就安心養傷吧。”


    聲音雖然溫和,然眸子裏卻全無慈愛之光。


    南越皇又抬眸望了寢殿內的各位將士,道:“你們作為臣子便該知曉自己的責任,明白自己該做什麽,能說什麽,今日之事,若是日後旁人問起,你們可知該如何迴答?”


    “臣明白。”


    南越皇望著寢殿內的一片祥和,麵上掛著的是欣慰且驕傲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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