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娘親也會難過的。少女的眸子裏驟然浮上了一層水霧。


    “其實,我從來都沒有見到過娘親的模樣。”少女低著頭,聲音帶了幾分顫抖:“很小的時候,我爹就告訴我,娘親是個愛慕虛榮的女人,讓我不要想著她。我也真的一直恨了她很多年,可後來我聽外公說,娘親也是沒有辦法才選擇拋下我的。”


    “母親一直都很記掛你。”沐隱吸了吸鼻子,展開了桌上攤著的一幅畫卷,畫卷上是一個眉眼溫柔笑靨如花的女子。沐隱指著畫卷,淺笑道道:“其實,你的眉眼與娘親很像。”


    少女一時間沒能言語,隻怔怔的望著畫卷,任憑淚水占領了她的眼眶。


    待過了很久,少女的情緒平複了,沐隱才從衣兜裏取出一枚香囊遞到了少女的手上。


    “這枚香囊是我在母妃離世後才從她的遺物裏發現的。這麽些年,她將一切都藏得很好。”沐隱淺笑,眉宇裏卻藏著淡淡的憂傷和無奈:“我也終於明白了,對於父皇的冷落,母妃是怎樣做到視而不見的。”


    “在很久以前,母妃也曾捧著一顆熱誠的心對待父皇,她明媚,溫柔,會吃醋,會撒潑,父皇對她的一點點好她都會記在心裏。可是在這樣深沉的後宮裏,皇上想要對一個人好實在是太簡單了,那麽收走一個人的好便更加的簡單。於是接下來母妃收到的則是皇上長久的冷落,她被發配到皇家最偏遠的一處山莊裏,罪名是善妒,心狠。而她,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遇見你的父親的,我想,也是在那個時候你就出生了。”


    “我尚在繈褓的時候都是老嬤嬤們帶的,等母親迴來的時候,也就是我記憶開始的時候,以至於後來母親都訝異我記事記得早。我也不知道皇上為何好端端的將母親接進宮來,他隻給了母親為時不長的寵愛便又是長時間的冷落,而後還將她送到了冷宮之中。我日夜哭喊著求見母親,他都不同意。隻是他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也是蠢得,其實早在他將母親趕出宮的那一刻,母親就已經對他徹底寒了心,所以後來無論他怎麽對待母親,母親都已經不在意了。”


    “那你又是怎麽知道我的存在的?”


    “等母妃死後,我整理她的遺物才發現,原來在這個世界上,我竟然還有一個妹妹。我給你的那隻香囊裏,有兩顆代表相思的紅豆,如果不仔細看,你根本就看不出其實那兩顆紅豆上是刻了名字的。一顆是母妃的名字,另一顆,興許是你父親的名字吧。”


    少女聽了,忙將紅豆拿出來細細打量,片刻後,她連連點頭。


    “我也在母妃房中的密盒裏翻出了書信,大多都是你父親寫來的,母親也寫了很多迴信,卻都沒有送出去。最後一封信,大概是在你六七歲的時候吧,你的父親托人送信給母親,隻道自己命不久已,希望母親可以好好安頓你。這麽說來,記憶中我似乎還真的看見母妃哭過,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而在那不久之後,母親曾去過尚宮局,隻不過當時我還小,並沒有在意。可如今我翻到了書信便知曉了其中的貓膩。尚宮局中記載,母親曾特意命人安排一六七歲的姑娘入宮,本來是想安排在自己的身邊的,隻可惜,太子那邊快上一步,那名姑娘,也就是你便被接到了東宮之中,而母親怕人懷疑,自然也就不敢多嘴。我一開始還很不能理解,母親為何不讓我針對太子,為何總是對我冷淡,現如今我才明白,她不過是想保護你。”


    “而當我翻閱到了母親的書信,尋到東宮去的時候,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你就是我的妹妹。興許,這就是血肉骨親的緣分吧。母親總讓我不要同太子針鋒相對,可他不明白,我若不處處針對太子,那麽被針對的就隻能是我。還有,如若我不處處壓製著太子,我又怎能獲得權力,我又怎能替她報仇?”


    沐隱一邊說著,一邊擦淨了眼角的一顆淚,而後,他衝著少女溫柔一笑:“柔兒,謝謝你。如若不是你,我的計劃也不會進行的如此順利。如若娘親知道了我們為她做的一切,她一定會開心的。”


    蘇柔隻低著頭,沒有言語。


    沐隱知道她在想什麽,於是他長歎一口氣,眉宇間似乎也堆結了憂愁和不忍:“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總覺得對不起沐風,畢竟,沐風那樣好看的人兒,你待在他身邊服侍了那麽久,早就動心了吧?”


    蘇柔微怔,良久才道:“哥哥你在說什麽,你,你不要胡說!”


    “我沒有胡說,我隻是想要提醒你不要在一顆將死之樹上傷了自己的脖子。”沐隱複又歎了一口氣:“如若沐風隻是個簡單的皇子,那麽我大可不會追究他,隻可惜他偏偏是太子,南越國未來的皇上,是沐沉樟放在心尖兒上在意的太子,你說我能夠放過他嗎?我必要讓沐沉樟體會失去最愛的痛苦。況且,母妃還在的時候,也沒少受皇後的欺侮,她的死因更與衛靈桃脫不了幹係!如今,我要一並替母妃討迴來。所以,柔兒你是會選擇幫助我的,對嗎?”


    沐隱麵色溫柔,眸子裏有殷切的期盼,一時間,蘇柔心中有糾結也有痛苦,沐風溫潤的眉眼和琴妃溫柔的笑容在她的腦海裏不住的轉圈圈,最終,恨意還是驅散了糾結。蘇柔麵色清冷,眸光堅毅——她堅定的點了點頭。


    滿意的笑容恰到好處的爬上了沐隱的嘴角。


    “今日我們的敘舊也差不多該結束了。衛靈桃那邊可有什麽動靜?”沐隱抿了口已經有些微涼的茶水,繼續道:“原以為這次可以將沐風送上路,卻沒想到時翎竟然為沐風求情,這個衛靈桃啊可真是不簡單。先是將我耍的團團轉,現在又抱緊了時翎的大腿,可真是生命力頑強。”


    “哥哥也別太著急。”蘇柔道:“衛靈桃確實是個能夠善於偽裝的主兒。這到了歡明宮中,她每日除了吃便是睡,閑暇時養養花,看起來雲淡風輕,像是什麽都不在乎。可偏偏,這極大的秘密是隱藏在不在乎之下的。”


    “哦?”沐隱挑眉:“看來柔兒還真的是發現了什麽了?”


    蘇柔點點頭:“衛靈桃在培育一種茗兒‘婪心’的奇花。”


    ……


    第二日,沐隱便匆匆趕到了溫尚書府中的密室,去尋意古和藍念二人。


    二者聽到了‘婪心’花的名字,不覺大驚,其言語正與昨夜蘇柔說的一般無二。


    婪心之花,媚神媚心,殺人不見骨血,可比過羅刹。然其卻忠於一主。


    沐隱蹙眉,神情焦灼的望著藍念和意古:“那兩位先生可有什麽好法子讓這盆奇花能夠易主?”


    “方法自然是有的,隻不過……比較傷人。”


    “但說無妨。”


    “‘婪心’之花本性貪婪,忠心於不忠心都隻看想做他主人之人的誠意了。王爺,如若你想讓‘婪心’花易主,隻要您好生喂養它即可。”


    沐隱心中已有成算,大笑著離開。


    於是就在沐隱離開溫尚書府的第二日,衛靈桃辛辛苦苦培育的‘婪心’花忽然不見,對於衛靈桃來說,拯救沐風唯一的信念也被掐斷,一時間,她難掩心中愁苦,哭哭笑笑,不似常人,蘇柔和流眉憂心如焚,生怕衛靈桃會做出什麽傻事,隻得常伴在衛靈桃的左右。


    蘇柔知道衛靈桃丟失的花的重要性,流眉卻不知曉,於是蘇柔便匆忙的喚人去尋,偏巧在流眉的房中發現了培育‘婪心’花的細碎土壤,這時歡明王府中其他的丫環才道:


    “怪不得流眉那日慌慌張張的裹著什麽東西就跑到房裏去了,卻未曾想過是主子的花兒丟了。許是流眉毛手毛腳的打算了主子的愛花卻又害怕責罰便匆匆將花給處理了。”


    “衛姑娘,奴婢昨日是打碎了一盆花,可是……可是奴婢真的不知道是您最喜歡的。以前在東宮的時候,奴婢也經常打碎東西,您也跟奴婢說過這樣的小事不用向您報備,所以……”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流眉,已經出來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一點都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呢!……你讓我說你什麽好!你知不知道那盆花對於姑娘來說……”


    “蘇柔,不必與她多說。”衛靈桃急切的打斷了蘇柔的話,旋即冰涼的眸光灑在了流眉的臉上。衛靈桃蹙眉,似有不忍:“流眉,從今日起,你我之間的主仆情分,朋友情份便徹底斷掉了。”


    “衛姑娘……”


    “念及你是沐風哥哥身邊的舊人,我不會為難你。我會派人將你送出宮去,以後,你都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麵前了。”


    “衛姑娘……”


    “你若是再多一句話,我不確定我會不會收迴我的決定!”衛靈桃忽然抬高了嗓音,情緒激動,她蹙眉望著流眉,眉宇間隱忍著憤怒與不忍,眸子裏也有淚光閃爍,良久,她才輕啟嘴唇:“為什麽……流眉……為什麽是你……”


    話還未說完,衛靈桃忽然吐了一口鮮血,暈死過去。


    流眉見狀,自然是焦急萬分,然而蘇柔卻匆忙推開了她,不讓她向前。緊接著,蘇柔又趕忙吩咐了兩三侍衛將流眉拖走,絲毫不理會她的哭喊。


    做完這一切,蘇柔忽然長籲了一口氣,嘴角竟然浮上了一抹笑容。


    衛靈桃這一昏迷就是兩三日。


    時翎一直守在衛靈桃的身旁,也沒有心思去管宮中婢子的事情,於是蘇柔便更加放心大膽的去三皇宮了。


    沐隱將‘婪心’花培育的很成功,而他聽聞了衛靈桃昏迷不醒的消息更是大笑連連,一個勁的感歎著上天相助。


    蘇柔卻仍有些擔憂,生怕‘婪心’花事情敗露,畢竟,謀害君王,可是死罪。


    然而此時的沐隱已經被眼前的勝利衝昏了頭腦。


    他道:“此次機會來之不易,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溜走。”


    “你以為除去太子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嗎?你該明白,除去沐風是主要的,可除去沐沉樟才是我最想要的。”


    “皇權就在眼前,你讓我如何不心動?此刻我隱忍了除去了沐風,那麽以後沐沉樟就一定會將皇位傳給我嗎?不會的,還有時翎在我的頭上壓著呢。所以,我何不趁此機會,除去沐沉樟,謀得皇位。那位西都攝政王憑借此花謀得了皇位,並且來的名正言順,為何我就不可以呢?”


    “蘇柔,難道你忘了我們的娘親是被誰害死的了嗎?”


    蘇柔一怔,旋即望著沐隱,頗為堅定的說道:“哥哥,我支持你。”


    沐隱很是滿意。


    “那麽,現在可還需要我做什麽?”


    “當然需要你了。”沐隱靜靜的望著蘇柔,淺笑:“我知道衛靈桃病了,時翎很是關心,除了他自己不讓其他人靠近衛靈桃半步。我也不會為難你,你隻需要守在歡明宮中,時刻關注著衛靈桃房中的動靜即可。至於她的生死,如何處置就看你的了。”


    沐隱一邊說著一邊將一白色瓷瓶遞到了蘇柔的手中:“衛靈桃那臭丫頭實在是有意思,如若不是因為時翎,我倒願意和她鬥鬥法再捉弄捉弄她。隻可惜,隻要她存在,時翎的心便隻能留在歡明宮,至於他真正的家,歡明王府,他是一點也不在乎了,而那樣的話,惜玉就會難過,就會痛苦。所以,衛靈桃不得不死。”


    “這白色瓷瓶中裝的可是兩位對藥學頗有研究的老先生研製出來的上等毒藥,無色無味,卻能傷人肺腑,奪人心血,死狀慘烈。你可得小心行事,莫要露了馬腳。”見蘭兒的臉上似有懼意,沐隱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莫要擔心,你要記著,我是你的哥哥,我自然是會保護你的。所以,你盡管去做,後麵的事情有我幫你擔著。”


    正說著,沐隱身邊的司炎便帶著一頭發蓬亂氣息奄奄的小宮女走到了蘇柔的麵前,正是衛靈桃要趕出宮去的流眉。


    蘇柔的麵上懼怕的神色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的笑容。


    蘇柔望著沐隱,緩緩道:“王爺您請放心,奴婢一定會按照您的吩咐將此事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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