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靈桃昏睡了一天一夜,終於悠悠轉醒。


    醒來的時候,時翎還守在她的床邊,帶著倦意睡了過去,他的手上還捉著處理了一半的公文。


    衛靈桃望著熟睡中的時翎,他的臉如白瓷玉一般,長長的睫毛不安的顫動,他的眉頭也微微蹙起。一如當年那個失去了家園不安膽小的孩子。


    一時間,衛靈桃竟然捕捉不到自己情緒的變化,或開心或憂慮,又或者什麽波瀾也沒有。


    時翎本來睡得就淺,衛靈桃醒來雖然沒鬧出多大動靜,但是前者仍被驚醒了。


    時翎睜開眼,對上了衛靈桃沉靜無比的墨黑色的眸子。


    “阿桃,你醒啦?”時翎的歡喜從笑容裏溢了出來:“可感覺身子好些了?”


    衛靈桃緩緩點頭。


    時翎的歡喜綻放的更加燦爛:“我讓小廚房準備了你最愛吃的菜肴和點心,藍田國也進貢了一些上好的綢緞,等我們用完膳了我就帶你去司衣庫做一身好衣裳!”


    “時翎。”衛靈桃對時翎高漲的情緒視而不見,她的麵色依舊沉靜,然眸子裏的光芒卻有些閃爍。


    衛靈桃薄唇輕啟:“我剛剛做了一個夢,我夢到在去西域的路上,沐風哥哥被人殺死了。”


    時翎臉上的笑容驟然凍結,他蹙著眉頭望了一眼衛靈桃,旋即目光躲閃,沒有定點。


    良久,他才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道:“你不要胡思亂想,你放心,我會派人保護好沐風。”


    “沐風哥哥要同我和離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所以你才將我帶到沐風哥哥的麵前?”


    時翎又是一愣,他翕動著嘴唇正欲說什麽,卻看見衛靈桃沉靜的目光灑在他的臉上,一瞬間,他竟不知言語。


    “我了解沐風哥哥,如果隻是簡單的流放西域,他或許不會選擇拋下我的。他之所以這麽堅定的想要趕我走,隻是因為他明白,就算皇上此刻饒了他的性命,去西域的路上也一定會有人想要他的性命。畢竟,他身上流淌著的可是皇室的血液,畢竟……他曾是南越國唿風喚雨的太子殿下。”


    “可你也說了,如若隻是簡單的流放西域,他或許不會選擇拋下你。你自己都無法肯定他是否會拋下你不是嗎?”時翎仔細打量了衛靈桃一眼,嘴角的笑容或悲或喜,意味不明:“阿桃,沐風既然已經選擇了同你和離,你便不要再在他的身上花太多的心思。”


    “是啊,他已經同我和離,我便不再是她的妻。”衛靈桃忽然長歎一口氣,屋外的陽光如水般灑在泛黃的窗戶紙上,留下了一團暖暖的光暈。衛靈桃的眸子裏忽然泛起了暖意,她衝著時翎展露出了極其溫柔的笑容,旋即道:“我的新生似乎已經開始了。時翎,我想要養花。”


    ……


    衛靈桃無家可歸暫時隻能以婢子的身份居住在歡明宮中,但因為她和太子殿下的關係,所以她無法在歡明宮以外的地方拋頭露麵。


    衛靈桃選了歡明宮中最為偏僻的一間屋子住下,平日裏閑來無事就曬曬太陽,養養花草,日子過得平靜且愜意。偶爾時翎下了朝也會來到衛靈桃居住的地方瞧瞧陪著她說說話打發打發一潭死水沒有波瀾的時光。


    蘇柔和流眉也跟著衛靈桃來到了歡明宮中,她們二人瞧著衛靈桃的變化,心裏難免會有些小心思蹦出來。


    比如,流眉會偶爾探探衛靈桃的心意,想要知道衛靈桃的心思是否還在沐風的身上,蘇柔卻一直不急不躁,衛靈桃不願多說,她自然也不會多問。


    這日,天空湛藍,陽光大好。


    衛靈桃睡了個懶覺起來便匆匆來到了院子裏看她前些日子種的小花。說來也奇怪,明明已經入了冬,可這朵前幾日才種下去的小花竟然已經露出了花骨朵。花苞是如鮮血一般的紅,妖嬈且詭異。


    衛靈桃喜形於色:“太好了!我的小花花就快要綻放了!可不枉我這些日子辛苦的栽培!”


    衛靈桃伸出手想要去撥弄小花,可就在指尖快要觸碰到花身的前一刻,她忽然縮迴了手,並且還神色倉皇的朝四周看了看。見四周沒有其他人時,她才長籲一口氣。


    可這一切,都被蘇柔瞧在眼裏,包括衛靈桃想要藏在衣袖裏被紗布包裹住的手腕,白花花的紗布上還透出了一絲血紅。


    “衛姑娘可是在害怕什麽?”自從入住歡明宮,衛靈桃便不讓蘇柔和流眉喚她太子妃了,所以蘇柔便以“衛姑娘”來稱唿她。


    衛靈桃有些慌亂的看了蘇柔一眼,急忙搖了搖頭。


    然蘇柔卻直勾勾的盯著衛靈桃看,眸光清涼且透徹,似是要發現什麽。良久,她才抓住了衛靈桃的手,掀起了她的衣袖,在看到衛靈桃裹在手上的白紗布上麵的血後,蘇柔蹙起了眉,有些擔憂的道:“衛姑娘,你這手怎麽受傷了?”


    “我……我沒事,我不過是不小心劃傷了手而已。”


    “衛姑娘,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們?”蘇柔的眸子裏此刻波光粼粼,眉宇裏也藏滿了委屈和不忍:“奴婢知道您如今已經不將自己當作是太子妃了,可是……你也不能因此而傷害自己。若是太子殿下哪日迴來了瞧見你這副模樣是會心疼的!”


    “太子殿下吩咐過奴婢要好好照顧你,所以您一定不要做出傻事。”


    “你這丫頭說到哪裏去了?”衛靈桃有些哭笑不得,旋即,她找了個理由打發走了守在她身邊的其他丫環,又尋了個理由打發走了流眉。待人都散盡後,衛靈桃才將蘇柔拉到自己的屋裏。


    “我知道你一直很納悶為什麽我對沐風哥哥的態度說變就變了。”衛靈桃頗有些神秘的笑笑,而後接著說道:“你可曾聽聞西域有一種奇花名為‘婪心’?”


    蘇柔看了衛靈桃一眼,迷茫的搖了搖頭。


    衛靈桃又道:“‘婪心’花劇毒,致幻,能迷人心智,擾人清神。傳言西都攝政王早早的便想攬下政治權利,獨霸朝野,隻可惜,皇上一直都未曾給過他機會。恰逢此時,西域使者來到西都,並且贈送了攝政王一盆奇花,此花色澤豔麗,香氣迷人,隻要培養得當,就算是寒冬臘月也能花開不敗,而那培養的方法便是用自己的骨血。”


    “後來這位攝政王當真用了自己的血培育出了‘婪心’花,並且將其贈送給了當朝皇帝。皇帝得了如此寶花自然是開心不已,就連睡覺也不舍放下,後來,就連上朝,那位皇上也要將花捧在手心,大臣們自然察覺出那花有異樣,然而卻是勸說無效,甚至有位大將軍想要毀了此花最終卻被皇上所殺。再過了不久,皇上便宣布退位,將皇位傳給攝政王,而後不久,那位皇上便一病不起,死的時候啊,還捧著那盆花呢。”


    “所以……那盆花中真的有貓膩?”


    衛靈桃笑著點點頭:“‘婪心’便是那花的名字,媚神媚心,殺人不見骨血,可比過羅刹。”


    蘇柔已是麵色煞白,她們望著此刻衛靈桃臉上浮現而出的詭異笑容,害怕不已:“所以,姑娘你……”


    “你猜的沒錯。”衛靈桃緩緩解開手腕上綁著的繃帶,而後,一條長長的傷疤宛如毒蛇般攀在衛靈桃的手腕上:“‘婪心’認主,如今,我喂了它我的骨血,那麽她便隻認我是它的主。”


    “衛姑娘,你可千萬不能做傻事啊!”一向穩重的蘇柔竟然開始哭哭啼啼:“自古以來,謀害皇帝可是誅九族的事情,你……你可不能因為一時衝動而做出傻事。更何況,你得喂出多少鮮血給那詭異的花啊,你這樣會遭大罪的!”


    “你放心。”衛靈桃笑著替流眉揩去了眼角的淚水,道:“我不會真的謀害皇上。我在坊間認識一位神醫,他有一本古籍,上麵記載著‘婪心’花,我也從中知曉了當時西都之王之所以會死去,是因為那狠心的攝政王給‘婪心’喂多了他的骨血,所以才會讓‘婪心’的毒如此濃鬱。我不想要皇上的命,我隻想要他的一聲命令,我想讓他放了沐風哥哥。”


    “可是……”


    “你不必再勸我。這一次,我一定要救下沐風哥哥,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去西域送死。”衛靈桃的眸子裏滿是堅定。


    “所以,衛姑娘您其實並沒有放下太子,其實您的心裏一直都在為太子殿下的安危盤算著,對嗎?”蘇柔的臉上竟生出有些誇張的笑容,見衛靈桃有些迷惑的看著她,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道:“奴婢竟有些失了分寸,讓衛姑娘您見笑了。”


    “哪裏會見笑。”衛靈桃眉眼彎彎,溫柔的手掌拍了拍蘇柔的肩膀,道:“我知道你對沐風哥哥忠心不二,沐風哥哥若是知道你和流眉會如此牽掛他,定會欣慰的。”


    蘇柔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對了,奴婢還有一事不明白。”


    “什麽事?”


    “您剛剛……為何要撇開流眉?”蘇柔探究的目光盯著衛靈桃,竟讓後者有些不自在。


    衛靈桃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了一聲,眉頭也不自覺的蹙起,可是她的嘴角卻掛著尷尬僵硬的笑容。


    良久,衛靈桃才拍了拍蘇柔的肩,笑道:“你在說什麽呢,我哪裏有撇開流眉。我隻不過是……隻不過是忽然嘴饞,想吃流眉煲的玉米蓮子湯罷了……對了,今日我對你說的事情你暫且不要告訴流眉,她膽子小。”


    “好。”蘇柔淺淺應聲,麵上是一片的風平浪靜,隻那雙眸子裏卻有壓抑著的喜悅漸漸浮了出來。


    ……


    又入深夜。


    歡明宮中衛靈桃住的寢宮內,一窈窕的黑色身影鬼鬼祟祟的竄了出來,見四周無人,便匆忙行至一偏僻牆角處,緊接著,便聽得一陣樹葉沙沙的聲響,而後,又一抹黑色影子從牆外翻身進來,隻片刻功夫,便將那窈窕的黑色身影給帶出了歡明宮中。


    而夜風卻是在這時起的,吹的樹葉沙沙作響,吹的烏雲知趣散開,然而今夜卻沒有月亮,所以夜色依舊灰沉。


    歡明宮中,流眉在屋內睡的正香,發出輕微的鼾聲,蘇柔的房中卻是安靜非常,而至於衛靈桃,一向淺度睡眠的她被樹葉的聲響給驚醒後便再也睡不著,隻呆呆的躺在眨巴著明亮的眸子瞪著深夜,黑暗掩蓋了她麵上的表情。


    而此刻,在三皇宮中,隨著黑影潛入,三皇宮宮中的書房也亮起了燈火,一前一後的兩個身影迅速躥到了書房之中。


    “本王等你來一次著實不容易。”沐隱端坐在書桌旁,一手端著茶盞,另一隻手則端著玉瓷砂壺,他甄了滿滿的一杯茶水遞到了一黑色身影的手中,道:“本王新得的茶葉,你嚐嚐這茶水滋味兒如何。”


    黑色身影緩緩脫下了裹著她的一襲黑袍,而後,一月色衣衫的溫柔少女出現在了沐隱的眼前。她輕輕抿了口茶水,眉頭似乎皺了一下,旋即,她放下杯盞,衝著沐隱清淺一笑:“謙王殿下的茶水自然是好茶水。”


    “與東宮的茶水相比呢?”


    女子微微愣了愣,旋即又笑道:“自然是謙王府的水好喝。”


    沐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負手緩緩行到了女子的麵前,冰冷的眸子裏飄進了幾分柔和。


    “你在我麵前不必如此拘束。今夜寒涼,怎麽也沒多穿一件衣服?”沐隱一邊說著一邊卸下了披在自己身上的毛絨長袍將其蓋在了少女的身上。少女有些惶恐不敢接受,沐隱卻用袍子將她緊緊裹住,旋即一雙大手輕輕撫了撫少女的臉頰,他笑道:“怎麽?都這麽長時間了,你還是怕我不成?我時常不在你身邊更無法光明正大的去找你,所以你自己可要好好照顧自己,千萬不要病了瘦了,否則我會心有不安的。”


    像是想到了什麽,沐隱的神色忽然變的有些哀傷,眸子裏似乎也泛起了一層朦朧的水霧,沉默良久後,沐隱哽咽著又添了一句:“我們的娘親也會難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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