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靈桃從陰沉沉的牢房裏出來,被外麵明燦燦的陽光晃花了眼。


    她一時間有些迷茫,望著眼前被陽光浸泡的寬闊的路竟不知該往哪兒走。過了好半晌,她才像是想起了什麽,低聲喃喃道:“哦,我忽然想起來,我同沐風和離了,東宮我去不了了。嗯……要不我迴衛將軍府吧?”


    衛靈桃一邊說著一邊便急匆匆的往前走去,可沒走幾步她便頓了步子。


    衛靈桃有些茫然的撓了撓頭,旋即像是想到了什麽拍了拍腦袋。


    “我差點忘了,衛將軍府我也迴不去了,父親和哥哥隻當我是叛徒呢。”衛靈桃低下頭有些嘲諷的笑了笑,瘦弱的小臉已經變得慘白。


    時翎一直跟在衛靈桃的身後默默注視著她,此刻自然是心疼不已。隻是,前方那抹素淨的身影看起來瘦弱纖細,但是卻透露出冰冷的氣場。這也是時翎一直默默守在身後而不敢向前的原因。


    可是此刻,時翎再也顧不上衛靈桃對他的態度是厭惡還是鄙夷大步跨上前而後一把拉住衛靈桃的手將她攬入懷裏。


    “阿桃……你不要這個樣子……”時翎忽然頓了聲,因為此刻他已經清楚的看清了衛靈桃滿臉的漣漪。


    “阿桃……”時翎輕輕喚了聲,旋即從衣兜裏掏出帕子想要替衛靈桃揩去眼角的淚,後者卻匆匆推開了他。


    時翎也不惱,隻將手帕塞到了衛靈桃的手上。


    衛靈桃沒有揩去眼角的淚,隻麵色平靜的望著時翎,旋即,她的唇角掛上了清淺從容的笑容。


    “你說可笑不可笑啊?曾經我喜歡的少年義無反顧的拋下了我,我用我的尊嚴和驕傲去挽留最終都沒有結果。如今,我愛的入骨的夫君也狠狠的將我推開。可是他們曾經都說過不會離開我永遠都會陪著我的。看來我這個人天生就不配得到好東西。”


    衛靈桃的眸色沉靜,眸光卻是


    時翎微微蹙了蹙眉,旋即像是想到了什麽,他的眸子裏忽然湧出了歡喜的光芒。


    “阿桃你……”


    “哈哈哈……”時翎正欲開口說什麽,卻被衛靈桃突如其來的一陣笑聲給打斷。


    他怔怔的望著衛靈桃,眸子裏的心疼多於吃驚。


    此刻的衛靈桃已經全然不顧各路宮人驚訝的目光隻大笑著自顧自的往前走去。


    她單薄的身影浸泡在暖融融的陽光裏,可是溫暖卻一點也沒有攀上她的身體。


    她行走在陽光裏,心卻深深地埋在黑暗裏。


    眾人皆以為她活在光芒萬丈裏,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經死在了冰天雪地裏。曾經,她是他們的太陽,她明媚向上,靈動溫暖,可最終,她也失去了發光發熱的能量。


    衛靈桃望著漫天燦爛的陽光,哭哭又笑笑。過往的日子隨著微風在她的眼前晃來晃去,最終碎成一片片空洞的黑點。


    “阿桃!”望著前方瘦弱的身影忽然倒下,時翎再也克製不住內心的情感大步衝向前在衛靈桃倒地的前一刻接住了她。


    此時,除了衛靈桃,就連時翎的臉上也掛滿了淚水。


    ……


    是夜,夜色濃稠,月光清涼。


    歡明宮中,燈火明亮如晝。


    時翎端坐在衛靈桃的床旁,一雙眸子裏藏滿了擔憂,眉宇間也透露出疲憊。


    一旁的婢子看不下去,忍不住開口喚道:“王爺,衛姑娘這邊就由奴婢照看著吧,從迴來到現在您不吃不喝也不歇息,您的身子會垮掉的。”


    然時翎卻沒有迴答,一雙眸子隻靜靜地望著衛靈桃。


    婢子忍不住歎了口氣,正準備離開卻見時翎喚住了她:


    “小廚房的飯菜可準備好了?”


    婢子點了點頭:“王爺可否要來點?”


    “不了。你吩咐小廚房,準備的飯菜要保持著溫熱與新鮮,等阿桃醒了便上菜。”


    婢子還想再說什麽,卻見此刻時翎已經又將目光投在了衛靈桃的臉上,於是她便知趣的閉了嘴,選擇了離開。


    可就在這位婢子推門出去的一瞬間,又一位婢子慌慌張張的躥進門來。前位婢子不禁蹙眉怒道:“哪裏來的不講規矩的東西!沒見衛姑娘還睡著嘛!王爺都小心翼翼不敢打擾偏你這般不知天高地厚!”


    “玉竹姐姐饒命王爺饒命啊!奴婢……奴婢實在是沒有法子了才來求見王爺!”


    “如若你在多話,信不信本王拔了你的舌頭。”


    時翎頓時就沉了臉,見衛靈桃並未被打擾仍在安心熟睡這才稍緩了臉色。


    小丫頭連忙閉嘴。


    時翎幫衛靈桃掖了掖被角而後才衝著那位哭哭啼啼的招了招手示意她到屋外說話。


    窗外的風有些涼,小丫頭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說吧,什麽事。”


    “王爺,王妃……王妃她在宮門口呢,因為您說不讓任何人前來打擾所以奴婢不敢讓王妃進來,可是王妃竟然在宮門口大聲叫喊,說如果今日見不到王爺她便跪在宮門口大喊大叫到天亮,就算是皇上來了,她也不離開。”


    “皇上來了她也不離開?”


    “嗯……”


    “哈哈哈……”時翎忽然放聲大笑起來,讓麵前的兩位婢子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於是她們將頭埋得更低了,生怕時翎一個不高興將怒火撒到了她們的身上。


    畢竟王爺和王妃的關係如何,她們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她如果真的不願意離開的話就讓她一個人跪在外麵吧。隻不過……你們告訴她,如若她擾了本王的安寧,本王可是會將她的舌頭給拔掉的。”時翎說這話的時候無比的溫柔,然其眸子裏卻藏滿了冷酷。就好像,在門外叫喊的那個人並不是他的王妃而是一個外人。


    兩個丫鬟麵麵相覷,沉默了半晌後,一婢子忽然驚恐萬分的說道:“王爺還是饒了奴婢吧!這話若是讓奴婢說給王妃聽,隻怕……隻怕奴婢活不過明日了!”


    “是啊王爺!”另一位婢子也附和,許是因為害怕,兩人的眼眶裏都泛起了淚光:“前些日子,王爺您留在宮中不迴府,讓阿南去給王妃報信,結果王妃將怒意都灑在了阿南的身上……當天晚上,阿南便不行了!奴婢們實在是害怕,所以還請王爺不要為難奴婢們!”


    “你放心,本王不會為難你們。”時翎被兩位婢子的哭哭啼啼擾的心煩,也正在這時環青城和化名為十六的秦頌趕來了。


    兩位婢子忙給兩位侍衛官行禮。


    “你們就放心吧,王妃已經被我們打發迴去了。”秦頌的聲音被悶在銀鐵色的麵具裏,雖然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卻仍能聽清其中的溫柔。


    一婢子有些驚訝的望了望二人:“剛剛王妃還……”


    “你們倆人軟軟糯糯的怎能對付的了溫……王妃。”環青城不屑的瞥了二位婢子一眼,旋即道:“對付她來軟的可不行!我說割她她偏不信,於是我便拔出了劍,我這臉還沒晃到她的眼前呢,她便暈過去了。實在是沒意思。”


    二位丫鬟又是麵麵相覷,但此刻二者的眸子裏已經全無懼怕之意。


    “對了,王爺……”秦頌還想說什麽,可他見二位丫鬟正直勾勾的盯著他於是便頓了頓。二位丫鬟也識趣,很快便退下了。


    時翎知曉秦頌想要說什麽,他先推開門瞧了瞧衛靈桃的狀況,見後者還在沉睡便鬆了口氣,而後他退出來將門輕輕掩上。帶著秦頌和環青城到了不遠處的小亭子裏。


    “王爺,衛姑娘她……可還好?”


    “你放心,她沒事。”時翎衝著秦頌笑笑:“不過是最近操勞抑鬱過度,服些安神的藥好好睡一覺便好了。”


    秦頌鬆了一口氣。


    時翎又問道:“我交給你們的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辦好了。隻是……”秦頌有些猶豫的望了時翎一眼:“如若太子殿下真的有什麽意外,衛姑娘會不會……”


    “她不會知道的。”時翎負手而立,清冷的眸子靜靜的望著天邊的月,他的影子被貼在地麵上,像是一層冰冷的霜。


    “其實就算我們不動手,三哥那邊也不會沉住氣的。與其讓沐風在三哥的手上受盡折磨離去,不如就讓他在我的手裏直接了斷的離去。”


    “可是皇上不是下令將太子殿下流放西域嗎?如若太子殿下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難道皇上不會追究嗎?更何況……王爺不是在皇上麵前為太子殿下求情了嗎?”


    “十六,你在宮裏已經有些時日了,怎麽有些事情還是不懂呢。”環青城瞥了秦頌一眼:“王爺在皇上麵前為太子殿下求情是做給衛姑娘看的。再者說,皇上本來也不願真的殺了太子殿下,隻是怕文武百官和白雲村的村民不服才出此決策,王爺這一番求情正好應了皇上的心意。如此,王爺不進給衛姑娘留下了好印象,更給皇上留下了好印象。日後,若是太子殿下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她們二人絕不會懷疑到王爺的頭上。”


    “太子留下了性命便是給日後留下了禍患。所以他不得不死。這去西域之路,路途艱辛,環境艱苦,太子在大牢裏待了這麽些天,留下了病根很正常,這在路上再感染個什麽急症也很正常。所以……”


    屋裏頭忽然傳來衛靈桃的急促的咳嗽聲,時翎趕忙讓環青城閉嘴,而後想要急匆匆的往衛靈桃的身邊趕,環青城卻攔住了他。


    “王爺,衛姑娘那邊有丫鬟照看著,還請您不要分心。”


    時翎雖有些不悅,但他也確實沒有聽到衛靈桃其他的動靜了,這才放下心來。


    環青城又道:“王爺這些日子為了衛姑娘耽誤了不少功夫,眼下衛姑娘已經平安迴到了王爺的身邊,所以日後還是希望王爺能夠安安穩穩的辦我們的大事。”


    “我知道了。”時翎皺眉,眉宇間藏著極大的不耐煩:“我知道我自己做什麽。”


    秦頌頗有深意的瞧了時翎和環青城一眼。


    “既然王爺知道自己該做什麽,那麽屬下也就不多打擾了。”


    “等等。”時翎忽然喚住了環青城,此刻,月光正靜靜地灑在時翎的眼眸裏,他如玉般的雙眸此刻正泛著奇妙的光澤。片刻後,時翎忽然長歎了一口氣,道:“不要真的將沐風的性命給取走了,你找個地方將他安置吧……”


    “王爺!”環青城大怒:“你可知你自己在做什麽?你放了沐風無異於給你自己斷了後路……”


    “可當初我的性命也是他留的不是嗎?”時翎淺淺一笑,月光嵌在他的眸子裏蕩漾出了無限溫柔:“我現在也算是明白了他當初救我的心情了。其實當時在祁連山,他是不願意將我帶迴來的吧,可是他還是這麽做了。我不相信什麽慈悲為懷的大道義,我隻相信他是真的很喜歡阿桃,所以,在這一點上,我不能輸給他。”


    時光像是一根長線,將他拉到了和沐風平衡的位置,而他此時此刻也才真正了解沐風的心懷。隻是他仍是不明白,為何沐風會選擇放下衛靈桃?


    他還記得,他曾告訴沐風他選擇離開阿桃是有苦衷的時候,沐風如是迴答他:


    “如若上天賜我一世榮光,那麽我會將一世榮光都贈予她,如若上天罰我一世浮沉,我也願意分她半世。她用會半世的時光來考量,考量她會不會一直和我在一起,無論生老病死顛沛流離。時翎,她最想要的不是平安喜樂,而是無論喜樂還是憂愁,都有一個人願意在她的身邊陪伴她,所以,我不是你,我不會趕她走。”


    可如今,沐風真正淪落到他位置上的時候,還是做出了和他一樣的決定——他最終還是選擇將她趕走。他隻選擇了贈與她一世榮光,卻不舍將半世的浮沉分她半毫。如今的沐風或許也能夠體會當時他的心境了吧?


    他和他,終是在不同的時間相同的狀況下做出了一樣的決定。


    時翎忽然展開了一抹極其燦爛的笑容:“沐風,如今我留你性命,也算是還了當年你救我的一份恩情了。從今以後,你我之間這麽多年的恩怨,算是兩清了,我不再欠你什麽,你也不用還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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