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太子妃這麽快就把今日欺負我家王妃奪走本王王妃歡喜之物的事情給忘了嗎?”時翎的眸光如同一把鋒利的劍刃,直直的刺向衛靈桃。


    在時翎的眼裏,此刻的阿桃並不是真的阿桃,因為真正的阿桃是不會用那樣陌生的眼神望向他的。此刻的阿桃一定是被什麽妖魔鬼怪附體了,眼下她真想用一把劍刃刺死那妖魔鬼怪,這樣他的阿桃就會迴來了。


    然而妖魔鬼怪並沒有被時翎刺死,眼前的衛靈桃依舊是衛靈桃。她聽了時翎的一番話,頓時火冒三丈,氣唿唿的用手指著時翎的鼻子說道:


    “你不要胡說八道,我東宮中的人向來不會惹事,也不會怕事兒。歡明王殿下,我知道,您家的那位王妃哭功了得,扮柔弱扮的是爐火純青,可這並不代表她就有顛倒是非黑白的能力。今日在儲物司,分明是你歡明王府的人先招惹我們東宮之人的,你們歡明王府的丫環不把我們東宮的姑娘放在眼裏,侮辱她甚至還打罵她,你歡明王府的王妃不將本太子妃放在眼裏,惺惺作態,扭曲黑白,將本太子妃限於不義的境地,還有你……歡明王殿下,你仗著自己深受父皇的寵愛便不將自己的哥哥放在眼裏,你針對他,連帶著讓其他人也和你一起針對他,你甚至還想欺壓到他的頭上!歡明王殿下,於公,沐風哥哥是你的上領,於私,他是和你有著血緣關係的兄長,可你卻不尊重他甚至欺侮他,你覺得你這麽做很對嗎?你覺得你來我們這裏討要說法合適嗎?”


    衛靈桃的一字一句像是一塊接著一塊的石頭統統砸到了時翎的腦袋上,時翎隻覺得頭疼欲裂,他的麵色已經蒼白的不成樣子,就像是天山上的積雪,蒼白,冰冷。


    時翎皺著眉頭望向衛靈桃,眸子裏已經被痛苦填滿,然其仍然裝作平靜的模樣。


    時翎冷笑道:“太子妃果真是伶牙俐齒,隻是,我今日前來並不是和你討論我與太子哥哥之間的利益矛盾,而是你與我家王妃之間的恩怨糾葛。太子妃,按理來說我該喚你一聲嫂嫂的,可是……你所做出來的醃臢之事,實在是讓我難以叫出溫情的稱唿。”


    “您可別溫情。”衛靈桃匆忙打斷:“您家那位王妃溫情起來可是淚水堆積起來的妖怪,我估摸著您和您家那位實力相當,所以歡明王殿下,您就保持這樣冷淡疏離的態度,這大晚上的,我怕您溫情泛濫將我們的東宮給淹沒了。”


    “噗……”星石很不厚道的笑出了聲來。


    衛靈桃白了他一眼,示意他冷靜,沉著。後者立即板著臉不笑了。


    時翎頗有些無奈的望著衛靈桃,不管他的阿桃是失去記憶了還是沒有失去記憶,這胡扯起來的功夫他是萬萬比不上的。


    時翎輕咳一聲,而後道:“太子妃,我今日前來不是同您說相聲的。惜玉身子骨本來就弱,加上你今日那樣一鬧,她隻覺得麵子上和心裏上都被狠狠重傷了,一迴到王府就把自己關在房屋裏一個勁的哭,一邊哭還一邊說著自己的不是,說是自己讓太子妃為難了,說她本來是想幫助太子妃的,結果卻被太子妃您誤會了……所以……”


    “誤會?”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衛靈桃忍不住大聲冷笑,而後道:“我倒覺得是個天大的笑話,我前些日子才在野文書裏瞧見一個故事,說是一隻狼想要混入狼群吃掉所有的狼便為自己披上了一層羊皮混入羊堆裏,它和小羊們一起吃草一起‘咩咩’叫,它以為它偽裝的很好,所有人都瞧不出來它的真實身份,可是真正不自知的卻是它自己。羊群裏有隻小羊跑過去將自家主人拉來了,然後那隻狼就再也沒有睜開過眼睛了。”


    衛靈桃瞅了時翎一眼,眉眼裏滿是挑釁的神色:“歡明王殿下,您是覺得您和您家那位王妃羊皮披的很結實嗎?事實上啊,你們就是兩隻白眼狼。”


    “你……”提起“狼”這個稱唿,時翎的眸子裏忽然浮現了一片星河,陰暗的夜空下,時翎的眸子在閃閃發亮。


    他還記得衛靈桃曾經說他就是一隻白眼狼,可他卻說他要做她最忠誠的狼,一輩子都守護在她的身邊。如今,衛靈桃的記憶雖然失去了,但是不經意間,她對過往的意識卻依舊能夠體現的出來。


    就好比,一個人的身上被烈火炙烤的鐵塊刻上了一塊印記,當時很疼痛,可是很久很久之後,傷口痊愈了,疼痛也消失了。但是印刻的印記卻依然在。而他,隻要看到那個印記就能隱隱記起當時的疼痛。


    過往的記憶對於衛靈桃來說就是一在火中炙烤過得大鐵塊,鐵塊在她的心裏留下了很深很深的印記,就算很久很久以後她忘記了過去,但是印記卻還在。那塊印記就像是一束燦爛耀眼的光芒之花,頓時驅散了時翎心中的黑暗。


    時翎,看到了希望。


    “阿……太子妃,別的話我也不多說,我希望您能看在我和太子哥哥是兄弟的情份上,將你今日所得的藍紋雲錦贈予我。藍紋雲錦乃是西域最上乘的雲錦,錦紋瑰麗多彩,似天上雲霞,而其麵料又極其柔軟,宛如白雲。惜玉她真的很喜歡。”


    “憑什麽她喜歡我就要贈與她?”


    “既然如此,那太子妃就開個價好了。”時翎忽然冷笑道。


    衛靈桃仿佛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她瞪著眼睛望著時翎,正欲發火,卻在一瞬間,火焰被消滅,一抹極其嫵媚的笑容爬上了她的臉頰。


    衛靈桃目光直溜溜的盯著時翎,而後冷笑道:“既然歡明王殿下這麽爽快,那我就開個價就好了。我,要你整個歡明王府還有你家的那位太子妃。隻要她甘願到我東宮來做一名打掃茅廁的小丫環,我可以分一點點的雲錦給她。歡明王殿下,這買賣你可願意接受?”


    “你……”


    “你不要再無理取鬧了歡明王殿下。我也不知道你是真的為了你家王妃來到我這東宮還是別有目的。”衛靈桃望了一眼沐風,又望向時翎,繼續說道:“我知道,自古皇家就會為了皇權名利爭來多去,沐風哥哥身為太子壓你一籌你這心裏自然是不舒服的。可是歡明王殿下,這世間萬事並不是事事都能掌控在你的手中的。你雖然不能得到太子之位,可是你年紀輕輕就被封了王,這在南越的曆史上也是少見的,而且,皇上對你疼愛有加,不管什麽好事都想著你,其實這也是算對你的一種彌補。你仔細想想,皇上對你那麽好是因為他有意將皇位傳給你嗎?其實不是的,他不過是想告訴你,這世間萬事也有他做不了主的事情,有些東西他無法給你那便隻好用其他事務來代替了。”


    “靈兒,這話可不能亂說。”沐風生怕衛靈桃會被時翎捉住把柄,忙提醒道。而衛靈桃此刻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忙轉移到了另一個話題:


    “若您是為了您家王妃的喜愛而來,那我也告訴你吧。我今日去儲物司拿雲錦,就是衝著喜歡去的。同樣是喜歡的東西,我憑什麽要讓給你家王妃?若你家的王妃喜歡我家沐風哥哥,難不成我還得將我的夫君拱手相讓不成?若是僅憑一句喜歡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那世界上為什麽還有那麽多的人要拚搏啊?所以歡明王殿下,你不覺得你來討要東西的理由很奇怪嗎?”


    “有何奇怪?”時翎道:“常言道,君子不奪人所好。我之所以來東宮找你討要藍紋雲錦,那是因為我相信太子妃是個明事理的人,也相信太子哥哥是君子。隻是我沒有想到,太子妃竟然也喜歡藍紋雲錦?”


    時翎說這話的時候一雙眸子不懷好意的望著沐風,後者也感知到了他的目光,隻深深的迴望了他一眼。隻那一眼,時翎便瞧出了沐風眸子裏害怕和慌張的神色。一瞬間,時翎竟有種豁然開朗的錯覺。


    “我覺得我喜歡什麽,應該無可奉告吧。”衛靈桃皺著眉頭望了一眼時翎,眸子裏流露出來的深情是深深地厭惡。


    時翎雖然覺得有些難受,但想著今晚他也試探出了不少的東西,頓時就不惆悵了。


    衛靈桃繼續道:“天色已經很晚了,歡明王殿下也該迴去了。星石,送客吧。”衛靈桃一邊說著一邊挽起沐風的手。沐風的手已有些冰涼了,衛靈桃忍不住蹙了蹙眉。


    “沐風哥哥,你的手好涼……”衛靈桃一邊說著一邊抓緊了沐風的手,而後無比歡快的說道:“我緊緊的抓住你的手啦沐風哥哥,我要用我的能量來溫暖你啦。”


    沐風忍不住柔聲笑了起來。而後,他感知到了一雙深邃的眼眸的溫度,頓時迴眸望去——時翎正立在身後的黑暗裏,目光陰沉的望著他。他的眸裏似乎有一片海,海麵波濤洶湧,又似乎是有一片森林,鬱鬱蔥蔥,沒有邊際。


    時翎的眸光實在是太深邃太複雜了,他根本就看不透他。


    ……


    離開東宮,走在皇宮內冰涼堅硬的小道上,時翎的心裏卻覺得一片寬闊。他隻覺得他此刻就像是一葉扁舟,孤獨的飄蕩在海平麵上,海上的風浪一浪接著一浪,他隻能選擇迎接,不能選擇逃避。他不知道自己在海麵上漂浮了多久,隻知道自己已經快要到岸了。


    海麵上的生活實在是太兇險枯燥了,他整日活在風浪的驚慌裏,看不到明天,看不到希望,隻能看到無窮無盡的危險。一開始麵對危險他還有些害怕,可漸漸的,除了枯燥就隻剩下枯燥了。


    而如今,他已經靠近希望的彼岸,岸上春暖花開,陽光和煦,笑聲朗朗,那才是他本該有的生活。


    這些日子,其實時翎一直都在背地裏偷偷的關注著衛靈桃。她觀察她的喜好,觀察她的笑容,觀察她細微的神態。她似乎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了,但仔細想想,她和以前又沒有很多不同。比如說,她依舊愛笑,愛玩,愛胡鬧。隻是,她的喜好和以前稍微有了偏差。


    比如前些日子,沐風得空帶著衛靈桃去紫竹城的集市裏看花燈,沐風見狀便給衛靈桃買了一隻兔子燈,後者雖然表現的很歡喜,但是眸子裏卻隱隱有些失落。二人逛了很久,衛靈桃終於在一間燈鋪前停下,她對店小二說:“老板,能不能幫我編一隻‘狼’模樣的花燈?”


    再比如,衛靈桃現在畫的眉毛,眉形倒有點像多年前還生活在祁連寨時時翎給她畫的眉毛。


    還有……衛靈桃總愛說一些他以前對她說過的話——


    衛靈桃對沐風說,沐風哥哥,我喜歡你,所以我想活在你的眼睛裏,所以我的眼裏隻有你。


    她說,沐風哥哥,等你有空的時候我們就去雲遊天下吧!我們去賞遍這天下的大好河山,看遍世間的百種繁花,然後擇一湖邊小木屋衛家,我們泛舟湖上,品著香茶,看著日出日落陰晴圓缺……”


    她還說了,沐風哥哥,我從第一眼見你時就想賴著你了。就那一眼我便決定此生就要一直一直跟著你了。


    ……


    這一切,都是他曾經對她說的話。還有衛靈桃今日選擇的藍色雲錦,其實時翎心中隱隱覺得,藍色是和他有關的。


    過往的一切都曆曆在目,時翎一會兒覺得過去很遙遠,一會兒又覺得曾經很近。近到他閉上眼睛就能夠唿吸到祁連山的空氣。祁連山的空氣爽朗,日子也清和,祁連山的時光裏,他和他的阿桃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時翎忽然深唿吸一口氣,而後無比輕鬆的笑出聲來。


    阿桃,你可知道,沒有你的日子我有多麽的想你,你沒有陪在我的身邊,你沒有陪著我一起玩鬧,我有多麽的孤獨與冷清。我甚至很害怕,此生我就這樣失去了你,讓你丟失在歲月的長河裏。可是上天終究對我是仁慈的,你對我也是仁慈的。所以,我們的未來還是有無限可能的。所以,我會拚盡全力,讓你重新迴到我的身邊,那時候,我們一起看明媚的日光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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