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春背叛了你們?”


    “我和茗兒都沒有想到最後傷害我們的竟然是我們最信任的人。”南越皇看著時翎眸色沉重的點了點頭,他說這句話時,麵上的神情有氣憤,有無奈,有驚訝還有幾分的傷感。


    南越皇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剛剛也和你說了,茗兒在宮裏的身份眾人隻當她是一位比較紅的小宮女,知道她真實身份的除了我和阿德,剩下的隻有香茗宮內陪伴茗兒的阿柴和阿春。阿春日日陪伴著我和茗兒,沒想到有一天她竟然生了異心,她……竟然想做我的妃子。”


    “我知道,阿春生出這樣的想法並不是因為她有多麽喜歡我,而是因為她受夠了眼下的生活,她不願鞍前馬後的侍奉別人,她想在後宮有一方立席之地,她想要過上榮華富貴的生活。可是,我怎能答應她如此無理的請求?但是我有沒想到,我的拒絕竟然換來了她的威脅。她冷笑著告訴我,如果我不答應她的請求,她就會去太後那裏告發我和時茗的關係,她會將茗兒的身份抖露在這片深宮裏。時翎,你知道的,一旦你娘親的身份被曝光,我和她便再無可能。我是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所以……我便派人將阿春關押在了大牢裏,你娘親心善,不忍心處死她,所以我便留了她的性命,任由她自生自滅。沒想到,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阿春她竟然仍不死心……如今,她又在你的麵前混淆是非。我知道,她終究還是對我對茗兒心存怨恨。這世上的以德報怨哪裏會有什麽好的結果?無非是勸人不要作惡的大道理罷了。”


    南越皇已是歎息連連。


    時翎的表情卻依舊沉靜,他靜靜的望著南越皇,不發一言。他眸中的光芒看似澄澈璀璨,但實際上,卻是一片似海的深沉。


    海上起了明月,皎潔的光輝傾灑在無邊無際的海麵上,泛起了一片又一片的波光粼粼。你以為這樣的光芒能刺投深沉的海底,讓深暗底處的一切一覽無遺、讓深邃的黑暗灰飛煙滅,然而實際上,深暗的終究深暗,黑暗的也不會消失。


    時翎的眸光裏藏著的就是這樣的一片海。


    南越皇有些不自在,他衝著時翎不自然的笑笑。


    “翎兒,你可還有什麽要問的?”


    時翎搖搖頭,片刻後,他的唇角扯開一抹清冷的笑容:


    “父親你是不是忘了,阿春是七年前失蹤的,而娘親離開這裏是在十幾年前。”


    南越皇微愣,隨即抬高了嗓音驚唿道:“翎兒,你娘親沒有告訴你,其實在七年前她來過紫竹城找我?你……你當給當鋪的那塊玉佩就是在那時我送給她的。”


    ……


    一切的事情都已經明了了。


    時翎眨巴著歡樂的眸子衝著南越皇笑了笑:“太好了父親,一切都和你沒有關係。其實我心中也是肯定父親您是被冤枉的,但是我……我可能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但我隻是想要個真相而已。父親,我是個理智冷靜的人,很多時候,即使我的內心告訴我我的判斷是正確的,但我仍希望有證據去證明我的判斷。”


    話畢,時翎滿臉愧疚的望著南越皇。


    時翎歎了口氣,輕聲說道:“父親,對不起,是我誤信了小人的讒言,差點就錯怪了你。你對我娘親,對我,都是萬分的寵愛和包容,我怎麽能夠去懷疑你?”


    時翎滿臉懊惱。


    南越皇鬆了一口氣,他緩步走到時翎的跟前,慈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的說道:


    “我知道你想念你的娘親,也一直對七年前的事情耿耿於懷。但是你在傷心難過的時候我又何嚐不是?時翎,我知道你想盡早查明事情的真相還茗兒和塞北一個公道。但是,還是請你不要急躁。畢竟……”


    南越皇欲言又止。


    “畢竟什麽?”


    時翎眸子裏詢問的意味太過強烈,南越皇吃了一驚,隨後,他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說道:


    “沒什麽……時翎,很多事情你會慢慢明白的,到那個時候或許你能明白我的無奈,而且,你的想法也會隨之改變了。”


    南越皇的話讓時翎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他卻能隱隱約約的明白其中的意思。


    時翎朝著南越皇點點頭,然後便想找個借口離開。


    南越皇卻叫住了他:“翎兒……你和衛家丫頭的婚事商量的如何了?作為父親的我是不是該幫你去衛家下聘禮了?”


    突然轉過來的話題讓時翎一驚,隨後,歡樂的光芒在他的眸子裏閃閃爍爍,像是漫天的星子沉浸在澄澈的泉水裏。


    “好。”時翎迴答的很幹脆。


    待時翎的身影漸漸遠去之後,慈愛和欣慰的光芒從南越皇的眼睛裏逐漸褪去,慢慢湧上來的是深不可測的陰沉。


    “阿德。”南越皇的口氣如冰雪般寒冷,應聲而來的阿德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皇……皇上。”


    南越皇負手而立,他靜靜的立在那裏,宛如一尊陰沉寒冷的雕像。


    阿德忍不住又喚了一聲。


    這下南越皇沒再沉悶,他怒氣衝衝的將桌子上硬邦邦的奏折一股腦的往德公公的身上砸去,當他看到德公公頭上的帽子滾下,鮮血從額頭上冒出來時他的怒氣才稍微消減。


    “你不是告訴我阿春就是這兩天的事情了嗎?可是為什麽兩年過去了,她還活著?還有阿柴,你為什麽不把他們二人除去?”


    “是老奴的疏忽。”阿德提起衣袖擦了擦額頭鮮熱的血跡,然後繼續說道:“老奴知道皇上心軟,念及舊情不忍心處死他們,所以……老奴已經派人將阿春的耳朵給毒聾了,她聽不見任何聲音自然就不敢再亂說話,可老奴哪裏知道,她外表看起來病殃殃的,性子卻依然倔強!早知如此,老奴就應該直接處死她!這樣,她就不會再亂說話了!”


    南越皇聽言,忽然長歎了一口氣。


    他慢慢走到阿德的跟前,將後者扶起來。


    阿德額頭上的血跡鮮豔奪目,南越皇頓時有些愧疚。


    “阿德,是朕太衝動了。朕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朕考慮,隻是……眼下的形式你也看到了。”


    阿德點點頭。


    “皇上,無論是怎樣的形式,你都要明白一件事情——”阿德緊緊握住南越皇的手,目光堅定,神色認真。


    阿德接著說道:“皇上,對於普天之下而言,您是一位仁慈清明的好皇帝;對於眾位臣子來說,您是賞罰分明公正嚴明的好君主;對於諸位皇子來說,您是一位給予同等寵愛、和藹可親的好父親;對於後宮的各位娘娘以及那位已經離開人世的時辰莊園的少主來說,您是一位體貼入微深情款款的好丈夫。所以皇上,懲罰那些不知好歹、胡亂說話的下人,這樣的事情就交由老奴去辦就好了。皇上您仁慈心善,不忍心聽到故人亡去的消息,所以,他們的後事老奴就直接給辦了不再知會皇上您,以免這些邪氣入耳衝撞了皇上的龍氣。皇上您就放心吧,接下來的秘密老奴不會再讓他們有機會透露出去。”


    德公公說完話,見皇上默不吭聲便打算離開去解決接下來的事情。然而德公公才剛行到禦書房的門口,便被皇上給叫住了。


    德公公隻好迴身,複又到達了南越皇的跟前。


    眼前的南越皇像是立在巨大的陰冷裏,他麵上的表情陰沉的可怕,眸裏的神采也是吃人的犀利。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淌,德公公有些著急了。因為眼下的情形,隻要多拖拉一刻鍾,那麽隱藏了多年的秘密暴露出來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


    “皇上……”


    “去把衛英找過來。”德公公正欲開口,皇上便毫不留情的打斷了他的話。


    此刻的南越皇眸裏深沉似海,仿佛巨大的陰謀已經墜入了這片海中,亟待成為一筆寶藏。


    德公公微微皺了皺眉,他有些不安的盯著南越皇,然後緩緩問道:“皇上,您找衛將軍,莫非是……”


    南越皇點點頭。


    “事情做的再好,終歸是你出頭的頭。阿德,朕知道你是為朕好為整個天下蒼生好,可你終歸是朕的人,朕……不能再設下沒有打算的棋局了。”


    “時翎他天性孤傲,這一點倒和時茗很像。嗯……時翎他是不願受束縛的,但是縱觀整個南越國,唯一能束縛的了時翎的隻有一人。”


    “可是衛家姑娘?”


    南越皇搖了搖頭,臉上卻浮現了意味不明的笑意。


    “衛家的那位姑娘可明智的很,她是絕對不會束縛時翎的。真正能束縛的了時翎的,就是衛英了。他打一開始就不願意衛靈桃和時翎在一起,因為他打心眼裏就不相信時翎,正因如此,時翎才會不斷的努力,才會拚命的想在宮裏站穩腳跟。一方麵,他是想有更強大的能力保護衛靈桃,另一方麵,他也想向衛英證明。隻可惜,衛英錯過了相信時翎的最好時機,他一開始擔心的或許在不久的將來就要成真了。”


    “皇上,您是打算讓衛將軍攬下所有的事情?”


    南越皇點點頭,他麵上的表情由複雜轉為掙紮,最終歸於平靜。


    “朕知道,這麽做對衛將軍很不公平,但是……朕也實在是沒有其他的辦法。時翎他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孩子,他懷念他的娘親,當然,他也愛正守在他身邊的衛靈桃,所以……他會選擇包容她,嗬護她,守護她。正因為這樣,如果他知道了那些事情都是衛英所為,他可能會憤怒會悲傷會狂躁,但是他不會對衛將軍怎麽樣,因為,他是衛靈桃的父親。他可能會暫時邁不過去眼前的這道坎,會選擇離開衛靈桃,但這就已經是最壞的打算了。以後的日子裏,時辰莊園、茗兒……這些事情都會過去,他已經揭開了真相,即使真相讓他難以接受,他也不會再去深究了。而朕,自然就能全身而退,繼續做茗兒的好丈夫,做他的好父親,做南越的好君王。但如果他知道了這一件件的事情都與朕有關,他……一定不會放過朕!所以,隻有衛英攬下一切,我們所有人都能相安無事。”


    南越皇的臉上是無比的得意與滿足,然而德公公的臉上卻布滿了艱難與隱忍。


    “可是皇上……”糾結再三,德公公還是開口說道:“您剛剛都答應八殿下要去將軍府下聘禮了,眼下再出這樣的事情是不是對八殿下、對衛姑娘太殘忍了?他們的感情不僅是老奴,皇上,衛將軍,還有宮中其他的人……我們都是將這樣純粹的感情看在眼裏的。而且,皇上,您瞧,剛剛八殿下多麽開心啊……”


    “可是朕不能隻考慮到他的開心他的幸福!朕……朕不能失去這個兒子。”


    南越皇的眸色裏浮起了陣陣痛苦。


    “其實這麽多年來,茗兒一直在朕的夢裏逼問朕,她責問我為什麽那麽狠心,可是我又有什麽辦法?我身為南越國的君王,便不能隻做她一人的丈夫,她要我和她離開,放下皇位,可是我已經得到了無上的榮耀又怎能輕易放棄?我煞費苦心的將她安置在宮中、替她隱瞞身份,讓她可以時時刻刻看到我、讓她陪伴在我的身邊,可是為什麽她還不滿足?她說她累了,她要離開,所以即使我再舍不得,我也選擇放她走了,如若……如若我們就那樣相忘於江湖,那麽之後的事情便不會再發生,可是……茗兒懷了我的孩子,我自然是開心,時翎的身上流淌著的是皇家的血液,所以他必定是要迴到我的身邊的,可是我終歸是找不到好的理由。偏偏這時,時辰那個老家夥又來威脅我!他要我將時茗風風光光的接迴宮裏並給予後位,可是……這根本是無法做到的事情!”


    “當年南越布防圖確實是我送給敵國的,我太想贏了,我太想踩在五哥的頭頂上了,可是誰知竟然叫他抓住了把柄。我被下令流放到西域,我以為我這一生都完了,幸好,這個時候時茗出現了。一開始,我接近時茗,確實是想利用她,我想利用她的身份去幫我偷迴布防圖,然後嫁禍給五哥。但是後來,我是真的喜歡上了她,我想要和她一生一世在一起的想法也是真的,但我終究還是舍不下皇權,我用謊言欺騙了先皇和太後,讓他們相信我的深情然後便更加相信我的無辜;我還欺騙了茗兒,讓她以為我真心實意的想要放棄皇權,但是我還顧慮我的清白,所以她便潛入敵軍的軍營拿迴了布防圖放在了五哥的宮中……我以為我騙過了任何人,可唯獨,我騙不了自己。這麽多年過去,我一直活在愧疚和自責裏。”


    南越皇此刻已是淚水漣漣,痛苦在他的臉上不斷的蔓延,像是騰繞的樹根,要緊緊將他纏住。


    南越皇的目光投向阿德,又像是投向更遙遠的地方,他的聲音低沉嘶啞,空曠無力。他輕飄飄的接著說道:“我太害怕事情暴露了,所以……所以我派人去屠殺時辰莊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翎時桃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突金塔克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突金塔克樹並收藏翎時桃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