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靈桃跟隨著衛英和沐風進了宮。


    衛靈桃心想,這時翎被強行壓在寢宮裏休息了這麽久肯定是悶壞了,不知道時翎看見忽然出現在他眼前的衛靈桃時,會是什麽模樣……興許,時翎正被一群人圍著坐在庭院裏曬著太陽,他的臉上肯定堆滿了無趣和無奈,畢竟,時翎是那麽喜歡鬧騰、不愛被人束縛的人。


    想到這裏,衛靈桃的嘴角不禁輕輕上揚,腳下的步子也輕快了許多。


    終於到了時翎的寢宮,有下人前來緩緩推開門,大門發出吱呀一聲響,門開了,庭院裏是璀璨的陽光,可是除了幾隻蝴蝶逗留卻再也沒有其他生機勃勃的景物——庭院裏空無一人。


    “時翎呢?”衛靈桃的心頭湧上不安。


    開門的小侍衛抬眸望了一眼衛靈桃,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低下頭去。


    衛靈桃有些發急,聲調也抬高了不少:“我問你,時翎去哪裏了?你是聾了還是瞎了?”


    “靈兒,不要激動。”沐風遞了個眼神給小侍衛讓小侍衛離開,而後扯了扯衛靈桃的衣袖輕輕歎了口氣。


    “你隨我進來吧。”


    明明距離時翎的寢宮隻有幾步之遙,可是衛靈桃卻覺得自己已經走了好久好久,就仿佛置身於剛剛夢境裏的大沙漠,她看不到盡頭,也看不到來路,前方是一片蒼茫,後方也是一片蒼茫。


    然而蒼茫消失過後,浮現在她眼前的是時翎蒼白消瘦且沒有任何生氣的臉——時翎靜靜的躺在床榻之上,他雙眸緊閉,薄唇緊抿,雙手無力的癱軟在腹部,像是一個不會動的瓷娃娃。


    寢宮之內,飄渺的熏香煙霧繚繞,然而熏香的煙火卻忽明忽暗,宛如時翎的生氣,恍惚不定。屋內四處都彌漫著濃鬱的藥香,這是熏香所掩蓋不住的。而且時翎的屋內,並非空無一人,皇上,皇後,都在,還有,一個接著一個垂頭喪氣的太醫。


    沐風拉了拉呆愣住的衛靈桃,示意她給皇上和皇後請安,然而南越皇卻是擺了擺手,示意作罷。


    “靈兒,你來了。”南越皇的臉上布滿了滄桑與疲憊,許是時翎的傷勢讓他憂心忡忡。


    衛靈桃點了點頭。


    皇上卻在這時起了身:“朕不管你和時翎在宮外到底經曆了什麽,朕隻想我的孩兒好好的、健健康康的!如今宮外的藥方都已經按時按量給時翎服用了,宮內的禦醫們也想盡了辦法,可是時翎這孩子就是無法蘇醒。”


    南越皇歎了一口氣:“這孩子現在就憑連續不斷的藥材吊著一口氣,靈兒啊……現如今就隻有靠你了,靠你了啊……”


    衛靈桃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同時也重重的點了點頭。


    南越皇又歎了一口氣,便和皇後離開了。


    衛靈桃強忍住心底泛出來的酸意緩緩靠近了時翎,她跪下身子伏在時翎的榻前,她的手緊緊握住了時翎的手,就好像她的手裏捧著一塊稀世珍寶,她將他攥緊,不讓他有任何逃走的機會。


    “八弟現在情況如何了?”沐風沙啞著聲音問道。


    太醫搖搖頭:“八皇子的情況實在是古怪至極,一開始他的脈象倒還平穩,可如今卻微弱的難以觸及……這樣下去,恐怕……”


    “閉嘴!”衛靈桃狠狠打斷了太醫的話,她聲色堅定:“時翎他一定會沒事的!”


    太醫不語,隻輕輕歎了口氣。


    “沐風哥哥。”衛靈桃目光沉靜的望向沐風,宛如一把犀利的劍,瞬間就刺痛了沐風的心。


    “嗯?”沐風知道衛靈桃有事要問,所以用了疑問的腔調。


    “明明時翎已經是危在旦夕了,你為什麽要騙我說他已經無礙了?”衛靈桃的語氣裏有掩飾不住的無奈、失望還有……惱怒。


    “時翎成了這副模樣都是因為我,可是我呢……我竟然有心思睡大覺喝藥膳還想著見到了他要捉弄他一番,可是你們瞧瞧時翎,他都成了什麽模樣了?”


    “對不起。”冗長的沉默過後,沐風輕輕的說道,他的眸子裏灑滿了愧疚,同時也灑滿了不安:“太醫跟我說,八弟雖然昏迷不醒,但是身體症狀都是正常的。我想著你身體也很虛弱,所以……”


    “你不用說對不起。”衛靈桃輕聲道:“沐風哥哥,對不起,是我情緒失控……是我看見時翎受傷太著急了。”


    衛靈桃深唿吸一口氣,而後衝著沐風和衛英笑了笑:“你們放心吧,時翎不會有事的,隻要我用愛的能量唿喚他再唿喚他他就一定能夠醒過來的。”


    強顏歡笑。


    沐風有些心疼,他翕動著嘴唇還想再說什麽,卻聽得衛靈桃又道:“你們先出去吧,我想和時翎單獨呆一會兒。”


    是赤裸裸的懇求。


    沐風終於還是沒有說話,他歎了口氣,隨後示意時翎屋內的其他隨從都離開。


    偌大的屋子裏恢複了平靜,又或者說是死寂。


    此刻的時翎虛弱的連唿吸聲都微弱到虛無。


    巨大的酸意席卷著害怕從她的心裏爬上了她的眼角,衛靈桃強行將她眸子裏的淚珠給逼了迴去,而後深唿吸一口衝著熟睡中的時翎笑了笑。


    時翎沒有大礙,時翎會恢複正常,時翎還要活蹦亂跳的出現在她的眼前,所以,她為什麽要哭?她不能哭。


    “時翎,我來看你了。”衛靈桃彎著眉眼輕聲喚道,然而時翎卻絲毫沒有反應。


    “你啊你,就隻知道和我開玩笑。從我倆最初相識,那時候我讓你喚我姐姐,結果你倒好,直接就喚我阿桃,你說說你可是沒大沒小?你呢,就知道捉弄我,戲耍我,但是我告訴你,以前你怎麽捉弄我的我可管不了了,但是現在,你不能再這樣捉弄人了,我會被你嚇死的,你可知道?”


    “時翎,你要是再不醒過來,兩年之後我就不要嫁給你了。”


    少年依舊沉默不語。


    衛靈桃抓住了時翎的手忍不住把玩了一下,而後撒嬌似的歎了口氣。


    “算了算了,我不逗你了。今天天氣特別好,而且你瞧瞧,眼下的氣氛多麽的安靜啊,你說,像不像我們在祁連寨時的氣氛?說道祁連寨,我又想起一件事情來了。”


    衛靈桃輕輕彈了一下時翎的臉頰,繼續說道:“我知道你肯定記得你說過的話,你和我說過你要呆在我的身邊安安靜靜的做一隻小狼崽的,你說過你會一生一世的保護我,你還說就算我趕你走你也不會離開的,所以,時翎,你一定會好好的出現在我麵前的是不是?所以以後的每一天裏我都會聽見你輕輕喚我一聲阿桃的是不是?所以你還會牽著我的手去看好看的風景去吃好吃的東西的對不對?”


    衛靈桃帶著詢問的眸光去望向時翎,盡管後者根本就感受不到她的神色。


    衛靈桃緩緩解下她脖頸上佩戴的玉佩,那是時翎親手為她打磨的玉墜,鏤空的桃形玉墜上雕刻著清晰的“以翎”二字。


    衛靈桃將玉墜緩緩貼近了時翎脖頸上的“以桃”掛墜,她從掛墜上感知到了自己的體溫,也感知到了時翎的體溫,這樣美好且歡脫的溫度,就是生者的溫度。


    衛靈桃笑了笑:“你知道我不愛吃虧,更不甘願吃虧,我給了別人什麽就要別人迴報我什麽。可是你啊,其實比我更不愛吃虧,你說你給了我你的歡喜,所以便要求我也迴應你歡喜,所以你便親自打磨了這兩個玉墜,你說這樣我們倆便能各自分得歡喜並且會生生世世都不會分開了。”


    “祁連寨著火的時候,周圍都是被火舌藤繞起來的巨大絕望,那樣絕望的場景下你我都堅信著生生世世,所以現在,你也一定不要放棄。我說過,你是我在未來唯一清晰的目標,所以我相信你一定能夠好起來的。”


    “以前都是你在同我說著情話,如今我來一句一句的講給你聽可好?”


    時翎的睫毛似乎顫動了一下。


    衛靈桃繼續說道:


    “時翎,我喜歡你,所以我隻想活在你的眼裏,所以我的眼裏隻有你。”這是最初時翎對著她訴說歡喜時所講的情話。


    “時翎,你知道嗎?我此生經曆過最幸運的事情就是遇見了你,我此生做過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愛上你,我此生最大的追求就是……”衛靈桃紅唇輕啟,她望著榻上熟睡的的少年眸中還是忍不住溢出了淚光,她纖細且冰涼的手顫顫巍巍的覆在了時翎消瘦的臉頰上,頓時,時翎臉頰上泛起的溫暖融化在了她的指尖,衛靈桃強擠出一抹歡笑,聲色顫抖:“我,衛靈桃,要和時翎生生世世在一起,無論生老病死,無論顛沛流離。”


    “對了,時翎,你不是讓我等你兩年嘛?你說過,兩年之後,你會十裏紅妝迎娶我,你想看著我掛著最精致的妝容、穿著最鮮豔的大紅喜服慢慢向你靠近……你說過,往後的餘生、往後的漫長歲月你都想和我一起牽手度過,你想要每天睜開眼睛都能看到我。時翎,你睜開眼睛,我就在你的眼前啊?”


    豆大的淚水終於從衛靈桃的眼眸裏滑落,墜落在時翎的消瘦的臉龐上。衛靈桃的淚水熾熱滾燙,在時翎的臉頰上散開,碎落成千萬顆小玉珠子。


    衛靈桃見狀,匆匆忙忙的替時翎拭幹眼淚,可是不知道為何時翎臉上的淚水卻越來越多,衛靈桃迴過神,而後慢悠悠的去抹幹自己臉上的淚水。


    “時翎,你瞧,你不醒過來,我都變笨了。”衛靈桃帶著嘲笑的意味說道,而後她便再也沒有說話。


    她靜靜打量著眼前的少年,似乎要將他嵌入眼睛裏。


    榻上的少年蒼白消瘦,沒有一絲活力,沒有一毫的生機,那是她從塞北帶迴來的少年,那是陪伴在她身邊從幼稚走向成熟的少年,那是每天輕喚她阿桃的少年,那是喜歡她要和她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少年,那是她展望未來時唯一一顆清楚閃爍的明星……可是為什麽還沒有到未來,明星的光芒就已經隱隱綽綽了?


    過往的畫麵一段接著一段的在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少年的笑顏、少年的聲音、少年擁抱她時滿懷的溫暖……一切的一切,仿佛都還是燦爛明媚的昨天,可是今天呢?今天怎麽忽然就悄無聲息的變得寒冷了?


    衛靈桃拭幹了眼角默默流出來的淚水,時翎在她的淚水裏變得朦朦朧朧,卻格外好看了。


    時翎一直未醒,衛靈桃自然不願離開,衛英進來勸了好久見衛靈桃還是如同一個雕塑堅決的立在那裏不禁歎了口氣,而後離開了。


    衛靈桃就這樣在時翎的身邊守候了三天,三天裏她絮絮叨叨的同時翎說了好多以前的事情,從他們初見到他們如今。


    衛靈桃說了很多才發現原來歲月已經過得這麽快了,那麽時翎很快就能好起來。太醫們不斷的在八皇子的寢殿中來來往往,進來時意氣風發,可是離開時都連連搖頭。衛靈桃也差人去給老宋送了書信,可是老宋的迴信卻隻有簡單的一個“你”字。


    這個“你”代表什麽?


    衛靈桃想,老宋一定是想說他已經用光了法子,如今時翎的生與死則全都掌握在了她的手上了,隻要她不放棄,隻要她願意守候,那麽時翎終能恢複生機。


    所以,縱使宮內的太醫們都認為時翎已經無力迴天,甚至連皇上都忍不住抹淚水了,衛靈桃還是不願放棄,不願離開。


    已經是時翎昏迷的第十日了,時翎仍是沒有絲毫反應,甚至……太醫替時翎把了脈向後婉言對皇上說可以替八皇子料理後事了。


    南越皇麵色深沉,糾結良久終於做出了艱難的決定——他讓手下人準備時翎的後事了。


    可是衛靈桃卻遲遲不願離開,她抓緊時翎的手目光堅定的望著南越皇,她說,時翎不會死。


    南越皇卻重重歎了口氣,他沒有說半句話,隻是揮了揮手示意手下人先將衛靈桃給拖走。


    衛靈桃自然是死活都不願意離開時翎,她緊緊抓著時翎的手,任由侍衛們如何勸說她都不願意鬆開。


    侍衛們終於沒了耐心,征得皇上的同意後終於準備動粗了。


    衛靈桃卻在這時趁侍衛的一個不注意拔下了他們其中一人腰間的劍刃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翎時桃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突金塔克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突金塔克樹並收藏翎時桃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