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那場大火,喬裝成老者的意古和藍念終是脫去了偽裝的身份,來到了溫家大宅中。


    溫家大宅內,有一間四通八達的密室,是溫子恆和溫惜玉命工匠所造。起初,這間密室隻是溫進勾結朝中大臣、堆放秘密奏折的場所,如今這藍念和意古無處可去,這間密室便成了他們倆人重新研究的場所。


    城西的那場大火,燒毀了他們幾年來的所有研究,他們兩手空空的來到溫府密室,卻要憑借腦袋裏的記憶重新創造出另一個城西。


    每到飯點,便有溫府專門指定的丫環來給他們送飯,他們不能踏出密室半步,如若他們有所需的藥材和工具,隻需寫在紙上,第二日便有人給他們送來。


    “二位師傅辛苦了。”今日來密室送飯的不是溫府的丫頭,卻是溫府的千金,溫惜玉。


    意古有些受寵若驚,忙拉過藍念對著溫惜玉磕頭致謝。


    溫惜玉吃了一驚,忙攙扶起麵前的兩人,笑著說道:


    “二位不必如此多禮,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我們早已是朋友了。說起來,還是我對不住你們。”


    “姑娘此話怎講?”


    “二位師傅在城西苦心研製出了各種毒藥,耗費了不少精力和心神,可現如今你們幾年的心血就這樣毀於一旦……如若惜玉能早早的將你們二位接到我們溫家的密室來,興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隻是……”溫惜玉欲言又止。


    “隻是什麽?”


    “隻是惜玉我一開始並不知曉你們是拿城西的村民來做藥物試驗的,倒是哥哥他知曉的很清楚。”


    意古明白溫惜玉的意思,她笑道:“姑娘勿要多心。我們是姑娘救迴來的,自然會報答姑娘的恩情,姑娘讓我們做的事情我們是絕不會猶豫半分的。但是,這以人入藥的事情實在是殘忍非常,我們不願告訴小姐您是覺得小姐您單純美好,您的耳朵裏不該聽進這些慘穢的事情。”


    “行走於人世間,哪有人能夠一直單純美好下去?”溫惜玉的眸子裏湧出一抹淡淡的悲傷,但也隻是一瞬間,那抹悲傷便徹底散去。她勾起唇角,揚起美好單純的笑容。


    “二位師傅,我知道我哥哥一直待你們不薄,但是你們該清楚你們是誰的人,該為誰辦事,所以你們對我不該有所隱瞞。我知道藥人的事情你們不想告訴我,是怕我會阻撓。但是惜玉我並不是不識時務的姑娘,我讓你們煉製毒藥,是為了彭氏我們溫府,同樣的,你們以藥人做實驗,是為了更快更好的煉製成毒蠱丸。你們既然是為了幫助我們溫府,幫助我,那麽你們所做的一切惜玉我都能夠理解。”


    溫惜玉從飯盒裏拿出一壺酒,又拿出來三個酒杯,她將三個杯子裏都斟滿了酒,遞給了藍念,又遞給了意古,最後自己端起了一杯。


    “從今日起,你們便留在我溫府替我們溫府做事情了。這其中的過程很辛苦,但我希望你們能夠克服。你們需要什麽,盡管跟我開口,惜玉我一定會竭盡所能,同樣的,惜玉我也希望你們能夠知無不言。”溫惜玉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衝著藍念和意古笑了笑:“二位師傅,從今日起,你們便是惜玉我的朋友了。”


    藍念和意古一開始還有些猶豫,但瞧著溫惜玉真摯的眼神,也將杯盞中的酒一飲而盡。


    他們,從今日開始,便和溫府有著斬不斷的關係了。


    喝完了杯中的酒,意古思忖再三,終究還是將困擾了自己好些時日的事情說與了溫惜玉。


    意古說:“那日在城西,衛家小姐帶著八王爺喬裝打扮來到了我們的藥鋪,一開始我還沒有察覺,事後我才覺察到,這八皇子與我交流時,說了一句西域話。所以我懷疑……這八皇子會不會是假冒的?而假冒之人,說不定也是從西域而來。我們費盡心機製作出了毒蠱丸,然而有人卻製作出了和毒蠱丸藥性相仿的毒物,這個人會不會就是八皇子?”


    “姑娘,您想打垮衛家,這衛家和八皇子的關係可是素來交好,不如您就從八皇子下手?畢竟……”


    “休要胡說!”未等意古的話說完,溫惜玉便連忙打斷了他的後話。她慌慌張張的四下尋望,見密室內沒有其他的人這才收斂了自己的情緒。


    溫惜玉清了清嗓子,而後故作親密的拉起了藍念的手。


    “念師傅,我知道,意古大師最聽您的話了。”溫惜玉衝著藍念笑了笑:“您瞧啊,你們雖然身處密室,但是這消息知道的多了也是不好的。滿朝文武皆知,這八皇子迴到我們紫竹城,迴到了皇上的身邊可是我們南越國天大的喜事。皇上疼愛八皇子,那可是連太子都享受不到的疼愛,由此可見,這八皇子可是真真的流淌著皇家的血液的。所以,剛剛意古大哥說的話,我希望隻有我們三個人知道。念姐姐,您可明白?”


    “姑娘是聰明人。”藍念迴握住溫惜玉的纖纖玉手衝著她笑了笑:“意古願不願意聽我的話那得看他自己了。不過眼下姑娘您對我說了這麽多,不僅我聽了進去,意古自然也是聽了進去。姑娘已經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我想,意古剛剛所言的,就當是城西村的秘密,一把火燒掉了,便什麽也沒有了。我這樣說,姑娘您可滿意?”


    溫惜玉淺笑著頷首。


    但是她卻不知道,在密室的石門旁,隱匿了很久的溫子恆已經將一切都聽了進去。


    西域?假冒?溫子恆的嘴角扯開了一抹極其陰險的笑容,他的眸裏閃爍著光芒,如同黑夜裏的墳墓周圍騰升起的藍色火焰,陰森恐怖。


    溫子恆將一切都說與沐隱聽的時候,沉悶了好些日子的沐隱終於在這一刻又恢複了精神頭。


    “西域?”沐隱的眼眸裏閃露著精光:“我可不知道我的八弟會是從西域而來的。”


    “其實對於八皇子的身份我一早就覺得蹊蹺。”溫子恆和沐隱正走在禦花園裏,彼時陽光正好,萬花爭豔,但對於此番美麗的景色他們可沒有任何興趣。此刻他們的心裏隻有“八皇子身份”的這件事情。溫子恆和沐隱走了一段路,覺得有些累了,便找了一處涼亭在那裏歇下腳來。


    溫子恆見沐隱對自己的話題很有興趣,連忙繼續說道:“當初我率領我溫家的隨從攻打祁連山時,正是受了祁連山寨裏一位名叫陳紹的俘虜挑撥。從他的嘴裏,我可是聽聞了不少關於祁連山的事情。”


    “祁連山本是一座荒山,俘虜也是一群將死的俘虜,幸虧有了這位衛家的姑娘,俘虜才得以活命,祁連山上也多了一座寨子。隻是,山中生活淒苦,他們還沒有在山裏生活多久,這日子便過不下去了。恰巧在這時,這衛家姑娘接了朝廷的海捕文書,要去塞北帶迴一個男兒,隻要將這名男兒送與朝廷,那麽她便能獲得一筆頗為豐厚的獎賞。”


    “塞北男兒?”沐隱的眉頭上展露出幾絲疑慮:“朝廷何時發布海捕文書要帶迴塞北男兒了?”


    “三皇子殿下您有所不知,五年前,歹人作惡,塞北大亂,一時間竟然殺了個朝廷措手不及,皇上派衛將軍去塞北支援,雖然將惡徒都鏟除幹淨了,偏偏卻漏了一位少年。而這位少年正是那群歹徒的小頭領,所以皇上這才張貼了海捕文書,讓四海八方的江湖人士都來尋找這位少年。”


    “原來如此。我在宮內被冷落久了,竟然連這樣大的事情都不知曉。”沐隱低聲笑了一聲,像是在自我嘲笑:“難不成,這衛靈桃將那男兒給尋到了?”


    “就憑她如何能尋到?”溫子恆的口氣裏夾雜著一絲嘲諷,“後來聽朝廷說,這塞北的男兒早就被衛將軍給就地正法了。至於這衛家的姑娘,自然就找不到那塞北的男兒了,但是在迴祁連山的路上,她可是帶迴了一個約摸十一歲左右的少年。從此,這衛家姑娘便帶著少年一起生活在了祁連山裏,有人言,這衛家姑娘將少年帶迴山寨是留著給她自己做丈夫的。三皇子,那少年便是如今的八皇子。”


    “老八?”沐隱眯起了眼縫,在腦海裏不停的搜尋起過往的事情。良久,他才慢慢說道:


    “早年間,宮中便有傳言,我親愛的八弟,早在和佟佳貴妃迴去省親的路上被歹人奪了去殘忍殺害,因為這件事情,佟佳貴妃差點抑鬱而死。但是父皇為了平息流言,一是晉升了佟佳貴妃的位份,二來則是仗斃了傳播流言的宮女,讓這則半真半假的流言徹底在皇宮內消失。沒想到,多年後,這本該不存在的人又冒了出來,說是在祁連山安心養病,誰知道他是真的八弟還是假的?這皇室血統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能夠攪亂的。更何況……佟佳貴妃被冷落多年,如今因為老八的出現又複得了恩寵,隻是這母親畢竟是母親,能分辨的出兒子的真假。我聽貴妃宮中的宮女們說,這八皇子迴宮待了這麽久時日,去貴妃宮裏的次數卻是寥寥可數,這貴妃也是很有意思,她可是從未去探望過自家的兒子。”


    “子恆啊,我母妃對我那可是極為冷淡的,但是和佟佳貴妃比起來,我母妃也算是個溫情的娘親了……你說,這其中是不是有蹊蹺?”


    “三皇子,依臣看來,這蹊蹺是真的,但是這八皇子……卻不一定是真的了。”


    沐隱聽了溫子恆的一番話,立即哈哈大笑起來——


    “八弟失而複得,父皇那可是給了八弟極大的寵愛,這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飛了,這八弟要月亮他是連星星都會一起給。你說,他要是知道了這真正的八弟早就不在了,眼前的這個他無比疼愛的小子不過是這衛家姑娘隨手撿來的,你說父皇會怎麽處置?”沐隱從衣兜裏取出一塊玉佩,他將這塊玉佩對準在了日頭普照的地方,日光暖融融亮騰騰的照射下來,玉佩散發出了奪目的光亮。沐隱被這抹光射的眼睛疼,但是他卻是抑製不住的開心。


    “我起先尋到這塊玉佩的時候,那可是萬分喜愛,恨不得命宮人打造一塊純金的盒子來將它供著。可是今日,我知道它是假的了,你說我該怎麽做?”


    溫子恆嘴唇翕動,正欲說什麽,沐隱卻將手中的玉佩狠狠砸到了地上,頓時,碧綠的玉佩被摔成了兩半,沐隱仍不覺得解氣,一腳踏在了兩瓣玉佩上,狠狠地踩了下去。


    “我會萬分的厭惡它,隻有讓它徹底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才能稍微減輕我的怨恨。不然我一看到它,往事便會浮現在我的眼前,似乎是在提醒我,過往的我是多麽的愚蠢。父皇雖然對我冷淡,但我好歹也是沐家的人,我的身體裏流淌著的是正宗的沐家人高貴的血液,所以我相信父皇和我一樣,都不願被人看作愚蠢。”


    溫子恆連連點頭。


    “因為八皇子,衛家私自放走俘虜的事情被皇上給掩蓋了。現如今,八皇子如果倒台了,這衛家姑娘可又得背上‘欺君’的罪名,兩個罪名加在一起,這衛家怕是風雨飄搖支撐不了多久了。”溫子恆滿臉的得意之色,他望著同樣是一臉得意的沐隱忙拱手表示謙卑。他說:


    “臣就在這裏提前祝賀三皇子殿下了。這一連除掉了兩顆擋著路的絆腳石,以後的路可就是暢通無阻了。哈哈哈……”


    沐隱卻不急躁:“這件事情我們也隻是猜測,具體的情況我們還不知道……這幾日我們就多觀察八弟,我相信,隻要是假的東西,遲早會露出馬腳來!”


    溫子恆和沐隱又絮叨了一番而後便離開了。


    等兩人走後,涼亭下方的水池旁忽然傳來奶聲奶氣的聲音——


    “靈兒姐姐,八哥哥真的是假的八哥哥嗎?可是如果他是假的八哥哥,那麽你該怎麽辦你是不是就會和我的太子哥哥在一起了?”


    “你……沐知,你先起開身子,你這踩著我的腳那麽久了,你倒是舒服,我卻是站不住身子了。”


    沐知很聽衛靈桃的話,連忙就從衛靈桃的腳上跳下來了,他眨巴著眼睛立在一旁望著衛靈桃,雙眸裏是純淨的泉水,叮咚叮嚀,卻泛起無辜的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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