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日子也並沒有過多久,宮裏忽然就傳出了“時翎並非真正八皇子”的消息,更有傳言說,時翎本是一名孤兒,窮苦無依,孤單可憐,而衛靈桃卻偏偏對一個山野村夫動了心。門不當戶不對,衛將軍自然是難以應許,於是時翎和衛靈桃便上演了一出“女媧補天”,這皇宮裏缺少了八皇子的那片天正巧不巧的被時翎給填補上了,從此,時翎便平步青雲,恃寵而驕,在皇上麵前那可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也有些嘴長的婢女們甚至在猜測皇上若是知曉了時翎身份造假的消息會是怎樣的反應。


    皇宮裏的生活苦悶嘈雜,如今出了件新鮮事,這人人都將掉腦袋的事情拋諸腦後去了,此刻的他們隻想著怎樣才能讓生活更加有趣一點。


    時翎和衛靈桃走在皇宮裏難免會招人指指點點,但是當他們停下腳步四下尋望時,那些指指點點的人卻又恢複了老實本分的模樣,任他們怎麽探究,那些人也不願多說一個字。


    流言散落在軍營裏那影響可就大了不少。


    軍營裏的侍衛軍們本就對時翎多有不滿,這下知道了眼前的八皇子很有可能是假的八皇子自然是不願再聽從時翎的半句話,甚至這些侍衛兵們在休憩的空蕩裏還圍在一起上演了一出狸貓換太子的好戲碼。


    侍衛軍們的囂張自然是讓時翎都看在了眼裏,他也知道這其中的緣由,但偏偏的他卻裝作不知道,侍衛兵們不願聽從他的吩咐,他也就不多加刁難,任他們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事情,甚至當有些侍衛兵頂撞他時,他也是憋住怒氣一笑了之。而這些看在沐隱的眼裏,便隻當時翎是做賊心虛了。


    而這皇宮裏的天空忽然間就變得風雲莫測,這其中的緣由還得從三日前說起。


    三日前,鄰近小國的使者前往南越送給了南越皇不少稀奇的珍寶,而這些珍寶又被南越皇吩咐下去送給了後宮的嬪妃們。沐隱的母妃正是後宮裏的琴妃,這琴妃獲得的賞賜正是一塊玲瓏剔透的美玉,於是琴妃身邊的丫環便說話了:


    “娘娘,前幾日我瞧見三殿下佩劍上空無一物,此玉翡翠碧綠,玲瓏小巧,您若是送給三殿下,他肯定會非常開心的!正巧,您也有好些日子沒見殿下了。”


    琴妃聽了這丫鬟說的話覺得頗有道理,於是便派人去將沐隱給請到她的宮中來。而沐隱在趕至琴妃宮中的途中正巧經過了佟佳貴妃的宮中,那日,佟佳貴妃也得了一塊美玉,一旁的丫環提起了琴妃要將美玉贈予三皇子做佩劍上的墜玉便提議讓貴妃也將美玉贈給八皇子。


    誰知,貴妃聽到了“八皇子”這三個字,頓時就變了臉色。


    “時翎他哪裏會稀罕我手中的這塊美玉,他宮裏的那些稀罕珍寶可比本宮宮裏的還要多!”佟佳貴妃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的美玉遞給了身旁的丫環:“這塊美玉


    本宮就賞賜給你了,也就你願意陪伴在本宮身邊這麽久了……”


    “娘娘,八皇子他……”


    “你不要在我麵前提八皇子!本宮的兒子……本宮沒有他那樣的兒子!”佟佳貴妃的口氣忽然就變得生硬起來,一旁的丫鬟雖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但瞧著貴妃的臉色也沒敢再多說一句話了。


    這一切,都被沐隱悄悄的看在了眼裏。


    沐隱去了琴妃宮中,平日裏對他冷淡的母妃忽然間一改常態對他百般慈愛起來倒叫他有些受寵若驚。他收起了琴妃賜予他的美玉,很是珍愛,同時他又與琴妃說了很多話。對於他來說,那日的琴妃倒不像是生活在皇宮裏的妃子了,而是真真切切的像一個母親。她的母親和他說了很多話,有小時候發生的趣事,也有她從書上看來的故事,而且還囑咐他讓他在宮裏生活萬般小心……沐隱本以為一切都恢複成了小時候的樣子,他又可以像小時候那樣享受來自母親的溫暖來自於母親的愛,可當他想從琴妃嘴裏探知多年前佟佳貴妃迴家省親的事情時,琴妃忽然間就變了臉色。


    剛剛的溫暖霎時間就煙消雲散了,冷淡疏離的琴妃又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而沐隱見琴妃沒有再想和他多話的意思,很是識趣的離開了。但是琴妃的態度卻絲毫沒能影響他的心情,因為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堆積在一起讓他更加相信時翎的身份是假的。


    於是他派身邊的侍衛和宮女在宮內悄摸摸的傳播流言,一傳十,十傳百,三日後,整個皇宮裏便已經是沸沸揚揚。


    這日,沐隱得意洋洋的準備從侍衛軍營裏離開,正巧在這時他看見了滿臉不悅行蹤詭異的時翎。沐隱想都沒想就悄摸摸的跟了上去。


    此時的時翎,行色匆匆的趕到了離侍衛大營不遠處的一個小角落裏。時翎在小角落裏停住腳,四下張望,在確認了四周沒有人後他的表情才稍稍放鬆了些。而後,他忽然捏著嗓子輕輕咳嗽了幾聲,就在這時,一抹紅色的身影從角落裏鑽了出來。


    “時翎,你最近怎麽樣?”紅色的身影是衛靈桃,看到自己歡喜的少年此刻已經變得很是憔悴,衛靈桃不由得蹙起了眉頭,她輕輕抱住了時翎,然後說道:


    “時翎,你要挺住,這些流言遲早都會消散的,你可千萬不要就這樣被壓垮了。”


    “怎麽辦,阿桃,我該怎麽辦……”時翎忽然將衛靈桃緊緊摟住,情緒也在這一刻失了控。平日裏或溫柔或淘氣或沉穩或腹黑的少年此刻已是倉皇無措,他不住的搖頭,不住的翕動著嘴唇,不住的顫抖著身子……他既無力,又害怕。


    “阿桃……他們都說我不是皇上的親生兒子,如今流言已經越傳越兇,遲早有一天會傳到皇上的耳朵裏!如果……如果皇上知道了,如果皇後和太後知道了,如果全天下人都知道了,我……我該怎麽辦,你該怎麽辦?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時翎!你冷靜點!”衛靈桃忍不住衝著時翎大吼一聲,吼完後的衛靈桃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於是忙四下張望,在確認四周無人後,她忙掰正時翎的腦袋讓他的眼眸對準她的眸光。


    衛靈桃望著時翎,目光裏滿是堅定,她一字一頓的告訴時翎:


    “時翎,你別害怕。流言起的快,去的也快。你不要聽他們在說什麽,也不要管他們在做什麽,你隻要一遍又一遍的告訴你自己你就是八皇子,你就是皇上的兒子!隻有你自己相信自己是皇家的人,別人才會相信。如若你現在就亂了方寸,那麽你之前所做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時翎,你要挺住!你肩上所肩負的可不僅僅隻是你一人的性命,還有我們整個衛將軍府!時翎,你不要讓我失望。”


    “可是……”


    “沒什麽可是,從現在開始,你不許再害怕,也不許再畏畏縮縮!”衛靈桃目光犀利的望著時翎:“時翎,你一定要挺住,要忍住,千萬不要叫人抓去了把柄!”


    時翎一開始還閃躲著衛靈桃的目光,但衛靈桃犀利的目光投射在他的臉上叫他覺得有千萬把利劍在眼前穿梭,掙紮了許久,他終於將目光對向衛靈桃,而此刻,他的眸光也變得無比犀利。


    “阿桃,我聽你的,我會挺住,我……我們一定會挺過去的……”


    沐隱將這一切都悄悄聽了去,一絲冷笑在他的唇邊揚起——


    “八弟啊八弟,我還以為你能撐住多長時間,沒想到……看來這宮裏八皇子的宮殿,是要空出來了。”


    ……


    沐隱撞見時翎和衛靈桃談話的第二天,流言已經在皇宮裏傳的是滾滾燙燙,此時此刻就算皇上把耳朵給堵上也抵擋不住那些流言了。


    朝堂上的大臣們你一言我一語,生怕坐在高處的皇上聽不見自己的講話聲。於是朝堂上已經是變得嘰嘰喳喳,南越皇終於忍不住將手中的奏折扔到了嘰嘰喳喳的官群裏。


    “你們一個倆個是不是都覺得朕老糊塗了?!”南越皇滿臉慍色的指著朝堂上的奏折:“一個兩個都在奏折裏說什麽八皇子不是真正的八皇子,讓朕處置他。怎麽,朕的親兒子朕不認識你們能認識?朕的老八難不成是你們親手養大的?”


    “父皇莫氣。”沐隱忙向前一步,他偷偷看了一眼時翎,見後者仍氣定神閑嘴角不禁揚起了一抹嘲諷。


    我倒要看看,你還能在八皇子的位置上坐上多久。沐隱一邊想著一邊將目光投向了南越皇。


    “父皇,既然群臣都啟奏了,那這件事情就肯定不是空穴來風。目前宮中流言傳播甚廣,不僅是各位大臣們,就連宮內的丫環侍衛們都受到了流言的影響。父皇,依兒臣看來,消除流言最好的辦法便是拿出事實證明大家所聽信的流言都是假的。”


    “流言,又是流言!”南越皇目光沉沉的盯著沐隱,他嘴唇翕動,猶豫了半晌他終於還是說了——


    “那你呢?你也認為你的八弟是假的?”


    沐隱沒料到南越皇會忽然來這麽一句,頓時不知道該怎麽迴答。沉默了良久,沐隱才看了時翎一眼而後笑著說道:


    “兒臣自然相信八弟是真的八弟,雖然兒臣小時候與八弟幾乎沒有接觸過,但是血緣將我們聯係在了一起……”


    “所以,你相信時翎是真正的八皇子?”


    “是……”沐隱的迴答在南越皇幽深的目光下明顯有些底氣不足。


    南越皇又望向沐風:“風兒,朕知道你和老八素來親和,所以你肯定也是相信你的八弟的。”


    “諸位大臣,你們也看到了,老三和太子都是你們看著長大的,他們身為朕的兒子,判斷起朕的家務事可比你們更有話語權,既然朕的兩位兒子都為朕的另一個兒子證明了,那麽你們也就不要再因為這件事情多費口舌了。一個兩個,吵得朕頭疼……”南越皇望著諸位大臣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沒有別的事情都退下吧。”


    “皇上!”溫尚書見皇上正欲離開,連忙帶領眾位大臣齊齊跪倒在朝堂之上。


    “皇上,俗話說的好,無風不起浪啊。眼下八皇子的身份是真是假臣等都不清楚,那麽臣要如何為八皇子辦事情?八皇子身為歡明王,為百姓歡樂而立心,為盛世清明而立命,可是如若他的皇室血統都是假的,那麽他又有什麽資格來為百姓為蒼生?皇上,臣今日所進言的那可都是忠言,還請皇上三思啊……”


    “是啊,父皇。”沐隱終於還是忍不住說道:“八弟的身份是真是假兒臣知道並不能算什麽,關鍵是諸位大臣心裏是怎麽想的。既然大臣們的決心如此堅定,父皇您若是反駁了他們實在是傷了君臣之間的和睦,依兒臣看來,不如就當著大臣的麵來一次滴血驗親,八弟的身份既然是真的,那麽就此機會昭告天下也不算是件壞事。”


    朝堂內升起了冗長的沉默,似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天空,烏雲密密麻麻的堆在一起,壓得人心裏發慌。


    良久,南越皇才重新迴到龍椅上,他望了時翎一眼,而後歎了一口氣。


    “既然這樣,那就依老三所言,來人,傳太醫。”南越皇的聲音全然沒了平日裏的鏗鏘有力,相反的,他的聲音裏充滿了滄桑與疲憊,就好像一艘漂泊在海上的船,一開始還迎風起航,可是時日漸久,風帆破了,小船也隻能在海麵上無力的漂泊。


    時翎也就在這一刻才忽然發現,朝堂上的南越皇,他的父親,老了。如若他的娘親還在的話,她一定不希望她的夫君如此操勞,如此傷神,可是他這個作為兒子的卻一次又一次的麻煩父親,甚至還畫了一個圈套,將他的父親給圈了進去。


    時翎望著南越皇,忽然間覺得鼻頭有些發酸,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正巧在這時,南越皇的目光望向了他,後者蒼老渾濁的眼眸裏忽然燃起一抹光亮,這抹光亮暖暖的照耀著時翎。


    “翎兒,你放心,今日的事情,朕會為你做主。”南越皇一臉慈愛的望著時翎,嗓音也是無比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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