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當空,從昏迷中蘇醒的徹辰從屍體堆裏爬了起來。


    “叔叔,叔叔!”


    “法蒂瑪,法蒂瑪!”


    “……”


    他叫喊著每個親人和同伴的名字,可沒人迴答他。


    心急如焚地徹辰撥弄著屍體。借著月光,他一具一具的辨認著內裏是否有自己的親人和同伴。


    每一具屍體都代表著一個年輕的生命的離去。這些人早晨還生龍活虎,可現在他們的屍體在慢慢的腐朽,他們的靈魂早已飛上了天堂。


    一連翻找了一二十具,徹辰沒有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人。


    “皮德羅叔叔!法蒂瑪!”徹辰仰天大喊道。


    雖然沒有找到屍體就代表著皮德羅叔叔他們都還活著,可此時的徹辰卻早已沒有如此樂觀的想象——今天的戰鬥,他不止一次看到敵我雙方的戰士們被炮彈和炸彈擊中,從而灰飛煙滅。


    幸好的,這一聲的叫喊終於得到了迴應。


    “別叫了,我們在這呢。”


    徹辰聽出了這是皮德羅叔叔的聲音。


    他順著聲音跑過去,隻見皮德羅叔叔正倚靠在一麵城牆的牆根底部。


    若不仔細看,徹辰真認不出來自己的叔叔。此時的皮德羅麵如黑炭,滿是硝煙,他的頭發滿是燒焦的痕跡;他身上的胸甲橫七豎八有著無數道的破損,直如一塊破銅爛鐵,他慣用的手半劍上滿是刀劍揮砍後留下的豁口。


    在皮德羅的身邊,斯帕索庫科茨基神父和巴希特,以及葉利謝伊等人也同樣的狀如惡鬼。他們的身上也都布滿了傷口,雖然經過了包紮,但鮮血還是滲出了繃帶。


    徹辰顧不得自己,他一個個地慰問了每個同伴。當他走到最後的斯帕索庫科茨基神父的麵前,徹辰猛地驚醒。


    眾人中沒有法蒂瑪,沒有自己的妻子。


    “叔叔,法蒂瑪呢?”徹辰焦急地問道。


    不待皮德羅開口,徹辰又急不可耐地詢問斯帕索庫科茨基神父。


    “神父,法蒂瑪在哪裏?!你見到法蒂瑪了嗎?”


    “我在這。”


    這時,法蒂瑪的聲音從徹辰的身後傳來。


    徹辰迴過了頭,卻見法蒂瑪正架著受了傷的謝苗站在自己的身後。


    和其他人比起來,法蒂瑪受的傷是最輕的。這也得益於她從小受到的特殊的訓練和刺客的本能。


    徹辰衝上前去一把將法蒂瑪摟在了懷裏。


    “我在找你,在找你。”徹辰說道。


    “我也是。”


    法蒂瑪躺在徹辰的胸口就像孩子偎依著慈母似的。


    戰鬥結束後,她一直在尋找著自己的丈夫。皮德羅、葉利謝伊和斯帕索庫科茨基神父等人就是在這過程中被法蒂瑪找到並扶到牆角暫歇的。


    六月的夜晚,大草原風兒和煦而又溫馨,一輪明月灑下銀輝。徹辰就和法蒂瑪這樣依偎著、依偎著。


    皮德羅看著這對男女,臉上露出一臉的憨笑。


    葉利謝伊咧了咧嘴,他對一旁的斯帕索庫科茨基神父說道:“神父,如果我們能從這裏平安迴去,你一定要替我主持婚禮。”


    斯帕索庫科茨基神父看了眼葉利謝伊,見他看著徹辰和法蒂瑪的眼神中流露出愛慕,仿佛在看自己的情人一般,就知道這位俄國青年也戀愛了。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隨著士兵們足見逐漸恢複體力,科諾托普堡內越來越多的人站起了身來。他們開始自覺地清理同伴的屍體,並用木石修補掩體。


    而軍官中,除了赫瓦德基連長戰死、傑米德·波波維奇重傷正在搶救,其他人陸續的都在牆角根集了合,除了黑森子爵。


    “子爵不見了?你們都找過了嗎?”徹辰詢問一名名叫馬麥的哥薩克道。


    這位哥薩克二十多歲的年紀,他是傑米德·波波維奇連隊的。馬麥眉清目秀,作戰卻很英勇,在傑米德·波波維奇重傷後,他代替傑米德·波波維奇擔任連隊的連長。


    馬麥搖了搖頭:“該找的我們都找過了,可是就是不見子爵。團隊長,有人看見黑森子爵打扮成哥薩克出了城去,恐怕他是……”


    後麵的話馬麥沒說,但意思顯然是黑森子爵投敵或者投降去了。


    徹辰苦惱地按了按太陽穴。


    黑森子爵投敵,這是再也沒有比這更壞的情況了。


    “你先下去吧。”徹辰揮了揮手。


    馬麥離去後,徹辰獨自坐在科諾托普堡內東正教教堂的長椅上。


    教堂外傳來了男人的聲音,那是哥薩克和部分視戰利品比生命更重要的雇傭兵在剝取死者身上的衣物。他們手中的小油燈在戰場上閃閃爍爍,宛如螢火蟲一般。有一個人在輕輕哼唱一支甜蜜的歌曲,而其詞意跟他此刻所幹的事兒頗不協調:


    “我不把白銀放在心上,


    也不把黃金放在心上,


    更不貪求成群的牛羊——


    哪怕倒在歪籬笆下氣絕身亡,


    哪怕饑餓讓我命送無常,


    隻要我能在你身旁!”


    但是過了一段時間,那種活動開始逐漸消減,最後完全停止了。四方一派沉寂,打破這沉寂的隻有城牆上哨兵的口令聲。


    如此寂靜、晴朗溫馨的夜晚,徹辰的心卻是苦悶的。因為他不得不痛苦的承認——自己恐怕堅持不到維戈夫斯基率領大軍趕來了。


    由費多特統計的戰報陸陸續續地給到了徹辰的手中,整座科諾托普堡的四千守軍,能戰者隻剩下一千二百人,這還是算上輕傷的。


    更為嚴重的是,城堡內的軍火嚴重不足了。平均每名火槍手隻能分配到五十發的子彈和相應的火藥;火炮除了一門三磅炮外全部炸膛或者損壞。


    “隻能再擋住敵人的一次進攻。”這是徹辰做出的判斷。


    之後,科諾托普堡與自己的命運,就隻能聽憑上帝的裁決了。


    那投降呢?徹辰不是沒有想過。可俄國人的殘忍和徹辰的職業操守斷然否決了他的這一念想。或許投降可以保全一部分人的生命——至少,向葉利謝伊、費多特和謝苗這樣的俄國人阿列克謝親王應該會看在同胞的份上網開一麵的,而像自己,阿列克謝親王或許也會因為欣賞自己而饒自己一命。但大部分的人,哥薩克們,俄國人肯定不會對他們手下留情的。這些人信任自己,跟著自己守衛科諾托普,自己又如何能忍心用他們的名換取自己的苟活?


    正當徹辰絕望地接受這一結果時,一件披風披在了他的肩膀上。


    “法蒂瑪。”徹辰握住了來者的手。


    “休息會吧,徹辰。”法蒂瑪勸慰徹辰道。


    “法蒂瑪!”徹辰說道:“你聽我說,法蒂瑪!”


    “你想說什麽?親愛的徹辰!”


    “說句實話,我們倆在一起都感到幸福極了,可我常想,如果我們中有一個不幸犧牲,另一個定要傷心死了。”


    法蒂瑪突然意識到徹辰這是在和自己訣別。她的臉一下子如死灰一般。


    法蒂瑪交叉雙手放在胸前做祈禱狀,她說道:“徹辰,請別這麽說。你對自己,也對我發發善心吧!”


    這時候,徹辰卻笑了起來。


    “我是一個靦腆的人,所以我想與其讓我為你的死而痛哭,不如還是你來祭奠我吧。我知道你的本事,雖然城外俄國人防守嚴密,但你連奧斯曼土耳其蘇丹的行宮都能來去自如,安全離開科諾托普堡,你一定不在話下的。”


    但是法蒂瑪已經哭得渾身顫抖,嘴裏隻是顛三倒四地說:“我不要聽這些,我不要,我不要!”


    徹辰將法蒂瑪的手抓的更緊。


    “不,法蒂瑪。你要聽。如果我們都隻是一個人,我很願意有你和我同生共死。可我們有孩子,她是我們血脈的延續。難道你忍心她同時失去父親和母親嗎?”


    “不……不”


    “所以你要活下去,即為我而活,也為安娜。”


    徹辰在太陽出來之前在教堂內穿戴了整齊,他目光愛憐地對法蒂瑪說:“你要記住,法蒂瑪,為了我們的孩子而活!”


    說完,徹辰看了眼天空。


    “這沒什麽。”他喃喃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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