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赫梅利尼茨基的眼前一黑。接著,他的眼前出現了自己和一位年輕武士對話的場景。赫梅利尼茨基記起來了,這是他在謝契的營地。當時,自己剛用計處死了塔塔爾楚克和巴拉巴什(二人都是哥薩克的連隊長,但是反對赫梅利尼茨基向波蘭開戰)並且從圖哈伊貝伊的手中用四千泰勒贖迴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揚·斯科熱杜斯基,也就是躺在床上和自己麵前的武士。


    “你自由了,上校。”赫梅利尼茨基對揚·斯科熱杜斯基說道。


    說完,赫梅利尼茨基又在後麵加了一句:“雖然我知道,你一旦恢複了氣力,一定會迴來反對我。”


    漆黑一片的外麵傳來了一陣歌聲,那是哥薩克戰士們對圖哈伊貝伊唱著讚歌。


    “嗬!嗬!


    圖哈伊貝伊,大發雷霆好厲害


    嗬!嗬!


    圖哈伊貝伊


    我們的朋友別見怪······”


    受了傷,躺倒在木床上的揚·斯科熱杜斯基使勁地用手撐起了上半身靠在身後的牆壁上。


    他虛弱而又有力地對自己說道:“隻要上帝賜予我力量。”


    赫梅利尼茨基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很喜歡揚·斯科熱杜斯基,不僅僅是因為他曾經救過自己,更因為揚·斯科熱杜斯基像極了年輕時候的自己,忠誠、勇敢、愛國。


    可這一切都已成往事。當自己將大半生積累下來的家業和自己的妻子的屍體付之一炬,帶領著效忠自己的哥薩克們來到謝契,一切都以無法改變。他要用火與劍掃蕩這片汙濁的土地,將隻會吸取烏克蘭人民民脂民膏的大貴族們統統打進地獄。


    既然國家已經不愛你,那你為何還要還這個國家。


    赫梅利尼茨基準備離開。雖然揚·斯科熱杜斯基已經明確無誤地表達了要和自己作對,可是他仍然會遵守承諾,將他釋放。


    赫梅利尼茨基的手碰到了門的把手,這時候,揚·斯科熱杜斯基突然叫住了他。


    “等一等!”


    赫梅利尼茨基迴過了頭,看著揚·斯科熱杜斯基的眼睛。


    他在猜測,難道揚·斯科熱杜斯基迴心轉意,願意幫助自己?


    可是他的猜測錯了,揚·斯科熱杜斯基隻是說道:“我聽說你要反對共和國,是因為切津林奪走了你的一處蜂房?”


    赫梅利尼茨基的拳頭緊緊地攥在了一起。一處蜂房?那個該死的波蘭貴族毀掉了自己的一切!


    自己隻不過不願將蜂房賣給切津林,這個小貴族便趁著自己出門的時候偷襲自己在蘇博蒂夫的家,殺死了他的兒子,搶走了他的妻子。讓年已五十的自己失去了大半生付出所得到的一切。


    揚·斯科熱杜斯基見赫梅利尼茨基雖然沒有說話,可卻憤怒的整張臉都扭曲了,便知道自己說的沒錯。


    揚·斯科熱杜斯基臉上露出了對赫梅利尼茨基的同情。


    他小聲對赫梅利尼茨基說道:“如果你真的有冤屈,你該向法院,向國王申訴。我的主公雅裏梅·維希涅維茨基是一個公正的王公,隻要你停止叛亂,我相信他一定會還你公道的。”


    對於揚·斯科熱杜斯的“好意”,赫梅利尼茨基露出了嘲諷的笑容。


    已在病榻上赫梅利尼茨基還清楚的記得,自己那個時候是如何迴答揚·斯科熱杜斯基的。


    “公道?我已經討到自己的公道了。當我去見國王的時候,國王對我說,難道我的手中沒有槍和炮嗎?看,這就是國王給我的公道。還有,你以為我在謝契起義隻是為了我自己?隻是為了我的那點冤屈?行了吧,貴族先生。如果我真是隻是為了報私仇,你覺得會有這麽多的人跟隨我嗎?會為我出生入死嗎?你睜大你的眼睛看看吧,仔細看看吧!看清楚了,你就知道為什麽有千千萬萬的人站在我這一邊了。烏克蘭,我的母親,這養育了我的母親,這一方熱土。她是多麽的富饒!可是誰在這裏享受著信仰?誰在這裏幸福生活?誰又在這裏自由自在?是你口中的維希涅維茨基、還要波托茨基、卡利諾夫斯基,他們在烏克蘭的田地阡陌相連。土地是他們的、磨坊是他們的、連黃金般的自由也是他們的。可是烏克蘭人民呢,什麽也沒有,有的隻是以淚洗麵,有的隻是做牛做馬。哥薩克在曆次的戰爭中為共和國屢建奇功,可是我們的特權是什麽?當貴族們需要我們保家衛國的時候,他們將我們當做戰士,可一旦邊境風平浪靜了,他們就像農奴一樣把我們看管起來。貴族的苛政猛於虎,貴族們的那些猶太收租人就是狼,他們都在撕咬著烏克蘭母親的血肉。現在,母親將驅趕豺狼虎豹的重任交給了我,我的苦難就是她對我的鞭策。所以,我不相信什麽法律、不相信什麽王公、不相信什麽國王,我,隻相信我自己!”


    說完這一大段長話,赫梅利尼茨基高高舉起了一隻手。這隻古銅色的手如同一把燃燒著的火炬一般。


    揚·斯科熱杜斯基啞口無言。年輕的他如同一切年少富有夢想的青年一樣,相信著法律、相信著王公、相信著國王。


    赫梅利尼茨基把手放了下來。他最後結語道:“一場風暴將席卷烏克蘭,這場風暴將是史無前例的,我們將蕩滌罪惡的一切,在這片烏克蘭的土地上建立屬於哥薩克人的國家!”


    看著那年近花甲仍然激情澎湃的自己,老赫梅利尼茨基那顆衰老的心仿佛也年輕了十歲,他想對著自己高喊:“烏克蘭萬歲!哥薩克萬歲!”


    眼前的赫梅利尼茨基推開了木門,門外一片的光亮。在門外地廣場上,唱歌跳舞的哥薩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兩個跪倒在地的人以及無數色彩斑斕的團旗和軍旗。


    “歪鼻子”馬克西姆?克裏沃尼彎腰向自己鞠躬。


    “大統領,波托茨基和卡利諾夫斯基聽候您的發落。”


    那是紮波羅寧哥薩克的光榮。黃水河、科爾鬆兩戰,波蘭共和國在烏克蘭的主力全軍覆沒,正副統帥被擒,原本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波蘭貴族們,終於不得不低下了他們那“高貴”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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