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秦榛又出現在牢房裏,這迴她手裏拿的不是昨天的藥了,而是一粒藥丸。


    殷正鬆嗤笑道:“今日換了什麽藥?”


    “自然是好藥,前幾日我發現我弄錯了一件事,你是刺客出身,這些嚴刑拷打的手段自然不會屈服,甚至說是習慣了,但是你們這些武功高強的人都很看中自己的功夫,你的功力雖是有一定程度的受損,但日後還可以修煉迴來,我今天帶來的藥可不一樣,專卸人的功夫,化去人體內的內力,叫人不能練氣,日後你便是普通人一個,再也無法修煉功夫了”


    殷正鬆聽到後眼中有一閃而過的驚恐,這般的高手少有能像娘一般那麽平靜的接受自己功力全失的事實。


    秦榛很好的捕捉到了他眼中的恐懼,“怎麽樣,還是想不起來嗎?”


    殷正鬆沉靜了一會兒,接著獰笑了起來,“今日......也是想不起來”


    秦榛有些氣急敗壞,即便威脅他要卸去他一身的功夫也不肯說實話嗎,“究竟是為何,你已經敗的一敗塗地了,為何還不肯悔悟說出真相?”


    他笑的詭異,“你說對了,我已經一敗塗地了,但我不能看著你們如意,這件事便像跟刺一般從此紮在你們的心裏,如影子一般想拋都拋不掉,過節祭拜時不知自己該拜何人,到了陰曹地府時不知自己親生父母是誰,恨我嗎,可以啊,帶著對我的仇恨一輩子活在迷惑與痛苦之中吧”


    話畢他放聲大笑,秦榛被他刺激的赫然而怒,用手握緊他的下巴,掐開他的嘴,誓要把化功丸讓他服下。


    “夠了阿榛”一個溫潤如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寧雲修不知何時打開了牢門站到了她的身後。


    “夠了,阿榛,已經不重要了”他輕拍她的肩。


    “你......我隻是......”她隻是想逼他說出真相,雲修定不會是個無根之人。


    “原本我是有些在意,可是剛才聽到他說的定要在我們心裏紮下一根刺,定要讓我們不如意時,我一下子釋懷了,如果我們一直揪著這件事不放,才是如了他的意,順著他的心,如此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你怎會想不明白呢”


    “他定是知道”秦榛倔道。


    “可我卻不敢信,即便問出也是無用”他搖頭。


    “我......是我鑽牛角尖了”秦榛鬆開殷正鬆的下巴,轉身出了牢房。


    殷正鬆獰笑中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寧雲修鎖上牢門跟了上去,“其實,還有一個辦法,聽聞地府中有一塊三生石,人們的前世今生都可以在那看到,百年之後,我便可知曉,所以不用著急”


    “你還能笑出來,真是......”秦榛無奈,既然本人都不在意了,她也不能強求,為了這件事她不惜折磨舅舅,雖然他罪大惡極,可畢竟是她的親人,她看著自己的手也快認不出自己了。


    “你不是不信鬼神的嗎”她低沉道。


    “有時不妨一信”


    秦榛低頭走路,默默不語。


    “過去之事不必糾結,不管把我帶到這個世界的人是誰,父王、母妃、雲逸永遠是我真正的家人,你也是我半個親人”


    “為何是半個?”


    “等你嫁給我後,便是全的”


    “求我,我便嫁給你”秦榛哼道。


    他摸摸額,堂堂一男子漢大丈夫,求她嫁給他,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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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也不知當時那個話題是怎麽終結的,但從那之後秦榛便再沒去看過殷正鬆了,一直與他耗著,才是真正著了他的道。


    幾日之後殷正鬆自覺失望,連想在他們心中種下仇恨的目的都不得達成,想求死卻不得,有大夫來治好了他的傷口,隻是他一輩子都得要呆在這方天地間了。


    北風在被抓到的那個晚上便自斷經脈,想要求死,南風求道救他一命,秦晏勉強挽迴了他一命,但一身的功夫盡散,之後便由南風帶走,再無蹤跡,也許是去這天地間浪跡了吧。


    之後的寧雲修依然忙於朝事。


    朝中有不少大臣質疑雲修是為皇長孫一事,但是睿王爺都十分強硬的護持著他。


    不僅如此首輔趙大人,升任戶部尚書的富衍,禮部尚書林洵,吏部尚書薑育衡,兵部尚書霍忠都鼎力支持新皇,六部中四部都表了態,老上司刑部尚書蔡章浦也表示支持,工部尚書更是不敢表示反對,其他世家大族也不得不認可了這個新皇。


    終於,在第二年的正月初一,一個萬民同慶的日子,恢弘厚重的鍾鼓鳴聲打破了紫禁城的安寧。


    寧雲修一身金黃色的袞服,龍袍上繡著的九條五爪金龍顯得尊貴而威嚴,他的步伐均勻,每一步都堅定沉著,在數萬人的注目下沉穩自若的行過繼位大典。


    宣朝可謂是喜上加喜,安王殿下在推拒眾臣繼位之請三次後,因為國不可一日無君,還是登上了皇位,是為景帝,改元乾元。


    不過登上大位的同時也說過自己隻是暫代皇位,幫宣朝渡過此時,等將來四皇子長大了,必會還位於他。


    但這種話眾臣都認為是嘴上說說,以表謙虛,畢竟萬人之上的權力一旦拿起,便再難放下,要讓出這權力,將來為別人俯首稱臣,想想都是不可能的事。


    可新皇已然登基,再多的事也隻能心裏想想而不能隨意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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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基之後,寧雲修真的求娶過秦榛做他的皇後,這時秦榛已經恢複了自己真實的身份,是為禮部尚書林洵之女,而殷三娘也迴到了林府。


    雲修的聘禮送到了林府,黃金萬兩,珠玉寶釵千件,錦衣彩裙百件,香爐家具十件,最重要的還是那大紅的鳳冠霞帔。


    鳳冠上以龍鳳珠翠玉鑲嵌,紅羅長裙加龍鳳飾,金絲銀線織就金龍鳳紋,衣上加霞帔,夜晚時看還隱隱生光。


    她手摸到那柔軟的紅衣時,真的心動了,隻要她答應,她們便可以一起相守到白頭了。


    不過她拒絕了。


    不是不願意嫁給他,隻是那個宮門深鎖的皇宮,重重朱門封閉的宮牆,她不願入,即便他會愛她一生一世,入了皇城隻怕便如籠中鳥一般,失了自由,失了這廣闊自在的天地。


    但是她不能要求他,那個位子是他應得的,也是隻有他才能做好的位置。


    等一切塵埃落定讓他斷然離去陪她遨遊於山水之間,置天下百姓於何地,置宣朝安危於何地,她不是小孩子,可以那般任性,耍個賴就可以讓他拋下這些事情陪她遠走,不過她會給他時間。


    五年,既是給他的時間也是給她自己的時間。


    臨行之時,他去富春樓見了富衍一麵,這個比她以為的認識的還要早的朋友,隻是她一直都未曾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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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決定要走了嗎?”富衍端了一碟她最愛吃的榛子酥出來。


    秦榛撚了一塊送入口中,“是呀,真想把這裏的榛子酥打包帶走,今後再想吃到還要特意迴來一趟”


    “你若想吃,怎麽都是有辦法讓你吃到的”


    秦榛嗬嗬笑著。


    “皇上繼位伊始,本是最艱難的時候,我卻不能留在這裏幫他”


    “你若決定了,便不用擔心,朝廷的事我會幫皇上處理的,林大人,薑大人,趙大人都站在皇上這邊,而且以皇上做安王時的威信一定會遊刃有餘的處理好的”


    “那我便放心了,小乞丐”秦榛笑眯眯道。


    富衍聞言眼中閃過了一道光芒,但隨之也釋然了,“你,想起來了”


    “那天你在天牢被燒成那狼狽的樣子,衣衫不整的趕到孟宅,我看到你兩條胳膊上方的位置分別有道橫著的疤痕,是小時候為了護住我不被疾馳而過的馬車卷入,抱著我滾在地上時,被地上的碎瓷片割傷了,我五歲前的記憶其實已經記不清多少了,想起來的也是和芷蘭有關的零星片段,抱歉這麽久才記起你,原來我們早就是朋友了”


    早就是......朋友。


    是啊,他和她最安全的距離便是朋友,越界的代價恐怕他不能承受。


    “那時我說的話......?”富衍遲疑道。


    “哎呦,童言無忌嘛,不過白請你吃頓飯撿到你這麽有錢的朋友還真是幸運呢”秦榛打了個哈哈。


    “是啊,畢竟太久遠了,記不清了,不過既然有我這麽得力的朋友,可要不吝麻煩才是”


    “那是,必須要麻煩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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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飽喝足做了告別,她離開了京城,與父親母親短暫相聚後便踏上了去往南方的道路,日後的時間都是屬於他們的,隻是這五年的時光是她與老天搶來的,留在狼山的時光。


    在梁非陽和梁笑通迴到狼山的一個月後秦榛也迴到了狼山。


    秦晏給梁非陽開了方子,隻要照著方子調養,保持心情平穩,不大喜大悲,呆在濕寒的地方,五年時間無虞。


    二月山裏的天氣還是很冷的,得知秦榛要來,梁非陽給她製備了幾件大棉襖。


    “大哥,這衣服好熱呀,這又不是在北方,穿成這樣未免有點太誇張了,好像冬眠的狗熊”秦榛抱怨道。


    “你不是猴子的親戚嗎,什麽時候又跟狗熊做朋友了?”梁非陽打趣道。


    “原來大哥也會取笑人,一定是被顧希白那隻大青蟲給帶壞了”


    “自從皇上登基以後,他便急急忙忙趕往揚州,想來是有要緊的人在那邊”梁非陽思考道。


    “想來是十分重要的人,不過那個家夥能有什麽人值得他放在心上”梁笑通道。


    秦榛搖頭歎了口氣,“漫漫追妻路呀,趕人家走的時候容易,如今想把人追迴來恐怕沒那麽容易”


    在楚小姐的心中顧希白一直是那個溫柔善解人意的公子,能在當年的那個小姑娘窘迫之時站出來幫她解圍,可是環境和經曆畢竟會改變一個人,顧希白早不是當初那個小男孩了,也就不再是楚姐姐念念不忘的那個人了,所以楚姐姐既然意識到了,恐怕便沒那麽容易接受他了。


    不過也沒想到顧希白竟然還挺講義氣,直到雲修順利登基後才去揚州找楚小姐,雲修想拿楚小姐威脅他的事,還是一輩子不叫他知道好了。


    “他有喜歡的人?沒看出來啊?”梁笑通奇怪道。


    秦榛搖搖頭,梁非陽聳聳肩,二人互相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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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元初年,春天,萬物複蘇,大地迴春,正是草長鶯飛,百花爭豔的時節,山中的溫度沒那麽冷了,秦榛終於脫下厚厚的棉衣。


    狼山中山勢崢嶸,樹木參天,秦榛經常耍一身輕功,到山中去摘果子,有的時候梁非陽也跟著她去,看著她爬上爬下的,真跟猴子一般別無二致,不得不說顧希白眼光毒辣。


    “接著”秦榛拋下一個果子,叫梁非陽接住。


    梁非陽伸手去接,不妨那果子從高處傳來,帶了力道,他手上沒力,那果子滑出了手邊。


    幸虧梁笑通跟在後邊接住了那個果子。


    秦榛有些後悔,不該一時高興便忘了他那微薄的內力已散的事情。


    怕他會氣惱自己連果子都接不住。


    他卻絲毫不曾在意,“反正這輩子綁定你們了,一個幫我摘果子,一個幫我接著,甚好”


    秦榛聽了這話,心裏樂了,越發的放開歡的摘,從這棵樹上摘到那顆樹上,梁笑通撐著衣襟兜住從樹上連珠彈般拋射的果子,不時還在空中翻幾個跟頭,以示這些不過是個小意思。


    “非陽,你看兄弟這技術,一個都不漏,看我一招神龍擺尾”


    他用背撐地,抬起雙腿,果子順著肢體落入衣襟。


    “再看我一招魚躍於淵”


    他淩空而起,將身體弓成油鍋中炸魚的姿勢,用頭頂住果子,那果子穩穩的掉入衣襟。


    秦榛心道,這個二哥呀,還玩出花樣來了。


    接著她在樹上拋出了一個物件。


    梁笑通還想來一招白鶴亮翅,想用手去接那果子,不察秦榛拋來的是一條小蛇。


    嚇得他連忙縮迴了手,退了幾步,腳下一崴,之前接的果子全都撒在了地上。


    他道了聲浪費,“看我怎麽收拾你”


    秦榛拔腿便跑,兩人在山中掠來掠去。


    梁非陽撿起了一個果子,擦了擦,笑道:“三妹的話,吃虧的應該還是笑通吧”


    他咬了一口果子,的確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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