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一家小客棧裏,富餘在房間裏踱著步,許言拿著一根樹枝在房內比劃著,不耐煩道:“你不要再晃了,晃的我眼都暈了”


    富餘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道:“你怎麽就不知道長點心呢,他們在京城裏都一天一夜了,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情況,我怎能不擔心呀?”


    許言劃著樹枝,動作還不熟練看起來像是在打太極:“你擔心又沒什麽用”


    “你這小蘿卜精,淨會說風涼話,你的老秦要是陷在宮裏迴不來了,你以後找誰比試去,找誰報仇去,最重要的是誰養你啊?”


    許言停下動作,放下樹枝,“你說的......有點道理”


    富餘得意笑笑,這個小大人難得順著她說話。


    “可我們一老一小,又沒功夫,又沒人手能做什麽,去了隻是給他們添亂,還是安心在此呆著吧”


    富餘一把掐住許言嫩的出水的小臉蛋,瞪著她道:“本姑娘如花似玉的黃花大閨女,雖比你早下凡幾年,但也不能讓你揶揄我”


    說著伸出另一隻手掐著許言的臉,將好好的一張臉揉搓壓拍,許言不過才八歲,身矮手短的,竟是打不過富餘。


    急道:“我有辦法了,咱們進城去摸摸情況”


    富餘停住了手,許言一把揮開她的手,轉身想溜,富餘一把提溜住他的衣領,“男子漢大丈夫說話可不能不算數”


    “去就去,不過一切都得聽我的”


    富餘急忙點頭,這小鬼頭雖然脾氣硬的像塊臭石頭,但是人小鬼大,這麽在外麵幹等著也是令人焦心,不如進城裏看看情況。


    “可梅姨和茹姨,還有秦師父一定不會放心我們去的,若是叫他們知道了,定是要給我們抓迴來”


    “這還不簡單,誰叫你非得走正門的”


    許言掃了一眼床上,二人便開始動手撕扯床上的床單,這裏約莫有兩樓之高,便將床單條打成的繩子穿過房梁係了個死結,打開窗戶拋出去,帶著秦榛留給他們防備的便攜火雷彈,順著繩子蕩到樓下,趁著夜色一小一大偷偷的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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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天牢之中一白胖富商及其夫人正被看押在天字號牢房內,富老爺和富夫人已經被收押在此十幾日了,富老爺倒是看的通透,為了少受點罪,什麽都招,包括富家財產的由來,起家經曆,事無巨細,一一交代,因此在獄中並未怎麽挨打,加上富家曆代家主都要防患於未然,避免有一天自己的身份真的被捅破,所以與當朝的眾位官員都十分交好,尤其是與管刑獄的官員,平時也走動的近,這一朝東窗事發,牢裏都是熟透了的人,雖然不能放他們出去,但是行個方便總是可以的。


    “老李頭,你這牢房的單間衛生搞得太差了,進來的好歹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這間房的草席裏都是蟲子,咬在我身上癢的很,你看我一抓一個虱子”富老爺道。


    見牢房內沒人答應,富老爺又喊了幾聲老李。


    “別喊了別喊了,聽見了”李牢頭道。


    “老李,我說咱們都是本家之人,你看你這牢裏的牢房待遇也太差了吧”


    “哎喲,咱可別,咱這個本家可不敢跟您這個本家是一個啊,不攀您這高枝兒了,你以前在那宮殿一般的宅第中睡的是什麽床,蓋的是什麽被,我這裏又是什麽地方,知道你過慣了堆金積玉的生活,突逢禍事心態轉變不過來,不過你可安心吧,這裏可是我這牢裏最幹淨的地方了,就這都得是犯人家屬有過表示才可住的牢房,平白給你住,不知道多少人眼饞著呢”


    “可這間牢房太潮了,我看西邊最裏邊那間就不錯,還有陽光,老李看在咱哥倆的交情上就幫個小忙,讓我這最後的日子還能見見太陽,哥哥我這身份怕是皇上不會網開一麵,你可......”


    “你怎麽知道那間房有窗戶”


    富老爺搓搓手道:“我看到那間房比別的房間亮,想著該是有窗戶”


    李牢頭道,“的確如此,家母生病時那些名貴藥材都是在富家藥材鋪中奢的,奈何人微言輕,做不了什麽,也不能不管不顧的放了你們,但這牢裏的事我還是能做的些主的”


    他叫來人,打開牢門,將富老爺和富夫人換到了西邊最裏麵的牢房,把原來那間房裏的犯人換了出來,一束月光透過窗欞透射進來,空氣中有細小的浮塵飛舞著,外麵的月亮並不圓,好在這裏還能看到明日的太陽,富老爺抬著頭凝神看著窗外。


    “牢裏畢竟比不得府上,若是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我能做的一定幫你”李牢頭重新將那間牢房鎖上。


    富老爺抱拳道:“兄弟,謝你”


    李牢頭將鑰匙掛在腰間客氣一聲即去巡視其他犯人,走時他還想著從天字號房裏真能看見西邊第一間房透出光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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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時的養心殿還在對峙之中。


    “太子殿下為何提及林尚書?”秦榛聽到太子提起林洵的名字心顫了一下。


    “薑尚書真是好能忍呀,竟替情敵養了五年的孩子,可謂是癡心啊”太子嘲諷道。


    “你說什麽?”薑育衡手有些顫抖,但依然抵著那拐杖。


    “當年傳聞中刺殺前太子的殷三娘竟曾是當朝禮部尚書林洵的原配,殷三娘被追殺後竟是躲在了當年還是吏部一名員外郎的薑大人府中,當了她腹中孩子也就是秦姑娘的便宜爹,這麽些年你為了保護那女刺客,拚命的幫著父皇打擊前太子一黨,隻為了得到父皇的信任,讓父皇懷疑不到你的頭上,如今還能與林洵同朝為官,你雖一片深情,可他們一家團圓之時可曾有你的位置”


    “寧雲修、秦榛我奉勸你們束手就擒,林洵就在我的手上,若我明日辰時不派人去林府報信,潛藏在林府外的殺手便會衝進林府殺了林洵,看這天色,留給你們的時間可不多了,還是說你們與我本也是同一類人,可以不顧及自己生父的性命隻為了得到這至高無上的權力,那你們如此道貌岸然的指摘於我,難道不是一件很諷刺的事嗎?”


    “原來這件事殿下也知道了,不過皇上既然動了富家,此事也於我們提了個醒,那透漏消息之人定然是與我們親近之人,之所以沒有動睿王府和我父親,不過是忌憚西北軍和征南軍幾萬人馬還在我們手裏,所以為了誘我們進城,好卸下我們的兵權,既然如此我們又怎能沒有防備呢,林府外我早就派了人前去保護了”


    太子笑道:“是你那四個貼身侍衛中僅剩的那兩個嗎,我還記得當時那個叫北風的侍衛暗中挾持於我,很能沉得住氣,不知你派去的可是他”


    “殿下真是好記性”


    “我說過,如此優秀的暗衛應該為更好的主人效力,跟著你這麽一個女子有些可惜了,好在他懂得選擇”太子道。


    “我知道”秦榛清淡道。


    太子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他平常少言少語,存在感很低,關鍵時刻卻很可靠,在我身邊也是盡力保護於我,正因為沉得住氣,所以隻出手過一次便幾乎要了我的命,殿下可以離間於他,我也可以反間於你們,我派他和南風去林府不過是為了讓你們的人看到他而以為我爹還在林府中,而昨夜在林府房內的不過是個映在牆上的人影,真的林洵早已被連青從林府與睿王府相連的暗道接走了”


    太子的眉毛微微的皺了皺,身後的利器抵在背上,額上有汗珠滲出。


    “真正的底牌在我們手上才是”寧雲修道。


    “月兒明風兒靜,樹葉兒遮窗欞啊,蛐蛐兒叫錚錚,好比那琴弦兒聲啊......”一個女子輕輕地吟唱聲穿過了厚厚的殿門,飄入大殿,在這劍拔弩張、殺氣滔天的時候竟有種撫平人心的力量。


    太子張著驚恐的眼看向殿外。


    寧雲修道聲:“開門”


    擋在門前的羽林軍並無反應,直到太子低吼了一聲‘開門’愣住的士兵才將殿門打開。


    富衍帶著人跟在陳昭儀身後。


    那頭發披散的女子走上殿來,雖然形銷骨立,但是看著殿上形形色色的人睜著好奇的眼睛挨個巡視,她臉頰雖然凹了下去,身材瘦薄,但從輪廓能看出年輕時定是個秀氣嬌美的女子。


    她一步一顫笑嘻嘻的往養心殿的西邊走去,看到皇後娘娘後急走了兩步,扯著皇後的衣裳叫著壞女人,皇後與她拉扯著,她餘光又瞥向了坐在殿上的皇上,突然大叫了一聲,然後跌坐在了地上。


    太子一見陳昭儀進來,一直以來緊繃的精神終於徹底斷掉了,整個人崩潰的跪在了地上,雙手撐地,頭埋在陰影裏,低聲的笑著。


    陳昭儀看他在笑,好奇的爬了過去,當看清了他的臉,突然迷惑道:“我見過你,前幾日你還是個半高的娃娃,怎麽幾日不見竟長的這麽高了?”


    太子埋著頭,沉默不語,對她來說瘋掉的日子隻有幾日嗎,真羨慕啊,可這十八年來,對他來說卻是異常的漫長,他便像是那漂浮的浮萍,戰戰兢兢的活著,父皇的喜怒哀樂便像是水裏的波濤,輕易能將其打翻,他無法像其他人一樣感受到父母之愛,兄弟姊妹之情,更別說是在宮中這等爾虞我詐的地方,有的隻是無盡的孤獨。


    於是他也開始種花,娘是愛好花草蟲鳥之人,他也想知道母妃為何喜歡花草,好像這樣便與母妃能靠的更近了,禦花園的花是他監督下侍弄的,自己在太子府中也開辟出了一處花園專門侍弄花草,隻是這種行為在成帝眼中更顯低劣,畢竟是卑賤之人所出,連喜好都是相同的,他自然知道這麽做會引起成帝的不滿,隻是他想要離母妃更近一些。


    他所要的不過是一個能真心疼愛自己的親人罷了。


    陳昭儀原本瘋癲的舉止有些平靜下來,看著太子顫抖的身軀,伸出一隻手撫著她的背,將另一隻手放在太子手上,她單薄的手掌好似有股暖流注入到太子的身體裏,“章兒是怪娘這幾日沒來找你玩嗎,娘在宮裏見不到你呢,他們好多人圍著我不讓我出去,可娘看章兒天庭飽滿,是個有福之相,望你是個明辨是非、含章天挺的孩子,不要學宮裏的那些人,他們沒一個好人......”


    殿內太子的羽林軍已經被隨著陳昭儀一起湧進來的士兵給團團圍住了,其實從太子知道陳昭儀在他們手中的時候便已放棄了抵抗。


    太子被圍住後,低聲道:“母妃已經瘋了多年了,整件事情與她無關,隨你們處置於我,但要秦晏能救我母妃,她的病不能再耽擱了”


    秦榛心裏一怔,太子不惜宮變通敵,做著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竟是為了要光明正大的陪在他母妃身邊,雖說不免有為了自己的野心的因素,但宮變之事未免有些倉促,若是再準備的細致周到一些,不一定能讓他們抓住反擊的漏洞,隻是因為陳昭儀的病不能再拖了,所以才會如此急迫。


    “陳昭儀無辜,醫者仁心,師父定不會置之不理,隻是我還有一事不明,富大人身為戶部官員對戶部的稅收很是了解,申大人靠巧立稅目橫征暴斂了多少錢財戶部都是有數的,雖然賬目掩藏的很好,但與地方收支相對便知這其中是有偏差的,申大人自己當然是要留些,可是皇上的內承運庫中也並無餘財,本來以為我們在南征北戰之時朝廷不肯出錢不過是借口罷了,但未曾想竟是真的所剩無幾,缺的那些錢都去哪了”秦榛道。


    申萬青站在一旁聽到秦榛說有他的事,恨不得把腦袋鑽到地下,好讓眾人都注意不到他。


    “休得信口胡言,征來的稅收全部上繳了國庫,本官一分沒留,四處天災人禍,哪裏不需要用錢周濟,多出來的那些稅收自然有用盡之時”申萬青還不放棄狡辯。


    “那賬目不平又如何解釋?”秦榛道。


    “這......”申萬青一時找不到托辭。


    “聯絡朝廷官員與宣朝外的勢力少不了要用銀子,否則殿下哪裏有銀子可以暗中訓練侍衛,那建安城大捷冒功領賞也不是偶然,申汝斌被發配至建安城是一招妙棋,若能在建安城獲得戰功便有立足之地,到時候翻身成為戍邊的功臣,在朝中便是如虎添翼,拐賣良家女子,逼良為娼的事情也會被抹去,建安城大捷本就是做的一個局,隻為了鞏固殿下的勢力。


    不過接下來太子殿下卻因為與公主互相陷害之事被皇上疏遠,所以殿下等待時機又暗中支持阿加納奪取吉多魯的政權,一個勢力孱弱的小王爺能一舉收服三貴族的勢力背後定有人、有金錢的支持,殿下教唆他來攻宣朝,雖然此舉無異於火中取栗,但若是成功擊潰車蘭人的攻擊,自己便是守衛宣朝的第一功臣,殿下的主攻策略也博得了皇上的好感,接著讓容妃故意聯絡朝中勢力,使皇上疏遠四皇子,更加親近殿下,最終達到把持朝政的目的,我說的可對?”寧雲修道。


    京城被圍攻之時,不會武功的太子竟會主動上戰場,石來和薛玉勝的部隊也是精心布防,不像是毫無準備,從曼莎處遞來的消息也提及到阿加納曾與宣朝人接觸過,所以隻有太子有做此事的動機,但這舉動未免有些太瘋狂了。


    “我雖承認了,但卻不是什麽髒水都可往本太子身上潑的,建安城之事的確是我授意申汝斌冒功領賞,唆使容妃聯係朝臣也是我做的,但是若覆滅了宣朝對我有何好處,我還沒有傻到引狼入室”太子道。


    一縷陽光射入殿中來,新一日的太陽已經升起了,太子望著那陽光感覺有些刺眼。


    他抬起手遮住眼睛,“有一事忘記告訴你們了,今日辰時若我的人沒有出現在指定的位置,林府,天牢,睿王府、會同府,都會被我的人襲擊,這時候石來和薛玉勝恐怕已經行動了,來不來得及阻止他們便看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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