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雲修不動聲色的分別找了手下的主事們追查了幾天,順著那傷人的乞丐和他周邊同級的乞丐一層層摸查發現,原來這些傷人的乞丐都是屬於一個乞丐團夥,但他們卻不是真正的乞丐,都是從小被團夥裏的人從鄉下拐走的,拐到離自己家鄉相隔十萬八千裏的地方來乞討,拐來的時候他們本身還是個孩子,再長途跋涉,更別說記得家在哪裏了,隻好跟著他們走。


    乞丐團夥從小教他們如何能討得更多的錢,為了讓他們獲取更多人的同情心,以討到更多的銀子,竟還會用藥把他們毒啞、毒瞎、弄殘,或者幹脆將他們的身體裝在罐子裏抑製他們的生長,讓他們永遠長不高,以便作為討錢的工具。


    他們會專挑那種看著麵善和氣的女子和老年人乞討,一日下來竟也還能有不少銀子,隻不過這些銀子都到了背後之人的手中,一層一層的上交,最後留給他們的隻不過是能果腹的銀子。


    等他們再長大些,也會加入這個團夥,將他們所經曆的再施加給下一輪的人,或者有的便幹脆作為乞丐,和那些真正的乞丐搶奪地盤。


    這次是因為真乞丐和假乞丐因為地盤的事爭搶了起來,鬧到傷了一條人命,所以才會記錄在卷的。


    堂堂大宣天子腳下,竟還能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那在別的地方得有多麽猖獗。


    是京城的大人們太過高高在上,所以看不見底層的黑暗嗎?


    恐怕並非如此,從這個案件來看,打死人之後傷人者竟遲遲沒被判刑,而且還把案件歸為已了結的案件裏,平時禦史們屁大點事都要拿出來翻來覆去的彈劾這個彈劾那個,誰誰多花了些銀子便是作風有問題,誰誰在家寫了首發發牢騷的詩詞便是言語不當有大不敬的嫌疑,這在眼皮子底下的事竟然集體失聲了,這十分違背他們一貫愛亂咬人的做法,所以事出反常必定有妖。


    於是他寫了封匿名舉報信,揭發京城這夥無法無天的乞丐團夥,然而信到了禦史的手中遲遲未見有什麽動靜,這更印證了他的猜測。


    他便順著朝中有人的方向查了下去,果然挖出了好大的寶貝,這下蔡尚書可有的忙了。


    給這夥人提供庇護的正是都察院的左右副都禦史,朝中正三品官員,甚至於維護京城治安的巡城禦史也涉及其中,巡城禦史可是維護京城治安的機構,平民百姓再怎麽折騰也翻不出他們的手掌心啊。


    難怪在天子腳下也沒人敢告他們,那身居宮中的皇帝,怎麽會知道京城中低微如螻蟻一般人物的命運。


    乞丐們得來的錢層層被盤剝,絕大部分都流入了上層的手裏,這些禦史們昧著良心得來的錢可比每日冒著一個不小心彈劾錯了得罪了人,惹了皇上生氣招來一頓廷杖要有安全感的多,何況那些微薄的俸祿連這零頭都不到,如何滿足他們驕奢淫逸的生活。


    那些官階低下的禦史倒是知道此事,但是誰敢彈劾自己的上司,他們一貫都是彈劾別人來的痛快,哪怕是閣老重臣都敢彈劾一下,可隻有自己的頂頭上司他們才有所顧忌。


    因為蔡尚書交代了要其他人配合寧雲修,所以他先抓了幾條小魚,等證據和線索收集的也差不多了,再大的權力他也沒有,便交給蔡尚書去摸大魚了。


    除此之外他還發現了一個現象,那就是那些已了結的案子要比未了結的案子有意思的多,比如說這兵部侍郎溺亡案,五日前,翟侍郎在護城河內溺亡,刑部派人去看後隻是按意外結案。


    但是這兵部翟侍郎他也見過,是個身強力壯,孔武有力的中年男人,平日裏性格比較粗曠,喝醉酒失足落水有些出乎意料,是意外還是蓄意,若是蓄意是情殺還是仇殺,調查當天便給出溺亡的結論未免有些草率,於他又調查了翟侍郎周邊的生活關係,發覺果然另有隱情。


    他第一懷疑便是情殺,因為翟侍郎的夫人長相貌美妖嬈,有覬覦之心的人不在少數。


    有證人言,翟侍郎溺水前一日晚看見有一男子於後門進入拜訪翟府,第二日晚上有人看到翟侍郎腳步虛浮的走在護城河邊,手中還拿著酒壺,搖搖晃晃的幾下之後便掉入了河中溺水而亡,然而當時有人有人下水搜救,卻並未搜到,屍體於兩日之後漂浮到河麵才被人發現的。


    而有男子拜訪的那日夜晚正是翟侍郎當值之夜,翟侍郎也許是落了什麽東西,半途折返發現了什麽也說不定。


    經過篩查平時與翟府來往多的而後來往變少的府第,最終鎖定了伯遠候家的大公子,伯遠候是宣國很少有的可以世襲的爵位,伯遠候先祖可是隨著宣太祖開國的元老功臣,他的後代們也得到各代皇帝的敬重。


    這伯遠候的大公子愛慕翟夫人許久,翟夫人也不是什麽安分的婦人,仗著青春美貌,多與旁人眉目傳情,翟侍郎雖也氣憤,但每次翟夫人嬌聲一哄,便也忘了生氣。


    那日徐公子趁著翟侍郎晚上當職偷偷潛入翟府,想與翟夫人行苟合之事,不料被迴來取東西的翟侍郎當場撞見,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貴族公子,怎麽能打得過習武之人的翟侍郎,翟侍郎當即便像提溜小雞一般的把徐公子拎起來,但是架不住翟夫人心狠,一簪子刺入腦中,即便是翟侍郎那般壯實也倒在了地上,簪子紮進去不深,徐公子還怕人沒死透又拿枕頭死死的捂住,確認人死了才放下心來。


    第二日趁著天黑,穿上翟侍郎的衣服拿著酒壺跑到河邊,裝作醉的不省人事失足落水,再遊到遠處偷偷的爬上來,而當日後半夜,奸夫**又暗中把屍體運到河邊,用石頭對準後腦的傷口狠狠的砸下去,再把屍體拋入水中,這樣日後屍體浮上來的時候看到後腦的傷口便會以為是不慎落水時,頭部磕到了岸邊的石頭,而不會注意到簪子留下的痕跡。


    刑部官員到現場勘驗的時候雖說有懷疑,但是耐不住上麵有人施壓,所以匆匆了結了案子,隻當意外處理。


    這般人證物證搜集好了,隻等著交給蔡尚書翻案了,反正他現在是名義上的顧問,沒有實權,他也不貪功,就把這個功勞就讓給蔡尚書了。


    沒過半個月,積壓的案子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倒是蔡尚書坐不住了,主動來把這尊大佛請走,倒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這日蔡尚書來此好言勸他可以趕緊迴家了。


    寧雲修正翻著桌頭的案卷道:“蔡大人,您怎麽說變就變呀,這還有好多案子我還沒處理完呢”


    “本官思量了一下你現在是停職中,把你叫來參謀案子還是於理不妥,何況我看這積壓的案子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這是你這半個月的應得的銀子,明日,啊不,今日,你便可以迴府去了”


    “您也知道我這人做事有始有終,既然開始做了就一定要做完才行,這裏的案子還有幾件未完,這銀子我也並不是真的想要,您這點微薄的俸祿還是留著養老吧,我把這些案子看完便走”


    蔡尚書聽他還要繼續看下去,急道:“臭小子,我讓你看未了結的案子,誰讓你看那些已了結的案子,這半個月給我惹了多少的事兒,是讓我把六部的人都給得罪個遍嗎,以前我倒沒發現,你小子肚子裏還憋著壞呢,再讓你在這呆著,都禦史那幫人一人一口一吐沫就能把我頭上的烏紗帽給彈劾沒了,伯遠候天天還在我府上坐著等我喝茶,搞得我都不敢迴府,看在我這把年紀的份上,你可快點迴家吧”


    “蔡大人,我看您心寬體胖,滿臉福相,年輕的很啊……”


    “你就是把我誇成彭祖,我都得把你請走”說著便拉著寧雲修的胳膊往外走,寧雲修也任他拉著,嘴角不自覺的笑了,逗逗這老頭子倒是挺有趣的。


    蔡章浦心裏想著以前把那些棘手的案子都推給寧雲修的時候也沒看他有多頭疼啊,現在這些案子都由他來處理真是一個頭兩個大,這些人怎麽這麽難纏啊。


    寧雲修好歹還是迴了睿王府,大哥和高河川天天去研究破石頭,家裏堆了一堆的石頭,不知道的還以為睿王爺府上要搞賭石呢。


    看著府裏一堆的石頭,他心裏反而堵得慌,不知怎的竟跑到了富春樓排隊去買起了榛子酥,近來朝廷開放了與車蘭國的邊市,兩國開始互通貿易,京城裏也能見到一些車蘭人。


    連排隊買榛子酥的人中都有車蘭人,花了半個時辰買了剛出爐的榛子酥,還燙口呢,在店內找了個桌子坐下點了一杯青茶,拾起一塊榛子酥放入口中,心想這東西有那麽好吃嗎,阿榛竟那麽喜歡吃。


    吃了一口,覺得有些甜膩,趕忙喝了一口青茶,搖了搖頭,但還是把咬了一口的榛子酥吃掉,把剩下的包起來。


    “怎麽,覺得不好吃?”一個熟悉的人影坐到他對麵。


    他原還以為是阿榛呢,但一想聲音好像有些粗,抬起頭才發現是富衍。


    他問道:“你怎麽在這?”


    “這是我富家的店鋪,我怎麽不能在這?”


    阿榛不在他都差點忘了這裏是富家的店鋪。


    “你怎麽沒上朝?”


    “今日沐休”


    也對,他停職好些日子了,都忘記沐休的日子了。


    “想她了?”


    “沒有”


    寧雲修微眯眼睛狐疑的看著富衍,看他滿臉坦然,阿榛又不在這裏,和富衍吃醋也沒什麽意思,與他倒是有些同病相憐之感。


    他不知道的是阿榛剛剛和富衍在徐州見過麵,真正與阿榛一直未見的人反倒是他。


    “你說她在益州能擺平那些山賊嗎?”他倒是主動和富衍聊起來了。


    “阿榛很聰明,一定可以的”


    雖然他也這麽想,但是他還是覺得應該囑咐顧希白照顧一下阿榛,畢竟殷三娘現在並不能萬無一失的護佑她,看來是時候與顧希白聯係一下了。


    可是……


    當他說到阿榛在益州擺平山賊的事,富衍居然一點都不吃驚,這說明他早就知道,他又是怎麽知道的?


    “你知道阿榛在益州?”他話裏有些酸。


    富衍不緊不慢道:“別小看富家的勢力”


    他搖頭:“不對,你一定見過阿榛,她若是不想牽連到你,一定不會讓你發覺到她的蹤跡”


    富衍歎口氣,並不是他故意要說的,誰叫這位寧大人案件查多了,對細微之事過於敏感,“沒錯,我們是見過了”


    富衍居然承認了,寧雲修心裏感覺有貓爪在撓,但還是靜下來問道:“她可好?”


    “瘦了些,不過很健康,腦子裏還是有著那麽多古怪的想法,但好像……不如以前活潑了,有些疲倦”


    雖然她的外表和以往一樣,但是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感覺不是以前那個寬心自在的秦榛了。


    寧雲修好似安慰自己道:“隻要健康就好”


    卻下定決心要想個辦法到她身邊去。


    “徐州的案子怎麽樣了?”寧雲修問道。


    “本來隻想抓幾條大魚的,沒想到連這一小部分的大魚都被申首輔護下了,皇上以證據不足為由並未處置他們,反而隻是抓了些小魚小蝦,在涉及錢的事情上,皇上對申首輔的意見簡直是言聽計從,連林尚書都不能左右,好在最近申首輔沒做的太過,沒有征些奇奇怪怪的稅,加上最近邊市也開了,一部分的百姓並未因為加征課稅而受到過多的影響”


    “說起來邊市已經停了好多年了,怎麽突然想起來要開邊市,京城滲入這麽多的車蘭人,總有些不安,可采取過什麽措施?”


    “措施倒是有,不過也跟沒有一樣,邊城的將領會審核來往境內車蘭商人的身份憑證,不過這種隻要錢給到位了,都會放進來的,隻有英國公守的雁城還好一點,隻不過車蘭人也會選擇避開雁城從別處過境”


    “那對於貿易的品種可有限製?”


    富衍搖了搖頭,“什麽都可貿易,隻不過我已經跟富家店鋪打過招唿了,藥材,鐵器,火種皆不可賣給車蘭人,與富家有合作關係的店鋪也基本能做到,至於其他商鋪便控製不了了”


    “人都是逐利的,隻顧眼前的利益,哪裏會考慮那麽多,隻怕是控製不住,你便多盯著些,看看這幫商人都買些什麽,這裏麵怕是少不了申萬青在背後搞鬼”


    富衍看著他笑了:“真沒想到我們現在竟也能心平氣和的在一起談話”


    “當然是大局為重”他雙手抱臂環胸靠在椅子上,“不過別以為我看不穿你的心思”


    富衍坦然的道:“我不會壓抑我的感情,我也很珍惜我與阿榛的友情,所以我不會讓我的感情成為她的負擔,當她有一天不再喜歡你的時候,那時候我不會退讓的,所以千萬別讓我有機可乘”


    “不會有那一天的”他很篤定。


    他提起桌上的榛子酥起身告辭,走的時候還撂下一句,“這榛子酥太甜,該改良改良了”


    富衍麵上一笑,心裏想著可這榛子酥本來就是根據阿榛的口味改良過的,不甜就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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