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畫現在可還在店裏?”寧雲修出言問道。


    “在的”小夥計答道。


    “可否帶我們去看看?”


    “倒是可以,隻不過掌櫃的可能會遷怒與別人,還請二位公子多擔待”小夥計擦幹了眼淚,換了一副笑臉,領著他們二人進了店裏。


    店內很寬敞大氣,架子上擺了不少各個朝代的好東西,隻不過看的出來店內客人稀稀散散,想來掌櫃的的暴脾氣趕走了不少客人。


    那畫就掛在店的最裏側,外麵是由檀木的畫框裝裱起來的,偶爾有人駐足在前觀賞。


    秦榛和寧雲修走進一看確實是精品,畫中人物逼真傳神,形神兼備,連畫中士子們舉杯喝酒時喉結吞咽的動作都細微的展現出來,然而精妙是精妙,他們都不是品鑒大家,即使看得出這畫的技藝高超,但如何判斷出這是否是一件真品呢?


    二人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這時門口處有傳來對話聲,小夥計迴頭一看,眼睛頓時變得目光如炬,看他這樣子,大抵是先前了無音訊的李公子迴來了。


    秦榛低聲說道:“天下哪有騙子騙完人後還會迴來的,這不是自投羅網麽?”


    “現在下判斷未免太早,不妨先看看再說”寧雲修道。


    那李公子高聲道:“掌櫃的我那幅《士子宴飲圖》可還在,餘下的九千五百兩銀子我可是都帶來了”


    掌櫃的一看這是財神爺來了,一掃往日愁眉苦臉之氣,一副笑臉的迎了上來,道:“李公子放心,咱們契約都簽了,那畫自然是給您留著的”


    說著領著李公子過來了。


    秦榛和寧雲修很有眼色的把畫前的位置讓開,對於這位姓李的公子也多加了幾許關注。


    李公子環臂抱胸在那畫前踱了幾步,又伸長了脖子,在畫前仔細的瞅了瞅,突然變了一副臉,氣道:“好啊,你個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奸商,居然想拿幅假畫來騙我,之前的那幅真品你是賣給了別人還是想自己留下?”


    掌櫃的此時還賠著笑臉道:“李公子這是說的哪裏話,這畫自從掛在此處就沒動過,每日來往的客人絡繹不絕,如何能偷梁換柱呀”


    秦榛心想果然還是高看了他們一眼,真是貪得無厭,騙了人之後居然還不罷手,反而迴過頭來還想訛人家的賠償金。


    “這畫明明就是一幅假畫”


    李公子看到秦榛他倆在一旁站著,對她們說道:“正好旁邊還有二位公子在場,且幫我評評理,沈弦意乃前朝熙宗時期的大家,當時崇尚簡潔素雅,士子們佩玉都不著其他配飾,熙宗朝後才漸漸流行奢靡之氣,你們且看這幅畫上士子所佩之玉,極盡繁雜精美之飾,如何能是熙宗時代的沈弦意所作”


    秦榛她們離近一看,確實如李公子所說的,如此微小之處是不易觀察到,然李公子是隻剛才一看便發現其中的奧秘,還是之前已經發現卻閉口不言,又或者真是這掌櫃的太過貪心把原來的真畫給掉了包呢?


    “李公子,可有什麽證據說之前看到的畫不是這一幅嗎?”寧雲修一語問道了點子上。


    那李公子愣了一下,有些氣惱道:“我之前看到的就是《士子宴飲圖》的真品,否則我會吃飽了撐的花一萬兩銀子買一幅假畫嗎,今日你這店必須要給我個說法,否則我就把你扭送官府,讓知州大人來為我做主”


    那李公子拿足了架勢就是賴定了掌櫃的換了那幅真畫,掌櫃的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來,但又不想與官府扯上關係,無奈道:“這浮雲齋不是敝人的,我隻是給東家打工的一介管事的,這麽大的價錢敝人做不了主,不如我上報了東家,由東家來解決此事,李公子還請耐心等待,還請您大人有大量先不要上報官府”


    秦榛在旁邊看的是目瞪口呆,店家居然讓一個騙子拿住了,這真是沒處說理去了。


    掌櫃的又對著秦榛二人道:“二位客人,對不住了,今日小店就先打烊了,您二位若想看些別的東西,這條街上都能找到”


    秦榛還想仗義執言的說些什麽,被一旁寧雲修給拉了出去。


    “幹嘛拉我出來呀,你沒看見那騙子也是太囂張了吧”秦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勁兒又給激起來了。


    “你怎知那人一定是騙子,萬一真的是那掌櫃的偷偷留了下來呢,否則他為何不報官?”寧雲修道。


    “許是覺得官府不一定能幫他伸張冤屈,不想徒惹一身麻煩吧”


    然而寧雲修並沒有順著她的話答,他道:“你對這幅畫怎麽看?”


    “剛有一首讖詩暗示江州有前朝李氏皇族,此時流傳出有前朝皇宮收藏的名畫現世,而那騙子又姓李,這個時點確實有些巧合”秦榛略一思量覺得是有些蹊蹺。


    “那位李公子倒不一定是前朝皇族,如若真是,豈會如此明目張膽而不加掩飾自己的身份,最少也會換掉姓氏不讓人有所聯想,如此行事反倒有可能與前朝皇族無關”


    秦榛點了點頭。


    “但他與前朝皇族之人無關,不代表此事就如表麵上看到的是一起單純的詐騙案”他揮手示意,便有兩個侍衛潛藏在浮雲齋的附近,暗中觀察著浮雲齋中的動靜。


    “走吧,我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他道。


    兩人一路上又在江州城裏轉了一圈,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之地都去轉過了一圈,這一天下來並沒有發現其他什麽不尋常的事情。


    於是決定先迴周府,據說過幾天江州有場青學講會,一些府州縣生和秀才們都會在這裏各抒己見,發表言論,到時候再潛進去摸摸情況也未嚐不可。


    江州的局勢並未有想象的那麽緊張,秦榛的心境倒是有些放鬆,迴到周府,兩人在府內一前一後的走著,疏雲朗月,星辰漫布夜空,秦榛抬頭望天感歎道:“這裏的夜空真美呀”


    “京城的夜空和這裏的夜空不都是一樣的嗎?你這般可算是區別對待”寧雲修道。


    “真是無趣,每個地方的看到的夜空當然是不一樣的,就比如說我在靈山上看到的夜空和這裏的又不一樣,躺在山裏的竹屋上,明月升至山間的枝丫上,墨藍色的夜幕,星河璀璨,好似伸手可摘星辰,而這裏的星星好似離人很遠,伸著手也仿佛離我很遠”說著秦榛還一邊伸出左手比劃著。


    寧雲修想她還真是小孩兒心性,搖搖頭道:“不過是所處的環境不同而已,還說的煞有其事一般”


    秦榛伸出的左手,一截袖子落了下來,露出一小段白如藕的小臂,手腕上還帶著寧雲修送給她的半塊白玉手鏈,她看到這手鏈想起來問道:“之前你送我這手鏈時,說是以前便送給過我,我們小時候應該見過吧,可我到現在想起來的也隻是些零星片段”


    寧雲修抬頭望著天迴憶道:“小時候麽,小時候實在是太久遠了,我隻記得小時候你兇巴巴的,是個小母夜叉,對誰都冷冰冰的,不愛理人,跟以前比起來還是現在的性格好一點”


    秦榛皺著一張臉想到,本姑娘自詡自己的性格要比自己的臉蛋還要靠譜,沒想到以前的性格竟與現在是截然相反的,她實在想不出自己冷冰冰的時候是個什麽模樣。


    “薑大人在你五歲前還會經常帶著你和薑芷蘭一同來王府,你對薑芷蘭那個小跟屁蟲的態度要比對我好多了,這玉麽,是樂聞將軍從南越帶迴來的戰利品送給我父王的,有次父王讓我拿來送給你,我便送給你了”


    “就這麽送的?還以為有什麽難以忘懷的情節呢”秦榛覺得這很不浪漫十分草率。


    寧雲修才不會告訴她,當時送給她玉的時候,她死活不要,嫌戴著玉太礙事,走起路來不方便,還是他挨著她的小拳頭硬給掛在她的腰帶上的,也不知道她小小年紀,哪裏來的那麽大的力氣,還有著點功夫,要不是他自幼跟殷大叔學習功夫,他在她麵前可真是討不著好。好在......掛上之後她也沒解下來過。


    “那玉既然在我身上,我失蹤之後又怎麽到了你的手裏?”秦榛問道。


    “是薑芷蘭拿來的,你失蹤後薑大人就帶著薑芷蘭來過王府一次,你落水後她說那玉上的帶子勾在了船的橫杆上,她撿到後知道這是我送給你的東西,就拿來還給了我”


    “橫杆上?難道我是從高處墜下的?”秦榛環臂疑惑道。


    “你落水之後我父王也派人探查過,隻不過當時甲板那一側並無下人,別處的下人說是都沒有注意到隻有你們兩人上了甲板,不過你們兩個小女童上了甲板身邊居然沒有下人看著,這未免有點不合常理,隻是當時薑大人也沒有查出頭緒,隻當是意外,我們也不好過多插手,後來也沿河找了一段時日,都不見蹤影,最後隻好放棄”


    寧雲修迴憶著當時的情況,眼神變的深邃,一眼好似望不到底。


    當年他們兩個不過算是常在一起玩的玩伴,婚約之事哪裏懂得,驟聽得她失蹤的消息,他的確哭了幾次,求著父王全力去找,可能是對失去玩伴的傷心,覺得這個性格兇巴巴,高冷又高傲的小女孩突然不見了還有些不適應。


    但那時對她的感情也隻是小孩子間的情感,等時間慢慢過去,一點一點的被衝淡,不再那麽撕心裂肺了,隻是偶爾會想起來曾經有個小女孩已經不見了,隻把當日送給她的玉貼身帶著留個念想。


    當然他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那個小女孩還會迴來。


    就在自己麵前活蹦亂跳,問東問西的。


    真好。


    她......


    又迴來了。


    秦榛還沒注意到他的神色變化,點頭道:“是有些奇怪,估摸著是有人把下人們支開了”


    “你覺得會是誰?”寧雲修問道。


    “這個嘛,當然有,薑夫人對我敵意那麽重,第一個懷疑的便是她”秦榛不假思索的道。


    寧雲修也讚同,的確她的嫌疑最大。


    他又問道:“那薑育衡呢?”


    秦榛並不遲疑道:“他不會的,一方麵他深愛我娘,即使知道我不是他親生女兒的情況下,都未曾吐露一字,必定不會傷害我而致使我娘不歸的,另一方麵我既和你家有婚約,當時他不過是朝廷新貴,還仗著和睿王府的聯姻鞏固地位呢,傷害我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我想應該不會是他”


    “那可曾懷疑過薑芷蘭嗎?”


    秦榛不答,那個夢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反問他道:“你覺得芷蘭如何?”


    “她,很善良也很柔弱”寧雲修思索了一下答道。


    “那,後來我那爹說要芷蘭與你聯姻,為何不答應?”秦榛目光炯炯的看著他。


    寧雲修仰頭望月道:“與我有婚約的是薑芷櫻,不是薑芷蘭,既然有了一紙婚約如何會改”


    “是嗎?”秦榛用直直的眼神瞅著他道。


    “當然,我看今天天色也不早了,你早些迴去歇息吧”寧雲修道。


    “那連青睡哪兒呀,我看他今日神色很是疲倦,像是昨夜沒有睡好,擠在別人的屋子總歸是睡不好的”秦榛好心的說道。


    “是他自己要跟連赤,連橙一起睡的,又不是我讓他走的,不然你一個姑娘家難道要跟一個男人同住一屋嗎?”


    寧雲修突然俯身過來,如此近的距離把他原本就精致的五官又放大了一號。


    “那當然不至於,我是想著他可以跟你擠在一起睡嘛,反正你那屋裏還有一張塌”秦榛一臉無辜的道。


    “你真的不介意?”寧雲修俯身的距離更近了。


    “兩個男人睡在一起有什麽可介意的?”秦榛攤手坦然道。


    “那好,連青你過來,今天晚上你在我屋裏睡”寧雲修直起身子,命令連青道。


    今晚的房間就這麽換好了。


    然而這一夜沒睡好的人又多了一人。


    秦榛為自己的好心感到十分的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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