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府這邊,薑育衡發現秦榛隻留了封信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也隻得無奈,真是女大不中留,居然跟著人家跑到江州那地方去了,雖說江州暗潮湧動,但寧雲修那後生聰明絕頂,見怪了大風大浪,江州之事應該不用他有過多的擔心。


    可是苦了他自己了,秦榛留下個侍女替代,若是哪日貴妃娘娘召見,這可如何是好,萬一露了餡兒那可是欺君之罪,也隻好先放出些風聲說是芷櫻近日偶染風寒,不宜外出,不宜見客。


    是以,集花會後,秦榛剛剛鵲起的那麽點美名熱度很快也退卻了,想來薑府結交的一些貴女有的連她的麵也見不著,心思少的信她是真病了,心思多的便以為她露了點臉便心比天高了,不願與她們結交呢。


    這種時候多是薑芷蘭出來作陪,一來二去的和京城的好些貴女們都熟絡了,正好這一陣兒秦榛不在,薑芷蘭與這些貴女們一起也能解解悶。


    兵部尚書家的霍小姐也來訪過一次,也是沒得見上秦榛,秦榛當時走的匆忙,都沒來得及到霍府拜謝,集花會上她能打平,可是多虧了霍小姐的投花。


    這霍小姐是個性格直爽,有些男子氣概的女子,與薑芷蘭這類典型宦家的嬌柔小姐是兩個極端,平時霍小姐與一眾貴女相交並不多,入得她眼的女子也不多,在集花會上見得秦榛的劍舞,難得一見有個這麽不嬌氣的貴女,有心想來結交,偏也不巧見不到人,與薑芷蘭的共同話語也少,也未久留,隻待她病好後再來拜訪。


    公主府內,一處九曲迴廊的湖心亭內,嘉善公主坐在亭中的美人靠上,左手抱著一個魚餌盒,右手撒著一把魚餌。


    湖中的錦鯉魚成群結隊的遊來覓食。


    “公主,那薑芷櫻也算是個有眼力見兒的人,在集花大會上與舒小姐打了平手也未起什麽幺蛾子,老老實實悶聲在家裏呆著,也算是夾著尾巴做人,沒在公主麵前礙眼,怎麽公主近日還是愁眉不展呢”洛心侍在一旁憂心道。


    “舒雅那個蠢貨,本宮看她有幾分才能,還以為能比得過那個鄉下來的野丫頭,居然讓人拿住了把柄,下了麵子,當初要不是看她爹在江南治水未果,被薑育衡彈劾後貶斥外地,連申次輔也說不上話,求到我這裏來,說是要為我當馬前卒,給那野丫頭一個下馬威,以解我心頭之氣。怪隻怪她技不如人,這舒大人怕是沒福分再調迴京城了,便在嶺南那窮鄉僻壤待著吧,舒家城南還有的那十畝地,洛心你可得安排好呀”公主吩咐道,雖說沒使那薑芷櫻丟臉,但憑空得了十畝地心情也不算太差,隻是雲修最近一段時日都不在京城,連見上一麵都不得,總也是沒來由的覺得心情低落。


    “是,奴婢必是打點妥當,其實舒小姐也是有幾分真本事的,隻是那薑小姐心機深沉,慣會扮豬吃老虎,有什麽本事也不外露,讓人探不清虛實,近日薑府又說她病了,也不知是真病還是假病”洛心道。


    “你這麽說倒還是提醒我了,她初入薑府時明明身體虛弱的很,不像是作假,集花會上又大顯身手,未免有些怪異,且叫探子們仔細留意,查查究竟是何緣由,過幾日我讓母妃召她入宮,母妃宮中的香總要給合適的人燃才是”公主笑著又抓了一把魚餌撒入湖中,錦鯉魚們張開大嘴搶食,她看著心情又似舒暢了許多。


    秦榛走後自是不知道京城中各人的心思,隻是今夜她是睡不得好覺了。


    寧雲修讓連青和他睡在同一個房間,連青雖心下不安,但也比跟連赤,連橙擠在一起睡要好的多,作為周府客房中最大的一間,屋內不止有床還有榻,他便可以睡在榻上。


    “大人,屬下今日能跟你同住一屋真是屬下的榮幸”連青不好意思的訕笑道。


    “還不是因她爛好心,我最不喜與人同住一屋,你若是發出一絲動靜,今夜你便不必睡了,便站在屋外守夜吧”寧雲修板著張臉道。


    “屬下知道,這麽些年大人睡覺時屋內都沒有下人侍奉,屬下保證絕對不發出一絲聲音,決不打擾大人休息”連青拍著胸脯道。


    “那就好,我瞧你這烏眼青的,昨日為何沒有睡好”寧雲修問道。


    連青摸了摸鼻子道:“屬下也不知,許是床小三個人有些擠,是以睡的不好”


    “今日你就睡在那榻上,地方夠大,明日若是再烏眼青的,可別說是我沒讓你睡好的”


    二人收拾妥當,各自準備入睡。


    連青平常四肢發達,所思所想甚少,沾榻就著,睡的可快,寧雲修這邊還未入眠,那邊已經聽見鼾聲震起,寧雲修蒙上被子翻身轉向床的內側。


    忽聞地上傳來腳步聲,他警惕起來,難道是有人進來了,可是並未聽見門邊的動靜,這屋內就他和連青兩個人,莫不是連青過來了?


    他剛把被拉開,隻見連青俯身,以手撐著床沿,笑道:“其實......我一直喜歡的都是男人”說完還坐在了床邊直勾勾的看著他。


    寧雲修乍然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這一幕,這感覺確實有些驚悚,可是連青竟然膽敢跟他如此說話,是活膩歪了嗎?


    “你是把腦子睡壞了嗎?竟敢這般與我說話”寧雲修定定的看著他。


    “討厭,官人,奴家一直鍾情於你一人,你這是說的什麽話”說完還嬌羞的捂著臉,聲音也變得輕細。


    “完了完了,這是真瘋了?”寧雲修很是驚恐,睡一晚上覺,自己的侍衛便瘋了,這傳出去他的一世英名可毀了。


    隻見這連青還未清醒,嘟著嘴便朝寧雲修砸來,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還沒迴過神來一掌已拍出,連青屁股嗑在後麵的櫃子上可算是清醒了過來。


    他揉著屁股奇怪道:“哎喲,好疼呀,奇怪,我不是睡在榻上嗎,怎麽跑到這兒來了”再一睜眼,發現寧雲修正坐在床上怪異的瞅著他,忙道:“大人恕罪,屬下也不知為何會在這裏,是不是發出聲音吵到你了”


    “你是真不知剛才發生了什麽?”寧雲修清冷的聲音幽幽道。


    連青迷忙的搖著頭。


    “沒什麽,你迴去睡吧,不過要等我先睡著你才可再睡”寧雲修並未說破。


    “是”


    連青迴了榻上,支著快要睜不開的眼皮等著寧雲修先睡著。


    寧雲修在床上想著,還是怪自己平日對這幫侍衛們的關注太少,連連青喜歡的是男子這事兒都不知,平時不知是怎麽兀自壓抑自己呢,該不會是假裝夢遊借機向他抱怨吧?


    也是,好男風這事兒想也是不好意思說出口,等以後找機會還是好好疏導疏導他才是。


    連青比寧雲修大個五歲,早就到了該娶妻生子的年紀,可是卻未發現他鍾情於哪家女子,看來好男風的傾向必也是有幾分的。


    他越想越離譜,倒是一直也沒睡著,那邊榻上已經傳來輕微的唿聲,連青昨天晚上就沒睡好,這會兒更是撐不住了,已是先睡了。


    寧雲修覺輕,要是讓連青這麽打一晚上唿嚕,那他也不用睡了。


    遂下地走到連青榻前想要拍醒他。


    冷不丁一個沒防備,連青突然直起身與榻上形成一個斜角,身體板直,手臂前伸,口中還念念有詞道:“哪裏來的白衣女鬼,別來找我,快走開,快走開”


    說完又直挺挺的躺倒在榻上。


    寧雲修也算是反應迅疾,一個彈指間已經退卻到三步開外了。


    安撫住差點要心跳加速的心髒。


    幸虧他也算是沉穩鎮定,這要是承受能力不濟的,怕是沒事也給嚇出毛病來了。


    他隔著三步遠運氣附於掌上,隔空把連青拍醒。


    連青‘啊’了一聲,揉了揉右肩膀,睜著迷蒙的眼睛道:“誰打我?”


    待看清之後道:“大人,你怎麽在這兒,屬下這迴可是好好的睡在榻上”


    這侍衛居然睡著之後說過的做過的全不記得,也是怪哉。


    “我算是知道你昨夜為何沒睡好了”寧雲修道。


    “大人不愧是聰明絕頂,屬下自己都未知,大人既然知悉,那,究竟是為何啊?”連青一點察覺都沒有的問道。


    寧雲修現在懷疑自己的貼身侍衛未免有些癡笨,好在白日裏辦事並未出過差錯。


    他並未迴答連青,隻歎道:“你能順利活到現在也是不容易,伯父伯母養兒不易啊”


    連青被這話說的摸不著頭腦,懵道:“大人此話何意啊?”


    寧雲修笑道:“自己領悟吧”


    連青之所以睡不好當然是趁他睡著時被連赤和連橙揍的,然而寧雲修也並不打算告訴他。


    他掃了一眼屋內,找到了根繩子,拿著繩子走了過去。


    連青瞪圓了驚恐的大眼,雙手交叉哆哆嗦嗦的道:“大人,你可不能想不開呀,你這樣做對得起秦姑娘嗎”


    還沒等他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寧雲修已經點了他的啞穴,五花大綁的把他捆在榻上。


    這下他可老實了,再敢夢遊、說夢話就直接把他拍暈。


    被連青折騰了這麽長時間,寧雲修好不容易有的睡意也被他折騰沒了,在屋裏踱步也依然沒有睡意,遂披了件衣服到屋外走走。


    此時已是月上中天,剛才還是疏雲朗月的夜空,這會兒變成月明星稀了,雖說已是六月,但夜裏還是夜涼如水啊。


    他坐在迴廊上,從懷裏掏出一支白玉笛,自從上次集花會後他就決定學個蕭或者笛,但既然富衍吹簫,那他便學笛吧。


    可是還沒來得及好好學就跑來江州辦案了,現在連個音階都弄不準,空有個笛子也沒啥用處,他拿著白玉笛在白皙修長的手中擺弄,不由得走了神。


    突然從背後伸出一隻細長幹瘦的爪子從他手中抽走了笛子。


    他心下一驚,何人武功如此高強居然近了身前他都沒反應,幸虧隻是拿走了笛子,若是直取他性命,他怕是要折在了此地,自己竟疏忽至此?


    他迅速迴身,隻見來人背著月光,一身白色中衣,墨黑的頭發如瀑布披散開來,在月光的映照下臉上泛著藍光,活脫脫一個女鬼形象。


    他感覺自己剛才在連青那裏受驚的心髒,此時明顯快了兩拍。


    強自鎮定,掌下蓄風眼看就要拍出,隻聽這‘女鬼’說話了,“你居然開始學笛了,改日看看能不能和上我的琴”。


    這聲音有些耳熟,寧雲修及時收了掌。


    “喂,你幹嘛呢,怎麽一動不動的”女鬼道。


    這‘女鬼’自然是秦榛,她從牆角的陰影裏走出來,上前查看。


    她臨睡前想著剛才與寧雲修說過的話,越發的睡不著覺,隻穿了身白色中衣,披了件白色的外衣,散著頭發,在府內散步,剛又站在白色牆壁的陰影裏,與背景混為一體,難怪寧雲修剛剛沒有發現她。


    寧雲修可真是無奈,剛才運氣太急,又強自終止氣息運轉,這口氣沒有著力點瀉出,憋迴了體內,自己倒是受了個悶掌。


    好不容易順平了氣,咳了聲道:“你大晚上不睡覺的,躲在暗處裏嚇人玩嗎?”


    秦榛樂道:“原來你真是被我嚇到了,看你那一臉驚恐的表情,我還以為你是撞到鬼了呢”


    “你以為你這個樣子不像鬼嗎,既然在這裏,為何不打聲招唿?”


    秦榛自然沒有那麽高強的武功以致於行至這裏都不被他發現,那隻能是早就在這兒了。


    “我睡不著便出來轉轉,看你過來也不跟我打聲招唿,還覺得奇怪,後來發現你可能是沒有看見我,便嚇你一嚇,目前看來效果不錯”秦榛樂著坐在寧雲修旁邊,二人挨著反方向而坐。


    雖是如此說,但秦榛跟著舅舅學了這麽長時間,本是有些底子,這閉氣的功力也見長,否則即便是他再大意,也不會察覺不到她的存在,他自己想到這一層,心下也是慰然。


    “你莫不是怕鬼?”秦榛壞壞一笑,像是發現一個了不得的大秘密,欺過身去。


    月光灑在秦榛柔和的五官上,這會兒顯得月色也不似那麽清冷了。


    寧雲修臉上似透出一些微紅,好在天色較暗,看不出來。


    他偏轉過頭,不去看秦榛道:“我從不信鬼神之說,又豈會怕鬼?”


    不信鬼神之說倒是真,但是天知道他到底怕不怕鬼?


    但他轉念一想自己被一個姑娘家逼問怕不怕鬼,如此可是丟臉了。


    為了挽迴下麵子,又偏轉迴頭來想要堅決的否認。


    秦榛正欺身盯著他有些窘迫的臉,沒留神他轉頭迴來,唇上似有一絲清涼的感覺劃過,二人大眼瞪小眼的愣了片刻,倏地各自移向兩側,中間空出一人的身位,臉上好似爐上煮沸的開水,噗噗的冒著熱氣。


    氣氛......似乎有那麽一點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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