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二月末,老爺娶那妾室入府,她進府之後也不來拜見我這個主母,天天窩在那破院子裏,一點禮數也沒有,她僅僅八個月就生下了芷櫻,而老爺一月份並未在江州,當時我就懷疑過,隻是看老爺那樣歡喜,於心不忍,便隱下了這層疑惑,近日我江州的表親來府中看我,與我講起江州之事,聽聞在江州有一黃秀才對梅氏也喜歡的緊,殷勤送的也勤,誰知道這當中有什麽貓膩兒,如今卻該是水落石出的時候了”


    薑夫人這一通話在別人看來說的還挺有理有據的,確實很值得懷疑。


    “夠了,王秀清,我已經忍你多時了,不要再無中生有了,你出身堂堂江陵王氏,便是如那般鼓唇弄舌、搬弄是非的市井婦人一樣嗎”薑育衡起身氣道,剛剛他確實有些擔心,怕王秀清發現了什麽,可是當她說出那子虛烏有的黃秀才時他便知道這不過是王秀清爭強鬥狠之心在作怪。


    “我鼓唇弄舌、搬弄是非,我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你這爹給人當的明明白白嗎,莫不是老爺你害怕知道這個事實”


    薑夫人氣勢絲毫不弱,房內的空氣好似凝滯起來,薑芷蘭連大氣都不敢出,她從未看過父親生這麽大的氣。


    秦榛打破了二人的對峙,道:“爹,我是你的女兒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而我娘也不允許任何人的汙蔑,薑夫人你空口無憑,我娘如今下落不明,誰知道那些人是不是被你買通的,又無法當麵對質,自然是你說什麽便是什麽,並算不得真,你若有其他實證便拿出來,我可不會怕你”


    “好啊,你以為對不了峙便無他法可證嗎,喜春你去準備一盆清水來,今日我們便來個滴血驗親,看看你這薑府長女到底是真是假”薑夫人冷笑道。


    “不可”


    “無妨”


    兩句話同時落地。


    薑育衡的臉色比之之前波動的更大了。


    “芷櫻”薑育衡道,他看向秦榛,眼裏神色如化不開的墨凝結起來。


    “爹,我相信娘”秦榛篤定道。


    “好吧,不過不能讓喜春去打水來,薑管家你去,去打盆水來”薑育衡道。


    “是”


    薑管家不一會兒便端著個裝滿清水的銅盆上來,還有一把消過毒的金柄小刀。


    薑育衡與薑管家對視了一眼,遂割破了一指把血滴入了清水中。


    秦榛站起身來緩步走了過去,拿起小刀也割破一指,滴了進去。


    眾人皆是屏住唿吸,注視著盆中兩滴鮮紅血珠。


    久久,隻見盆中間那兩滴血猶如太極圖中的陰陽兩點,相互獨立,不能混淆。


    薑育衡錯愕的抬頭與薑管家對視,薑管家也是一臉難以置信。


    薑芷蘭在一旁看到也是不可置信,連連搖頭,似是很難接受。


    薑夫人卻是欣喜若狂,道:“如此,老爺可是信了吧,她果然是那賤人與外人生的野種,如此下作之人應該立即趕出府去”


    “......”薑芷蘭想開口說些什麽,但終究是沒說出來,她還是無法相信竟會是這樣。


    薑育衡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水是薑管家取來的,該是相融才對,怎會如此?


    秦榛此時還保留一絲冷靜,她快步上前,一把拉過薑芷蘭的手,迅速割破她的一指,也在水中滴入一滴。


    她速度之快,等眾人反應過來,水中已是三滴鮮血。


    “你這是幹什麽”薑夫人嗬斥道:“來人,還不快給我把這野種拉出去”


    “等一下”薑育衡開口道。


    他皺著眉頭,看著水中的情況。


    薑夫人覺得不解,她看了看薑育衡的神色,又低頭瞅了瞅盆中的情況,遂大驚失色,隻見盆中成了三足鼎立之態,也是互不相融。


    “老爺,這怎麽可能,蘭兒的血怎麽會不融,一定是哪裏有問題”薑夫人轉念一想,這水是薑管家取來的,便調轉矛頭,“薑管家,可是你做了什麽手腳”


    薑管家還兀自奇怪呢,他取的水應該是都會相融才對,如今這情況隻得硬著頭皮道:“奴才是萬萬不敢敢動什麽手腳的,夫人明鑒呀”


    “果然如此”秦榛幽幽道。


    “什麽果然如此?”薑育衡問道。


    “我小時候偶爾會跟著師父在民間遊曆,也聽過不少關於滴血認親的故事,可是都並無依據,是否親生與融血之事並無關聯,隻不過傳說多了便信以為真,把親人之血能相融的現象當做親情能夠使血溶於水的一種佐證,做不得準的。


    怎麽喜春沒有把這坊間的故事告訴夫人,又或者是夫人知道滴血認親之事並無依據,隻是欺別人不知罷了,若不是我滴了妹妹的血進去,今日便是跳入黃河也洗不清了。


    若夫人硬要說我是野種,那我也無話可說,那對妹妹也請一視同仁”秦榛雖然覺得這麽拉薑芷蘭下水有些對不起她,但也別無他法了。


    “這不可能,不可能,怎麽會這樣呢”


    薑夫人尤是不能相信,拿起屋內一裝著清水的茶杯,從薑芷蘭和薑育衡手指上還未凝固的傷口處又各自擠了血,滴入了杯中,待看到結果還是不能相融之後跌坐在了椅子上。


    “看來這滴血認親之事並不可信,芷櫻和芷蘭都是我的女兒,在江州也從未聽說有過什麽黃秀才,王秀清你日後若是再這般無端生事,攪得家裏雞犬不寧的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今日看在芷蘭的麵子上我不與你計較,不過像喜春這等挑唆主子,以下犯上的婢女,我薑府是容不得她的,來人給我痛打四十大板再逐出府去”薑育衡拿足了一家之主的氣勢道。


    喜春嚇得跪倒在地,連連告饒,求夫人救她。


    薑育衡話畢,薑夫人一言不發的走出屋外,似是還沉浸在薑芷蘭與薑育衡之血不能相融的事中。


    喜春連忙抱住薑夫人的腿,薑夫人卻好似全無察覺,任由喜春被托了下去。


    隨後隻聽到皮開肉綻後的哀嚎聲。


    薑芷蘭麵有不忍,追著薑夫人的身影出去,臨踏出門前又轉身朝秦榛道:“我從未懷疑過姐姐不是真的,也從未懷疑過梅姨娘,今日母親的所作所為,我代她向姐姐道歉,還請姐姐看在我的份兒上不要與母親計較”說完咬著下唇轉身追了出去。


    秦榛輕輕的迴了句我知道,也不知她跑的那樣急有沒有聽到。


    此時,屋內隻剩下薑育衡和秦榛兩個人。


    “今日之事......是你所為吧,也怪爹不好,平日裏太過放縱王氏了,讓你受委屈了,如此也給了她個教訓,日後她定不敢再欺負你了”薑育衡開口道。


    “我隻知道血親之血不一定能融,別的事情可不是我能預見的”秦榛迴了一個真誠的微笑。


    “她若沒有疑心,任誰也逼不了她,今日你也累了,早點迴去休息吧”薑育衡有些疲憊的道。


    “是,爹爹也早點休息罷”


    秦榛緩步移向門口,餘光瞥見薑育衡緩緩坐下的身形,眉宇間的神色凝結,似有無數愁思纏在一起。


    秦榛不知薑育衡看沒看透她搞這麽一出背後的另一層意思,還是以為她隻是想教訓下薑夫人。


    秦榛迴屋子的路上,南風默默的跟在她身後。


    她周圍空氣的氛圍似有些低沉,隻有腳步聲若有若聞。


    “南風,下次不要再替我自作主張了”秦榛很輕很柔的聲音在夜色中劃落。


    “是,屬下知錯了”南風道。


    不遠處一顆大樹上,西風和東風眼神對視著均露出不解,倆人看向另一顆大樹上的北風,用目光問道‘南風自作什麽主張了,他們怎麽不知道’。


    北風並未迴視這倆單純之人,不過他知道以南風的武功如何會在撞到了別人之後才察覺,隻不過是看不慣主人被人欺負卻隻一味的忍讓,想起個由頭刺激主人反擊。


    想來南風也沒想瞞主人,不然她會做的更隱蔽些。


    待迴到屋內,秦榛在椅子上舒服的坐下後拍了拍手,東風、西風、北風應聲而出。


    “北風,剛才的水可換過”秦榛道。


    “屬下趁薑管家不注意,用迷藥讓他暫時失去了幾瞬的意識,把他準備的水調換了過來,換給他的隻是普通的清水”北風道。


    “好,那便試試我的猜測有沒有錯”


    語落,四人運真氣於指尖之上,以指為刃,割破一指,滴於水中。


    過了一會四滴血皆融在了一起。


    秦榛接著也滴入了自己的血,隻不過她現在還達不到把真氣外放形成如實質般的利刃,還需自己咬破剛才的傷口。


    緊接著她自己的血也和他們四個的血融在了一起。


    如此一切都已明了了,這水是被薑管家換過,任何人的血滴進去都會相融。


    看來她的猜測果然沒錯,她不是薑育衡的親生女兒。


    之前唱的那出戲倒也十分應景,她也是別人的孩子,她的親爹許是十五年前的當朝政治新星,如今銷聲匿跡的林洵。


    而薑育衡明顯是知道這個事實的,卻打算隱瞞,看來當年那兩個追求娘的公子中,另外一個便是他了。


    從今夜他的反應來看他不在乎她是誰的女兒,他在乎的隻是她是不是梅娘的女兒。


    如今這個位高權重的吏部尚書竟一點不在乎自己的麵子也要隱瞞此事,要麽是他對她娘情深義重,要麽就是另有所圖。


    在他官職不高的時候,就能娶到江陵士族之首的王氏之女,與之聯姻,隻能說明愛情於他而言無非是錦上添花的東西,他是個會為自己利益打算之人,隻是不知道他的底線在哪裏罷了。


    若有一天秦榛與他的利益相衝突,他還會看在她是他所愛之人的女兒而對她一如今日嗎?


    暗衛們已經退下了,秦榛帶著迷茫躺在床上思索,如今對於薑育衡還是不能全然的無所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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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在定州多日的寧雲逸也披星戴月的迴到了睿王府,定州百姓鬧事案已了結,以張二虎、馬阿牛為首的幾名鬧事的百姓,皆被發配邊疆,戍守建安城去了。


    而因言官們的彈劾,鹽價也稍有下降,百姓們的怨憤也緩解了不少。


    寧雲逸翻身下馬,把韁繩遞給下人,緩步走向他的書房。


    甫一推開門便見一人已在房中已俟立多時了。


    那人轉身道:“大哥,多日不見,你好似瘦了一圈”


    寧雲逸聞言微楞道:“可能是在外到底比不上在家裏凡事妥帖,對了,父親和母親在承雲山莊已兩月有餘了,可說什麽時候迴來”


    寧雲修笑道:“這可說不準,父親一向嫌京城中的空氣汙濁,得空就往承雲山莊跑,怕是一時半會兒迴不來,可是找他們有事”


    “無事,隻是閑來問問”寧雲逸淡淡一笑,但眼底卻似漆黑的深潭,如幽如墨。


    “大哥可是有心事,不妨說與我聽聽”


    寧雲逸躊躇了一下,還是說出口道:“你可聽說了碧微堂的事”


    寧雲修略一思索道:“近日也是略有耳聞,算是江湖上的一番奇事”


    寧雲逸點頭道:“那碧微堂本是江湖上一名門劍派,卻一夕間反目成仇,互相殘殺,釀成悲劇。


    堂主夫婦本有一雙兒女,兒子雖為養子,但四人也是感情極好,直到養子與女兒互生情愫,堂主才道出養子乃是他與別的女子的私生子,夫人為了成全二人,無奈也道出兒子是與堂主成親之前懷的情郎的孩子。


    而後夫妻二人越想越氣,遂帶著各自的弟子互相打了起來,兩人竟是一死一傷,一對受盡波折的情侶自此也是再無被成全的可能”


    “這事的結果確實令人惋惜,若是互相能多些理解,這心結未必不能解開,但此外人之事隻當一聞,大哥何至於放在心上,莫不是還在想在公主府內看到的東西,便有所聯想,當日大哥在公主府中到底看到了什麽?”寧雲修追問道。


    “沒什麽,隻是感慨一下,你別多心”


    寧雲修知道他這大哥看似性格柔軟,實際上若是拿定了主意不想說,任何人也是問不得的。


    他歎口氣道:“大哥可知道碧微堂互相廝殺的隱情,皆因被仇家抓住了機會蓄意挑撥,親生與否的真相外人已無法得知,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再加以灌溉,便會在心中生根發芽、肆意生長,拔出不得。


    我知在我們兄弟二人出生之後,總有一些小人之言,猜度母親所懷之胎不像雙生胎,但這風聲如何不是被有心之人放出的,父親是當時最有權勢的親王,聖上若想安穩過渡,必然要削弱父親的勢力,便從各個方麵做文章,包括母親的胎象,既知有碧微堂的前車之鑒,又何必自尋煩惱呢”


    寧雲逸笑笑道:“雲修說的是,當是我多慮了”


    他本是個豁達之人,從不讓旁事占據自己的所思,勞心勞力,這些無根無據之事他竟還思慮了多日,苦惱了多日,真是不該呀。


    那日在公主府中看到的不過是公主收集的關於雲修從小到大的各種情報,其中便包括母妃懷胎生他們之時的記錄。


    當時母妃懷胎的前八個月時並未顯露是雙胎之像,而懷胎至第九個月時才顯露了雙胎之像,後又提早一個月生產,雲修生來之時嬰體要大於尋常嬰孩許多,而他卻要瘦小的多,也從小便體質羸弱,想來是雲修在娘胎裏搶了他的許多吃食,也沒什麽好懷疑的,他竟因這點小事煩惱許久,倒也是不好意思說出口,便當做從未有過這迴事,他和雲修怎會不是親兄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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