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府內隻是薑夫人看秦榛不順眼,處處拿話刺兒她,但好在薑芷蘭經常和她在一起,遇到這種情況時也會維護她,她遂很大度的不與薑夫人計較。


    飲食之中,雖然有些小打小鬧的東西,秦榛也裝著多如幾趟廁,若是和薑芷蘭一同進食的時候也會不動聲色的把有問題的菜挑掉,然後晚上裝模做樣的請幾次大夫來,大夫來了幾次均是摸不著頭腦,隻好開幾副安神的藥,打發這位沒事兒瞎折騰的大小姐。


    秦榛倒是怪了,莫不是這薑夫人認準了薑芷蘭不會吃那些有問題的菜,這麽看來挑食也是有好處的,否則遇到這麽個親娘可真是‘好口福’呀。


    她觀察了幾日,發現薑芷蘭確實是挑食,比如說青椒、番茄、胡蘿卜這些她都不吃。每次秦榛挑這些菜的時候,薑芷蘭總是笑意盈盈的看著她,她也隻好笑著看著她這傻妹妹。


    雖然這樣麻煩了點,但也沒必要多惹事端,雲修不是說過嘛,要懂得適當示弱,所以平日薑夫人一找茬她就裝作身體不適,頭疼腿疼,渾身都疼。


    但是落在薑夫人的眼中這便是在向薑育衡告暗狀,薑育衡白日在職時雖不知道家中發生什麽,但隱約能從下人們的嘴裏聽到薑夫人如何如何對秦榛不好了,倆人為此沒少吵架,這可比直接告狀還讓薑夫人窩火,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火不得發泄。


    矛盾積攢到一起,總是會爆發的。


    這天秦榛想吃榛子酥了,但富餘這兩天沒在店裏,便叫下人去富春樓預定一份,申時送過來,因為榛子酥每天隻有巳時和未時會各出一次,是以若不想排隊,隻能預定。


    但是不知怎的富春樓的小廝遲遲沒有送來,南風主動說讓她去取,秦榛估計是她在府中呆的煩悶,便也允了。


    誰知迴來的時候,也許是走的急了,迎麵撞上了薑夫人身邊的喜春,喜春為了討好她主子,給主子出氣,想到平日裏薑夫人在秦榛這裏就沒討著過好,遂把怒氣發在秦榛的侍女身上。


    哪知南風除了撞到人說了句“抱歉”後,抬腳就走,喜春氣不過便要教訓南風,南風不想給秦榛惹事,便由了她們,隻把真氣運行於周身將自己保護在真氣罩裏,喜春手下的人像是打在鐵桶上一般,反倒是她們比較疼,然而臉上的一巴掌紅印到底是在臉上留下了印跡。


    南風迴去的時候,秦榛當然注意到了她臉上的印子,再一看食盒裏碎成了渣渣的榛子酥,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怎麽迴事,她示弱不代表可以任由人家欺負,她忍忍倒沒什麽,但欺負到她身邊的人,還浪費食物,簡直是不能原諒。


    既然薑夫人總說她是不知來曆的,言語間不光刺兒她也刺兒她娘,那她就叫她看看,什麽是不知來曆的女子。


    這些天,秦榛已經從薑芷蘭和下人們口裏還有娘的小屋中,拚湊出一些關於她小時候的習慣和特點。


    比如她小時候從不吃辣,不吃蔥薑蒜,愛玩刀槍棍棒,不喜布娃娃。可是這十年間她都生活在益州與永州之間的靈山,飲食習慣有所改變,現在變得特能吃辣,且其他方麵都好說,因之前來薑府認女的騙子也不少,隻要反其道而行便能給薑夫人種下一層疑惑。


    飯菜她便讓人多放蔥薑蒜,當著薑芷蘭的麵吃進去,衣服首飾也是偏那種嬌滴滴的柔弱風格,平時還愛拉著薑芷蘭包餃子,蹭的滿臉都是麵粉,倆人玩的是不亦樂乎。


    近日府中還請來了一個戲班子,是薑育衡請來的,他大概是覺得這是個拉近父女之間感情的機會,秦榛也痛快的答應了,薑育衡也很是欣喜,晚上下職後迴來也都陪著秦榛看戲,薑夫人隻道這戲班子是老爺請迴來的,當然也陪著一出不落的看,好能抓緊機會多和薑育衡相處,也好化解他們之間的隔閡。


    一連唱了三天,唱的也都是《牡丹亭》、《西廂記》、《霸王別姬》等常見曲目,但其中有一出不甚常見的戲,想來是這個戲班子自己編的戲。


    講的是南北朝時期的梁朝蕭綜,其母吳淑媛乃南朝齊宗室蕭寶卷的宮人,蕭寶卷被殺後,其在有孕的情況下得幸於梁武帝蕭衍,七個月後產下蕭綜,後蕭綜被蕭衍諸子猜忌排擠,於夢中夢見有異,其母告知其真相後,大受打擊,後深夜掘了蕭寶卷的墳墓,取出遺骨,割破手臂,以鮮血滴落其上,血果真滲入了骸骨,但其仍是不信,迴去後又殺了一個自己剛出生的兒子,埋入途中,隔幾日取出,依法炮製,鮮血仍是滲入骸骨之中,這才相信自己乃蕭寶卷的遺腹子。後來蕭綜逃亡北魏,後來蕭衍得知真相,廢其母為庶人後將其毒殺,蕭綜在北魏後經動亂,死在了北魏,蕭衍日後派人尋迴骸骨依舊將其視為親子的一出感人肺腑的好戲。


    這出戲自然是有心之人選的,薑育衡不愧是老狐狸,竟能麵不改色的看完這出戲,任是秦榛也不能在他臉上看出一絲波瀾,但這出戲主要針對的還是薑夫人,果然她的眼中有微光浮現,隻要能對她有所啟發,那這出戲的目的就達到了。


    戲散場之後,薑夫人步履生風,迴到屋內屏蔽了左右,隻留下喜春一人。


    “夫人,奴婢近日觀那‘薑芷櫻’飲食習性與小時候完全相反,蘭小姐可是親眼所見,小時候凡是吃到帶蔥薑蒜的食物,渾身皆會起小疹子,如今卻能津津有味的吃下。還有小時候一口辣都吃不了的人,如今卻異常嗜辣,即使在外麵生活了十年,飲食習慣也不該有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說不定那真的薑芷櫻早就溺死在河裏了,這個不過是一個冒牌貨”喜春道。


    “可是她的相貌確實與那妾室極像,如何有兩個沒有血緣關係之人會生的如此相像”薑夫人卻有一絲疑惑。


    “夫人是高門大戶人家出來的女子,這種市井上的小伎倆想必夫人還不知,坊間有易容之術,最是江湖騙子常用的伎倆,若做的精致的可以以假亂真”


    “原來還有此等手段,低賤之人果然是什麽手段都能用上”薑夫人倒是第一次聽說這種市井伎倆,“不過,此事還得謹慎一些,老爺在領這妾室進門之前並未怎麽迴過江州,之後突然便要從老家娶個小妾迴來,我也曾奇怪過,如今看來誰知道那女人在江州是否安生,這樣,先派人去江州打探一下,記住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要讓老爺察覺,也不要讓蘭小姐知道,她自小就愛粘著那野丫頭,怕她知道了反而不忍心我們去揭穿那丫頭”


    薑夫人自從對秦榛的來曆有所懷疑後,這兩天倒是安分挺多,有了大招還會做些小打小鬧的事兒嗎,是以這兩天薑夫人見了她麵上也稍微和煦了些,飯裏也沒啥莫名其妙的東西了。


    秦榛自然也要讓她把這疑惑繼續深種下去,與人說話時時常露出不自然的笑容,脖子處經常覺得發癢,撓的有些微紅,在太陽底下不經意看還會發現脖頸處有那薄如蟬翼的薄膜。


    這些現象自然會通過各種渠道進入薑夫人的眼中與耳中。


    而派去江州打探的人也差不多打探到了該知道的消息。


    柴她已經堆好了,就等著別人點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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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薑夫人叫來了眾人,說是有要事要與眾人說。


    薑育衡,薑芷蘭,秦榛,薑夫人,好不容易薑府的主要人員都聚齊了。


    薑夫人特意屏蔽了閑雜人等,隻留了主子們身邊的近身侍女和管家。


    薑育衡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道:“夫人如此興師動眾的,到底所為何事”


    “自然是要揭露一個騙子,我知老爺您這些年一直在思念芷櫻,想早日把她找迴來,我何嚐不是這樣想的,芷櫻小時候雖然待人冷冰冰的但我總歸是她的嫡母,又怎會與她計較,可今日卻有人利用老爺的一番愛女之心,行冒名頂替之事,欲圖謀不軌,老爺是當局者迷呀,陷在其中了,但我可是看的明明白白”


    “母親你在說什麽呀,姐姐怎會是冒名頂替之人,這些日子我與姐姐朝夕共處,姐姐就是姐姐,萬萬做不得假的”薑芷蘭急道。


    “你既與她朝夕共處,怎麽不知她的飲食習慣全變,如何是以前的那個薑芷櫻”薑夫人道。


    “飲食習慣可因地域環境而變,芷櫻有十年生活在外,便是全變了又有何不可”薑育衡冷冷道。


    “爹爹說的是,我離家之後生活在靈山,地處永州與益州之間,當地人嗜辣如命,久而久之就變的能吃辣了,薑夫人有什麽疑問嗎”秦榛不慌不忙的道。


    “老爺,你瞧瞧,她可曾把我當過嫡母,如今竟薑夫人薑夫人的叫,成何體統”薑夫人氣道。


    “尊重都是相互的,你又可曾認我是薑芷櫻,把我當做你的女兒”秦榛道。


    “芷櫻說的沒錯,你作為長輩可有一點容人之心,隔三差五的找事兒,你今日若沒其他事情,便各自散了吧”薑育衡作勢起身要走。


    薑夫人絲毫不懼的接著道:“老爺別急呀,且待我說完,若是飲食習慣變了我自不會如此懷疑,除此之外見她最近頗為奇怪,老爺可知江湖騙子慣有一種伎倆是為易容之術,那麵皮做的薄如蟬翼,貼在臉上惟妙惟肖,幾可以假亂真,隻是也有缺點,便是長時間帶著麵具麵部表情僵硬,與皮膚接觸之處會紅腫發癢”


    “既是江湖騙子的伎倆,你又如何得知?”薑育衡反問道。


    薑夫人一時語塞,“這......”


    喜春見薑夫人不好作答忙接口道:“奴婢小時候在市井中長大,這種伎倆見得多了,發現有奇怪之處是以告知了夫人”


    “我與夫人說話,何時輪到你一婢子接話,沒有規矩的東西”薑育衡道。


    薑夫人不滿的瞪了喜春一眼,喜春自知說錯了話退了下去。


    “老爺先別發怒,我可是親眼瞧見過她抓撓脖頸處,抓的是紅紅的一片,在陽光下看偶爾還有薄膜露出,派人上去一摸便知”薑夫人道。


    薑育衡聞言後並未阻止,似是也有所懷疑。


    “喂,喂,把你的髒手拿開”秦榛退後,揮開喜春的手。


    “怎麽姑娘是怕我卸下你的麵具,拆穿你的偽裝嗎,我看姑娘還是不要白費力氣了,免得難堪”喜春得意道。


    “你這麽有把握證明我是易容頂替的嗎?薑府梅姨娘,深居簡出,少有外人見其真容,我一從未踏入過京城半步的人是如何易容成她的模樣”秦榛質問道。


    “或許是......或許是你曾經見過流落在外的櫻小姐,便生了歹心,冒充她的模樣來薑府討榮華富貴”喜春也不甘示弱。


    “好啊,若你這麽有把握,你便來試試,看看我是帶了假麵具還是真的是這張臉,若我不是冒充,你可知道你以下犯上,冒犯主子,家規該怎麽懲戒嗎”


    “我......”喜春聞言有些猶豫。


    “喜春,別聽她唬你,她不過是在強撐罷了”薑夫人出言道。


    “是”喜春道。


    此時薑育衡也從椅子上直起身,注視著秦榛她們。


    喜春一聽有薑夫人撐腰,頓時也硬氣了,伸手上來揉秦榛的臉,直到把秦榛從包子臉拍成大餅臉,又從大餅臉變迴包子臉,總之揉的紅彤彤的最後連一層皮都沒掉。


    喜春有些悻悻的收迴了手,不知所措的望向薑夫人。


    薑夫人似乎對這情形有所準備,並不見慌亂之色。


    薑育衡鬆了口氣,直起的身子又靠迴了椅背,端起茶水潤了潤口。


    秦榛略微露出得意的神色,道:“怎麽樣,我這臉可是易容而成,看來家規的二十大板你是少不了了”


    此時薑芷蘭默默開口道:“近日我和姐姐在廚房裏包餃子,姐姐懂得可多了,不光餡兒料活的好吃,連麵皮也能研究出各種各樣的,有厚的、有薄的、還有一種是用澄粉做的,晶瑩剔透的,喜春莫不是看錯了”


    喜春聞言恍然大悟,那麵皮如是薑芷櫻故意露給她們看的,那便說明她有把握證明自己是薑家的小姐,那她和夫人豈不是主動跳進了她挖的坑,可現在若是阻止夫人,恐怕她會遭更大的罪,正心中思考著,忽聽秦榛道。


    “芷蘭,我知道你心善,不忍她受罰,但能把用澄粉做的麵皮看錯,若說她不是故意找事兒,到夫人那去搬弄是非,我可不信,何況我和我娘長的如此相像,萬萬不會是別人的女兒,我也不怕她驗”秦榛說了一長串,特別自然的微微加重了一下‘別人的女兒’這五個字。


    薑夫人為防有異,自然早有第二手準備。


    “哼,你是那妾室的女兒,卻不代表你一定是老爺的女兒,你是與她長得十分相似,可是你與老爺卻未見得有一絲相似”薑夫人嗤笑道。


    薑育衡一直沒有波動的臉上終於如冰川一樣有了絲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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