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府中早已布置起來,紅紅火火綢緞掛滿府中,瓜果點心擺滿筵席,杯中斟滿瓊漿玉液,酒席擺在天井中,客人可一邊品嚐聊天一邊望月觀星,正是到得晚間才是薑府正式的宴客之時。


    這麽早把秦榛接迴來隻是為了提前梳妝打扮,這大戶人家的女子果然閑來無事就靠打扮自己來打發時間,這衣服層層疊疊,不靠下人幫忙自己一個人真是穿不上,頭發也盤的很是規整,一絲不亂,珠玉金銀的配飾像不要錢似的插了滿腦袋,乍一叫人望過去倒是很富貴的感覺,但卻失了重點。


    最後她還是把其他的零碎都拆了,隻留了一個翡翠金邊步搖,看起來清爽多了,行走時還會亦步亦搖很是好看。


    外頭橘黃色的暮光透進了屋內,日頭已經西移了,下了職的大人們也陸陸續續的入座了,秦榛注意到來的賓客多是平日裏巧言令色、酷愛黨同伐異卻又身居高位的人,那些以耿直清廉而聞名的大臣幾是沒有看到,看來她這爹平日裏結交的淨是些佞臣權臣。


    洪宇二十九年時薑育衡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官吏,但是在那之後卻突然聲名鵲起,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之後幾年步步提升為吏部尚書,想來在前太子案之後出了不少力,逐漸取得了皇上的信任,他雖然沒有入閣,卻已與趙首輔、申次輔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勢。


    趙首輔為人孤傲,隻看得起通過科舉選拔出來有真才實學的官員,是以今日他並沒有來,隻是派人送上賀禮。但這種場合怎麽會少得了申次輔這種八麵玲瓏的人,他還想著怎麽拉攏薑育衡把趙榮珍給擠下首輔之位呢。


    漸漸的場內已賓客盈滿,這場宴會的主角秦榛,現在應該稱為薑芷櫻了,終於出場了,然而她並沒有穿那件下午折騰了半天才穿好的盛裝,而是著一襲紅色錦裙,蓮步輕易,儀態萬方的緩緩走出,但淑女的氣質可不是一天就能修煉出來的,是以秦榛繃緊了姿態,隻盼著宴會能早點結束,免得她露餡。


    這紅裙乃是今日早間寧雲修急匆匆去取的,作為賀禮在下午先行送至薑府,秦榛迫不及待的拆開後,說什麽也要換掉身上那件臃腫的衣服。雖隻是一件單薄的裙子,卻是綾羅錦緞織就,繡飾針腳細密精致,低調卻不顯小氣,也是能壓得住場合的。


    算那家夥有心了,隻是如何能這麽貼身,一絲不肥,一絲不窄,難不成他隻是目測便成,隻這麽一想,秦榛臉上就浮出了一層紅暈。


    待秦榛緩緩走出時,眾人才看清了她的容貌,她的長相並不妖嬈嫵媚,相反有一種天真柔美之氣,但這襲紅裙倒是襯的她膚若凝脂,資若桃李,眾人的目光皆被吸引了過去。


    但好巧不巧,許是今日下人們光顧著迎賓了,路中間沒有清理幹淨,多了塊異物,秦榛目視前方,自然沒有留心腳下,刺溜一個趔趄,幸好身後的薑芷蘭眼疾手快的伸手扶住了她,才沒使她滑到。


    秦榛尷尬的笑了笑,很自然的起身向眾人行了個李,眾人哈哈一笑便算過了。


    但薑夫人卻掩不住笑意,她今日本就極不情願出席,無奈作為薑府的正夫人,麵子上總得過的去,她能皮笑肉不笑的招待賓客已是難為了她,但看到秦榛出醜,不由得意起來,果然小門小戶人家生出的女兒再怎麽打扮端莊也是上不得台麵。


    在場中坐著的寧雲修抬手扶額,虧他剛才還被她給驚豔到了,平心而論她還真是很適合穿紅色,那日在天香閣中她假扮萍兒,也是穿著紅色紗衣,襯得她肌膚賽雪,好似紅梅上未融化的雪花,她的纖腰盈盈可一握,他自然可以測出她的腰圍,至於胸圍臀圍,他雖然目不斜視,但那麽近的距離,大致還是能測算的到,今日這一襲紅衣當然是最適合她的。


    可她下一瞬就原形畢露了,果然對她的期待不能太高。


    坐在寧雲修不遠處的富衍也微微一笑,嘴角噙著一絲不明的意味。


    他本以為他早一步認出秦榛便是搶占了先機,雖然他們有著婚約但畢竟隻是兩家私下結緣,他還有餘地迴轉,可如今一切竟這麽快的恢複了原本的軌跡,難道他再怎麽努力都是枉然罷。


    “今日愛女得歸,能與眾位好友、同僚同慶,是薑某的榮幸,在此我先敬眾位一杯,以表謝意”薑育衡舉杯一飲而盡,賓客們也舉杯共飲。


    不一會兒場間已是杯觥交錯,人聲鼎沸了。


    此時一聲極細的嗓音穿過人群,“太子殿下駕到”。


    眾人見太子前來,忙起身恭迎,太子素來與薑大人交情不深,今日卻會來此,連薑育衡也沒有想到。


    “不知太子殿下駕到,有失遠迎,還望太子殿下贖罪,來人,快備上座”薑育衡忙道。


    “無妨,本太子隻是來替父皇來送上賀禮,聽聞令愛醫治好了令太醫束手無策多日的餘錦生,為父皇解去一件隱憂,實為大功一件啊,如今薑愛卿也尋迴失散多年的女兒更是可喜可賀了”太子客氣了一番便派人宣賞。


    秦榛跪下領賞,聽完一眾賞賜後心想這皇家果真是有錢,黃金百兩,珍珠翡翠瑪瑙石,綾羅錦緞緙絲棉等不勝枚舉,尋常百姓一輩子的收入怕是也不及皇上這隨隨便便賞賜的萬分之一。


    待她領旨謝恩起身後,發現太子眼角餘光在打量著她,她可不會自戀到太子會被她的容貌給吸引了,太子地位尊崇,何等姿色的女子沒有見過,她不過他所見眾花中的一枝又有什麽顯眼的。


    而太子目光飄忽,似有所思,二人目光交錯之際,太子不動聲色的移開了目光。


    “既已找迴了令愛,不知與睿王府的婚約何時再續啊”太子問道。


    “這個臣日後會與睿王爺好好商議,兩人若是兩情相悅那便是再好不過的”薑育衡謹慎道。


    當初他與睿王爺定下婚約時隻是一小官,睿王爺手中也無甚實權,兩家結親本沒什麽,如今他是朝中二品大員,睿王爺的二子皆為人中龍鳳,在朝中舉重若輕,這親怕是沒那麽好結了。


    “那本太子在此便先恭賀薑大人與睿王府的姻親之喜了,本太子府中還有些事便不多留,這便先迴府了,眾位大人繼續”太子示意薑育衡止步,領著侍從離去了。


    “恭送太子”薑育衡及眾人道。


    太子在曆朝中的地位本該十分尊崇,但在成帝一朝卻是十分尷尬,百官皆知太子不受成帝喜歡,但如今成帝的皇嗣中成年的皇子隻有太子一個,其他兩個皇子都是稚童,二皇子是個癡兒,頭腦不太靈光,三皇子聰明但是天生有疾,其餘的皇嗣便是嘉善公主和幾個未及笄的小公主,如果將來成帝不能再有皇嗣誕生,日後的帝位便是毋庸置疑的,群臣雖不一定與太子同心,但麵上也是恭謹的,至於私底下向太子表忠心的勢必大有人在。


    待太子走後,場中又恢複了熱鬧,薑育衡請上了一班樂人舞女,絲竹之聲不絕於耳,輕歌曼舞,曼妙動人。


    秦榛看了一會兒有些厭倦這種場麵了,拄著腦袋就快要昏昏欲睡了。


    “姐姐,可是累了,不如先去歇著吧”薑芷蘭關切道。


    “如此也好,你幫我跟爹說下我身體不適,先行迴房了”秦榛道,反正她之前那嬌弱模樣大家都是有目共睹,這個理由正恰到好處。


    她隔著眾人看向寧雲修,雖然近在咫尺卻不能於禮不合前去說話,隻得眼神示意他先迴去歇著了。


    寧雲修微笑著點了點頭。


    秦榛撤迴目光時,掃到了不遠處的富衍,二人也互相禮貌的微笑示意。


    離開了喧鬧的酒席,可算能安靜一會兒,秦榛好奇心起便去到庫房看看今日眾人都送了些什麽好東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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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雲修這桌上的其他賓客喝了個酒飽,這會兒紛紛起身如廁,這桌上倒就剩了他們兩人。


    “富大人家的富春樓閉樓三個月,怕是損失不小呀”寧雲修開口道。


    “確實損失不小,待來日重新開樓之時還得好好想想法子把損失賺迴來才是”富衍笑道。


    “五十文都在乎的人,卻甘願損失這麽多,本官真是想不通”寧雲修並不信他的說辭。


    “寧大人說的哪裏話,是下官未能及時阻止事態發展,給公主和皇上惹了麻煩,如此懲罰還算是輕的”富衍打個哈哈道。


    “是嗎?”


    “當然”


    “二位大人在聊些什麽,這麽熱鬧”一官員如廁迴來後醉著酒說道。


    “不過是覺得這班戲子伶人表演甚是出眾,在想要不要也搞個戲班子”富衍接過話道。


    “富大人‘家’不愧為宣朝第一首富,走到哪裏都能發現生財之道,不過你看那舞姬楊柳細枝般的身姿舞動起來真是楚楚動人,直把我的魂都勾去了”那官員笑眯眯道。


    寧雲修在一旁不搭話,富衍隻好幹笑。


    畢竟誰起的話題那就得誰負責嘮下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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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庫房裏大大小小的箱子堆得滿滿當當,秦榛挨個打開來看了一圈,不過都是些奇珍異寶,書畫古玩,想也沒什麽心意,倒是兩件物品引起了她的注意。


    其中一件當然是富衍送的,裝在一個小小的精致的匣子裏,秦榛差點忽略了它,打開盒子一看發現裏麵是個錦緞荷包,帶著點鬆果的氣息,再打開荷包一看,居然是一袋榛子。


    秦榛心想這富衍也太摳了點吧,就送一袋榛子,可待仔細一看後卻發現那是用瑪瑙雕刻出榛子的形狀,有的顏色深的地方甚至被製成蟲蛀的模樣,真是雕刻的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想是花了一番心思的,秦榛遂把這袋榛子拿了出來,好好保存。


    另一物件卻是和書畫一同放在一起的,但是禮物單冊上並沒有標注,一開始她想許是下人馬虎沒有標上,但拆開書的封皮之後,她倒覺得這是有人在禮物入庫之後潛入進來偷偷放了進來,而此人武功高強,秦榛身邊的暗衛竟無一人察覺到此人的氣息。


    其實也不算察覺不到,畢竟宴會的場合紛擾雜亂,與庫房還隔了一段距離,那人潛入進來自可悄無聲息的放下便走。


    那書是一本《山海經》,秦榛翻開仔細看了幾遍,覺得和她看過的《山海經》並沒有什麽不同,原以為是有人想留下些信息在這書裏,可一字不差的哪有什麽信息可找,想來有信息的書也不是這本,而是......另外一本。


    不過今夜並不著急去取,若是大晚上從庫房裏出來直接去竹屋取,反倒是令人注意,這人既然選擇悄悄傳遞消息,想是擔心她身邊有人盯著。


    是以,她隻派了東風西風悄悄的去竹屋附近守著,自己便迴屋睡覺去了。


    第二日起床吃過早飯後,她才去到竹屋把懷裏揣著的那本《山海經》和書櫃上的那本《山海經》替換了過來。


    取迴之後她也並未著急看,上午還是雷打不動的跑去王府找舅舅練功。


    直到下午迴了薑府的房間裏才拿出來仔細翻看,還是與普通的《山海經》並無什麽不同,隻是加了些娘的觀後感,她不知不覺的便看了進去,看到娘注上去的部分還不禁有些好笑。


    本來以為那偷偷送《山海經》的人是知道娘的什麽信息的,可又神神秘秘的不肯露麵,她頭腦又沒那麽靈光,自然不知道他在打什麽啞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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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倒是沒什麽大事發生,不過北風跟蹤的那餘府的粗使婢女被人做成溺水失足的樣子處理掉了,來人不多隻有三人,但觀身手均與北風勢均,北風不敢貿然出手,隻好遠遠的跟著,但是在慶安坊時路遇到了巡城官兵,為隱蔽行蹤便跟丟了那三人。


    興慶坊在皇城附近,達官顯貴雲集,幕後之人定是身居高位,而那三人若是掠過興慶坊進去宮中,那麽是宮中之人主使的也是有可能的。


    成帝如此寵愛公主自然是希望餘錦生會醒,朝中其他大臣雖多看公主不順眼,但有沒有這個膽子有沒有這個能力還未可知,不過眼下有一人倒是既有這個膽子又有這個能力。


    比如太子,他平時看著不受皇上寵愛,也未在朝廷中廣結黨羽,但如若真的是他,而他手下卻又有如此能力的侍衛,那太子可真謂是深藏不漏之人,朝中估計有大半之人都小瞧了這位‘恬淡無欲’的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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