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心靈偶語


    又到春雨綿綿時,幾分相似幾分非,春夢無痕時一瞥,最美情處在依稀.


    話說清明時節,杭城下著淅淅瀝瀝的雨,煙雨蒙朧中西子湖象位睡美人似地靜靜地躺在湖光山色中,湖邊的垂柳仿佛是她美麗的長發不時隨著微風輕輕地擺動,撂撥著路人的心旌.


    有心踏青的杭城市民們手提肩挑著物品在菲菲細雨中穿梭於柳暗花明之間,與此同時,周遭各種吆喝聲不絕於耳:


    “珠芝花,白蘭化,要伐?”


    那是路旁的花農, 手臂挎著竹籃站在絲細雨中招喚著踏青客.她們戴著竹編的草帽遮風擋雨,不時用粗糙的手擦拭臉上的雨珠. 時間在她們飽經風霜的臉盤上留下歲月的年輪.


    一會兒又聽到另一種聲音: “青團,要伐,今早早朗相剛出籠的新鮮青團.”那是男人的聲音,他們挑著籮筐在樹蔭下避雨,身上穿著用稻草編的“雨衣”.


    踏青者沿著西湖向四鄰八鄉擴散開來.淹沒在鄉野的萬綠叢中, 卷進了一幅名不虛傳的“清明上河圖.”


    遠處,在雨簾中,一婦人不顧天在下雨,地上一片泥濘,雙腿跪在一個剛堆起小土堆麵前.小土堆前插著一塊長木條,上書:無名氏墓.


    那婦人看來已傷心一陣子了,欲哭無淚,萬念俱灰狀,隻見她的嘴唇上下翕動,喃喃自語道:“狗兒,我的寶貝女兒,你若地下有知,看到你墓碑上題的無名氏之墓,希你不要見外,容媽媽向你一一道來”:


    首先媽媽請人這樣寫自有用意的嗬,你且聽著,我是為了保護你啊!倘若我寫明你是我的愛犬,人間的好事之徒,如以哄狗吃毒包子為樂的那些無賴,包不定某一天心血來潮時,會將你挖出來暴屍天下.這不是沒有可能的呀,這樣的事情曆史上並不罕見,近的有大明朝鐵血宰相張居正,死後一年被皇帝明令挖出屍體暴光.人對人況且如此,何況對一條狗?


    狗狗,你聰明可愛,在世時與我情同母女,你會發問,媽媽,我們好歹相處十餘年,因為壽數關係你媽媽給我一個“名分”,正式認我為為女兒,讓我名至實歸不行嗎?給一個“迴歸”者一個空頭的命分,對你媽媽有那麽難嗎?用你們人間的一句老話:“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來迴贈你不可怕吧!


    狗兒,你錯怪媽媽了,我不怪你,你的要求完全正當合理,是性情的升華,性情萬物皆有之,萬物有靈.你的要求無高攀之虞.雖然你我人首各異,各表其名,實際上按我們祖宗的說法,我們是“同體各現”,一家人噢!我沒有在墓碑上表明你是我“女兒”的身分,是因為娘有難言之隱呀!


    你知道娘的女兒,妮妮與你差不多年紀,我與她是自然的血緣至親,她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塊肉,是我身體的延伸,在人間稱母女,自有人類這個稱謂就存在,全世界不分膚色,語言都一樣.因為戰亂,與娘失去聯絡,女兒至今生死不明.但為娘相信我的妮妮仍然在世,這是一種天然的感應,他人是無法體驗的,這是心與心的感應,超越時間和空間的關山阻隔.如果她已不在人世的話,我相信會有感應,我的身體會有感覺,但十餘年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老爺並沒有給我如此感受,所以我相信她仍活著.這也是娘沒有在你的墓埤上寫“女兒”兩字的原因.娘的女兒妮妮生死不明,我不能越俎代庖,中國人講明正言順,我想你懂的.


    狗狗,我的情同手足的好寶貝,媽媽和你一樣也有入土為安的一天,萬物都有“壽數”,誰也不能至身度外.佛說的六道輪迴我相信是存在的,世人若想永在人道輪迴,就要看他三世的表現,這三世是什麽呢:過去世,現在世和來世.佛說欲知過世事,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事,今生作者是.一切都是因果嗬.


    狗狗,娘為你找了個安息之處,從今往後你可高枕無憂了,不用再擔心人間的壞孩子對你下毒手了.你沒有死在人間那些壞孩子的手裏,是因為你遇上了我.我今天不是在你行將入土前一刻顯擺我對你的知遇知恩,不是的,請你相信我,我不是那種人.我雖是一個農家婦女,沒有進過書塾,與書本無緣,但我知道做人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顆真誠善良的心.你此去,今後何去何從?娘無能為力,幫不上你了,你好自為之.娘相信世間萬物就是一個輪迴,誰也不能保證可永遠處於主宰他人他物的位置上榮耀永遠,老天爺不允許這樣.你下世肯[一會有光明的前景……


    家中老人告訴我,心乃萬物之本,萬物之源.人之所以在萬物中脫穎而出,成為萬物之靈長,就是因為天老爺賦予人一顆可創造萬物的心.但心一旦落入塵世,就會受到汙染,已不再是能創造一切,善待萬物的宇宙本性了.


    人世間的許多事真的很難講清楚,但有一點我是相信的,我們之間有緣分.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相見不相識.我的親身女兒突然失蹤,“交換”來的是你,一個巴掌大的小狗.你不知道,當我打開行李卷那一瞬間,你真把我嚇壞了啊……


    我相信真有狸貓換太子的事.說到底是一個“情”字,藕斷絲連,世界就是一張“情網”,,也可說是一張“法網”.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將萬物統統罩進去了,欲罷不能.世間萬物無論是有生命的人狗牛馬,還是無生命的石頭泥土大河,都是互生共濟的關係,各自都有自身的使命來到這個世界.信佛的人說這是互常因緣的集合,此生故彼生,此滅故彼滅.一切可見可聞可觸的事物並無永恆的實體.生生滅滅,永無止境.


    鄉下的老人說“天上一顆星,地上一個丁,”看天象,知人事,我們地上的人都是天上來的呢,所以有聽天由命的說法.我信命.有些東西該來的總要來,想躲也躲不及.但命不是鐵定的,命可以改變,這就是俗語說的運氣來了,俗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是矣,這是老天給人一個說法:人無終難.神給他的不肖子一個舞台,總要讓這些“神之子”一展身手的機會,否則宇宙也不會莫名的“生命大爆炸”,沒有這個必要嘛!


    稍頃,待我迴過神來,發現包著你的那個行李卷不是我自家包孩子的那個,糟了搞錯了,掉包了,當初兵荒馬亂,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呀.


    我靜下心來後,才看到你那可憐兮兮的眼神望著我,我突然有一種感覺:狗狗,你眼神所流露的東西,人一樣知會得清清楚楚.


    你是那麽嬌小,才巴掌大,可能也與我女兒一樣才離開娘胎沒多久,對這個充滿罪惡的世間渾然無知,一付聽天由命的無奈,我當下決定將你收留並撫養,就象我的女兒一樣.


    我天生喜歡小動物,在鄉下茶園時從不去冒犯各類蟲子,也許這也是受家裏影響吧;或者我的前世就是個動物,受盡了人世冷暖.還清了孽債後,我轉入人道.由於體驗過做動物是什麽滋味,這迴做了人,自然對動物有一種天然的憐憫……


    我忽然有一古怪的想法:那些沒有天然地愛萬物情感的人,他們的下一世必然會進入畜牲道體驗,非如此無天然而言啊.


    其實,人並不高貴.


    聽家裏老人說過“萬物歸一”,起先我也搞不懂?一”是什麽”.在田裏做農活,每天必須看天行事,首先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然後關心什麽季節種什麽東西,天時地利之類都與人的生活休戚相關,而且都是天定的.人倘若違反天意,自搞一套,老天將讓你顆粒無收.


    世間萬物一招一式都是老天布施的,這是對人的贈予,有備而來,有用而為,循環往複,以至永遠受用.離開了天,人算老幾?我不知道今後人會如何發達,但是再發達,人也離不開“天之子”的地位.


    現在是什麽共和時代了,聽說外國人殺人不用刀砍頭,用搶用炮,一扳扣,幾十人倒下.作孽啊!老天給你這點本事不是讓你殺人越貨的.


    狗狗,你要問跟你講這些東西有何用?你說已經與娘陰陽兩重天了,再談這些有意義嗎?


    狗兒,你聽為娘一句勸,不要自暴自棄.依我看,你今生的“路”已經走完,你要開始新一輪求生之旅了.迴顧你這一世匆匆過往,依我一農婦之見,上蒼對你還是照顧有加的噢,這裏麵的段子多著呢,我早就看出來了.


    自你成為我的女兒後,雖有我的真心嗬護,難免也有不周之處,比如,一次你不聽我的招唿,被馬車的軲轤壓了,我以為你的小命難保了,保不齊你又要走迴頭路,但你挺過來了.還有幾次,我帶著你上街,你高興得活蹦亂跳,一不小心,你脫離了我的視線,硬是找不到你的蹤影.無奈中我返迴家,正當我抱著萬分失落的心情對你的別離處於絕望之際,第二天,你又迴來了.我欣喜若望,從此,我對你另眼相看,再不把你當作一件物品,我懂的,你都懂,你就是我的同道呀!這就是佛所說的萬物歸一嘛.


    你在患難中結識了我,你與我走失了,又自動迴歸,說明我在你心目中不是什麽“大老虎”.我和你一樣,不過是這弱肉強食世界中權當人使的一條老黃牛,隻知耕作,不計收獲,最後成為人皆可餐的美味“牛肉幹”.這就是我的歸宿.


    共和了,皇帝走了,換上來掌權的大軍閥啦,臨時大總統啦,正式大總統啦,無一不是有錢有勢有搶的人,或是他們的代表.狗兒,我與你一樣,一件人模狗樣的東西而已.


    這就是世道.天上聖人下凡示道的前世永不複返.誠然,我並不悲觀厭世,世間事物還是有互惠之處.因為得到了你,使我失女之痛有所慰籍;你得到了我,免除了那些壞孩子讓你“吃藥”.由此可見,你的前世再前世,你還是積有相當的陰德嗬.我不能保證永在人道輪迴,但我們不是母女,勝似母女,這場人間戲劇演得開心嗬.


    狗狗,由此引出一個話題:萬物究竟從何而來?


    一句話,依我看,來自天老爺(宇宙)的善念.有了天的善念,萬類霜天競自由了,天空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人,才能如此瀟灑地燈紅酒綠在地球走一迴.倘離開了宇宙的善念,宇宙迴到無思維狀態,一切都是黑洞喲.


    崔陽剛見農婦一跪不起,嘴巴嘟噥著,不知神神叨叨說些什麽,似有走火入魔的樣子.崔老弟一貫是\熱腸古道的俠義之士,事前與農婦已聊過幾句,知道這位大嫂此生攤上大事了,套用一句塾透了的話:有人的地方就江湖,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他不得不按捺住自已油然而生的鐵血道義的火熱心腸,一切等此位大嫂料理完手上應急之事再作道理,從長建議,開展他 “一幫一”活動.


    事到如今,他隻能悄悄地等待.農婦的祭奠儀式大約進行了一個時辰,她嘴巴掀動的頻率似乎比前減緩許多,末了,她終於有結束儀式的苗頭,吃力地從地上站起,捂著腰,一抬頭發現那兵爺還在原處站著紋絲不動,不禁感到非解,道:“這位大兄弟,何以在此處呆著?是否在下違反了哪條衙門規矩?剛好符合釣魚執法的柔性考量?”農婦又為自已申辯道:“此處已是杭州城外荒野之地,不會有遊客紮堆來此一遊,所以農人們不會在此亂設攤,叫賣東西,影響杭城市容?”


    那婦人說起茶經倒是來了興致,她先問道:”大兄弟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


    又道,“我雖是杭州茶農,也從不在杭州城內銷售自產茶葉.酒香不怕巷子深,都是客戶慕名而來,到我鄉下的茶園選購.這位大兄弟如要品嚐我的自產龍井,可到我城裏蝸居的陋舍.看來你在杭州當差,大家好似鄰舍隔壁,往後走動的日子長著哩.”


    “我來自西北也叫塞外,那兒與水鄉江南完全是不同的景色.”崔陽剛答.


    農婦又道:“你們西北人不會不喝茶吧,不會不知道杭州的龍井茶吧.想當年滿清皇帝主政時,宮裏有太監專門到此為皇上選購上好的龍井茶葉.這些沒有男人那東西的宦官,其腦子倒也沒有進水,幹起倒爺的活心狠手辣;他們仗著皇上的麵子和權力,壓低極品龍井的收購價,在賬麵上大肆抬高銀子的付出數,中飽私囊.唉,不說了,說了也白說,那個朝代都一樣,天下烏鴉一般黑,反正皇帝也成跑路黨了……”


    崔陽剛聽婦人所述,心裏一塊石頭自然放下,心想此位大嫂畢竟是經過風雨見過世麵的人,攤上如此大事,該了則了,舉重若輕,生活的苦酒還是照樣一口吞下,沒有要死要活地唿天搶地,她的內心可想而知十分強大.自已與她想比還是有落差的,差就差在這位大嫂拿得起放得下,哀悼完畢,該做生意就做生意,該出手就出手,風風火火闖九洲,上海閑話叫腦子唰拉清,一點也不含糊.


    崔陽剛道:“大嫂多慮了,我不是城管.雖然身披號衣,也是不得已的事.俗語說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我不是本地人,我來自西北大漠,那兒地廣人稀,但照樣是江湖.在當地我因行俠仗義好管閑事,得罪了縣裏的官二代.強龍難鬥地頭蛇啊,在家人的規勸下,我投奔在南方當官的我家祖輩世交,現在他的麾下當一名傳令兵是矣.”


    “那你的上司一定是個大官,隻有大官才能‘招降納叛’嘍?”婦人不經意地幽了大兵一默.崔陽剛連連搖手道:“大嫂言重了,在下也不過是個傳令兵而已,混口飯吃的.”


    “當官的都喝茶,坊間裏的人說茶有茶道,泡一壺好茶不光要名茶,還有水質,水溫, 盛茶茶具的質地等都與泡出來真正龍井的味道有關啊.”婦人道.


    ?大嫂是個實在人,我也不與你兜圈子了,我之所以呆在此這麽長時間,生怕大嫂處置完私事後,傷心過度出什麽意外.現在大嫂已恢複,我也放心了.如有緣我們再會見麵的.”崔陽剛欲告辭,作拱手狀.


    “大兄弟,我是想通了,你也了解我攤上的事了.我適才埋葬的狗狗入土為安,將來嘛,它也許要開始新的生活;隻要它順當地走完這一生,下一世肯定有好機會.至於我女兒麽,我還沒有得到信息,我相信她還在人世,我會等她,隻要我還有一口氣……”農婦準備離開.


    “你的女兒?”崔陽剛突然像來了靈感似的,道:“我記起來了,我記越來了……”


    農婦被他突如其來的,一驚一乍的舉動搞得心猿意馬,她收住腳步,呆呆地望著他,道:“你想起什麽?”


    欲知後事,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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