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州走出廣信縣寺對麵的那座南巡使辦理公務駐地時,腦袋還有些暈乎乎。


    迴望他身後這處龐大的院落群,原來是蒼梧郡韓督郵的居所之一,隻是數月前發生的事情,韓氏滿門抄斬,所有家產盡數充公。


    南巡使不想麻煩州牧府和郡寺之地,最終選擇在這裏處置各項事宜。


    這或許是他最後走進此處了吧?


    李州留戀的看了眼身後的宅院,邁步走向正對麵的街道,且向蜂擁的人群行進,打算好好感受下他生活了兩年的廣信城,腦中亦是迴味著南巡使後麵對他的說的幾句話,覺得比孔聖人的語錄還要深刻,真乃至理名言也,他需要好好琢磨才是。


    誰的一生能保證不犯錯誤?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要學會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


    細節決定成敗,性格決定命運。若想改變未來,當先從改變自己開始。我們不能選擇環境,但可以選擇適應環境……


    王匡不清楚自己說的幾句前世流行的心靈雞湯,會對李州產生那麽大的啟發。


    他剛將這位即將左遷的李州牧送走,即將宋山叫來,吩咐其多做一些準備,為即將抵達的陳崇等人接風洗塵。


    十二月初九,大雪。


    沿著靈渠的最下遊,梧州的大碼頭上,一眾官吏在隨行的護衛下,步入了蒼梧的土地。


    是夜,即到了廣信縣城,於南巡使駐地舉行大宴,以示歡迎。


    宴席上,南巡使興武王和新任交州州牧商議後,共同決定為所有新到任的各地大尹大尉舉行一次長達五日的“培訓”。


    在眾人忐忑的心情下,後五日的培訓如期舉行,南巡使親自上前說教,談了交州各郡的現狀,交州的優勢,還有交州未來的發展。


    作為全程陪同的護衛,程金發現了一個很明顯的變化,參與培訓的全部官吏,由剛來交州時哭喪的臉,變成了滿身激情的鬥士。


    培訓結束,新到任的各地大尹即將返迴各郡縣前,南巡使再次下發了命令。


    無論是正在任上的郡縣主吏,還是新到任的各地主吏,當前最緊要的任務有兩個,一是著手恢複各地農事,為即將到來的春種做準備,二則是全方位的調查各家各戶所擁有的田畝數量,並製成統一的表製,至少在一月內完成。


    南海郡龍川縣縣城內的一處酒肆包房內,四個穿著闊綽的中年男子,正一邊吃酒,一邊商議著什麽。


    “該來的總會來,南巡使是開始向擁有大量田畝的我等富戶下手了。”其中一人默默端起酒杯,飲下歎息道。


    “那能怎麽辦?公孫縣令這麽一走,新來的縣令咱們也不認識。


    上麵一認真,要真的隱瞞不報,可是要抄家殺頭。


    看來這手裏的田地看來是保不住了,但依照朝廷的‘贖買’政令,那不是白送嗎?”旁邊一人有些憤慨,手中的筷子更是“啪”的一聲拍在桌上。


    另一人兩隻眼裏竟是透露著一股精明勁,他反駁道:“話不能這麽說,你沒聽到廣信傳出的風聲嗎?交州本擱置的鄉邑錢行建設,現在又提上了日常。且交州州牧府,更是向中央錢行以交州的名義,進行萬錢借貸,為接下來的‘贖買’做準備。


    那南巡使怕是真心想要以‘贖買”的方式,讓我等多餘的土地收歸朝廷,為無地者分配。


    還有啊!我一位在關中做買賣的好友來信說,關中現在許多地方都開始新辦工坊,其中的利潤,可比守著空地,或是收租高多了。


    對於種田者,大司農府亦是在開年的大朝會後宣布,將對之於賦稅加以減免。想來是擔心所有人都去開辦工坊,沒人種田了。足見這工坊是多麽的受歡迎!


    且在鄉邑增添錢行,手中的錢幣若是不夠,我等完全可以接待,以此辦起工坊,掙的更多的錢。


    我王老二決定了,等具體的方案確定,過就去縣寺登記,以後專心開辦工坊。


    我奉勸諸友也要多做考慮,現在官吏變了,交州也變了。如若不然,很可能成為那個‘劊子手’下的另一個亡魂。”


    這位名叫王老二的男子話頭一落,除了前一位臉上有刀疤的中年男子有些不以為意外,餘者都做沉思狀,顯然是有所心動了。


    始建國三年,由交州州牧府和南巡使聯合頒布的第一個政令被完好的執行了。


    一月初五,各地的表製陸續送到了廣信縣王匡的住所內,關於接下來王田令實行的具體細節也在同一時間向各郡縣下達。


    總體上是延續了常安於一年前修改過的王田令條例,但也有幾處頗受矚目的變化。像是在贖買方麵,交州各郡縣以新幣為交易對象,出價方麵從原有的“善田一畝,價五十。惡田七畝,價一百”,變成了“善田一畝,價一百。惡田七畝,價一百八十”。贖買給多田者的錢幣,分期付款,以半年為一個期限。


    同時,交州州牧府和中央錢行商議後,對於主動完成登記贖買的富戶,若是有意於開設工坊,各郡縣將予以利息優惠。


    對於拒不合作的富戶,輕則沒收家產,重責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即使有這麽多的務實性政策,還有嚴苛的律令,數日來,各地主動參與贖買,並與郡縣寺達成交易的,卻是寥寥無幾。


    “還是我太寬容了,也有異想天開。”王匡叫來陳崇,田仁,無不感慨道。


    處在這樣一個時代裏,不少富戶豪強把田地當做命根子,且大新更是十足十的農業社會,他所提倡的工坊製度,由於技術的限製,還是在小範圍擴建。


    不光眼下的交州,過去的交州,還有舉國許多地方,也難怪王田令實行的不如人意。


    反思之後,王匡對於自身有了清晰的認識。還是他不夠成熟,雖然融入了古代,可依然從現代人的角度看待所有人,這是不現實的。


    還是要走到這一步了,自己就充當一次眾人眼中名副其實的“酷吏”……


    站在一旁,耳邊傳來王匡的自語,陳崇麵色不變,作為皇帝曾經的左膀右臂,即使被調到交州這麽偏遠的地方,也沒看出他的埋怨。


    但他對王匡的命令還是第一時間落實的。


    田仁坐在輪椅上,皺著眉頭似在思考,這些時日辭掉了蒼梧長史的職位,專心於幫助王匡處理王田令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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