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承昊聽了這一聲,心中更為緊張,垂首道:“母後!你以為你以前做的那些事都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嗎?兒臣其實早就都看在眼裏,兒臣……兒臣對那些被殘害的生靈深深感到愧疚,有些話兒臣早就想對母後說了,但是……母後腦部有舊病,兒臣怕傷了母後的心,更怕母後的舊病複發……可如今……”徐承昊仍不抬頭,但由於內心劇烈的波動,聲音不由自主提了起來:“自從三年前見到亦瑤時,兒臣的一顆心都被她帶走了!父皇、母後曾為孩兒說下不少親事,兒臣一個都不曾答應,因此天下人都知道楚靖王是個在婚事上極為挑剔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驕傲的王子,可又有誰知道兒臣對亦瑤的一片癡情!是的!亦瑤就是兒臣心中至愛!若是母後執意要處罰她,就請先把兒臣打死罷!”


    “承昊……”


    忽然胸中一陣酸痛襲來,冷亦瑤眼角湧上一顆熱淚,她情不自禁將手扶在麵前這個看似陽光但內心卻如大海般波瀾壯闊的俊朗少年的肩上。


    徐承昊聽到這一聲叫,猛地抬起了頭,當他看到麵前站立之人時,先是一怔,而後就笑道:“我就知道你站在這裏,方才是故意逗你的。”


    哦!他竟然跟自己開這種玩笑!


    冷亦瑤心中甚為惱怒,背轉了身子不再理他。


    徐承昊忽然身子一掬,畢恭畢敬對她身後道:“兒臣參見父皇。”


    冷亦瑤慌忙迴過頭來,迎麵卻碰上一個東西,還沒等她驚叫出來,卻見徐承昊捂了鼻子道:“哎喲,那姑娘平日裏看起來似乎嫻雅端莊,可方才竟然是差點將下官的鼻子撞壞……”一麵捂了鼻子唿痛,一麵卻又偷偷往冷亦瑤這邊瞧,見她神態尷尬,臉上竟然露出一絲微笑來。


    冷亦瑤知道他是故意捉弄以使得自己發笑,就忍住了笑,說:“哎呦,竟然失手將殿下玉鼻撞壞,實在是大大的不敬!乖,快讓母妃看看撞到了哪兒?”一麵朝徐承昊緩緩伸出了自己的手:“乖,讓母妃好好揉揉……嗯,就好了!”


    徐承昊微微閉了眼睛,看神態似乎是極為受用。


    冷亦瑤一麵在心裏笑,一麵手下用力,隻聽徐承昊叫了一聲,俊美的臉上眉頭微蹙,鼻子竟比方才更紅了。


    冷亦瑤頓覺心頭一顫,情不自禁吸了一口氣,忽感到手上一熱,抬眼一看,但見徐承昊的臉離自己貼得很近,還停留在自己手掌心,一雙鳳目炯炯有光。忽然心頭火起,一揮手就朝他麵上打去……


    隻聽“啪”的一聲脆響,亦瑤閉上了眼睛,耳畔卻聽到徐承昊的笑聲:“嘿嘿,沒打著!”


    冷亦瑤睜開眼一看,自己的手正被徐承昊握著,而他正垂首在輕輕親吻自己手腕,頓時感到又可氣又可笑,紅了臉甩開他,道:“承昊,你就是這麽對待自己的母妃嗎?”


    徐承昊笑道:“什麽母妃?要論年齡你比承昊還小兩歲,要是強要論輩分,你……其實我父皇並沒有寵幸過你,是嗎?既然和他沒有夫妻之實,在大氏可是有規製――兒臣是可以以兄嫂或是母妃為妻以增強皇族勢力。”


    “可是你的父皇還健在。”冷亦瑤衝徐承昊徐徐露出魅惑的一笑:“除非……”


    徐承昊似乎是一愣,但隨即轉而笑道:“明日我要出宮遊玩,你要不要和我一道?”


    出宮?


    冷亦瑤忽然想起那位有“青龍”之稱的名士東方玨了。


    “你是傳說中的南宮朱雀,皇後的桂冠將在你一人頭上閃耀,但你今生注定要命犯桃花,愛你的人注定要為你而死,而你最愛的男人也將永遠沉睡在你的懷抱。”


    啊!一想起那五句話冷亦瑤就禁不住心驚肉跳!


    自己可以趁機迴到那座小院落裏看看他迴來了沒有――也許那句預言還有破解之法呢!


    對!就這麽辦!


    二人商議好,次日由徐承昊來接冷亦瑤扮作男子一同出宮。


    約好後,承昊就要告辭離去,冷亦瑤心中忽然有一種悵然若失之感,對他道:“剛來就要離開啊?”


    徐承昊迴眸一笑,道:“怎麽?舍不得我走?”


    冷亦瑤紅了臉拍了他一下:“自作多情。”


    就在這無意中的一掌,掀起了徐承昊的衣袖,承昊慌忙伸手捋下衣袖,可冷亦瑤還是看到他手臂上有數條暗紅的傷痕,驚叫道:“你胳膊怎麽受傷了?”


    徐承昊的一雙眼睛悄悄望著冷亦瑤的臉,微笑道:“自己淘氣上架摘葡萄不小心給掛住了。”


    他嘴裏這樣說著,耳畔卻響起兩個異樣的聲音……


    “母後,惠妃腹中胎兒是兒臣的,也就是你的親孫子,求求您看在兒臣和孫輩的麵子上放過了亦瑤吧!”


    “什麽?竟然是你!難道不是承曦嗎?”


    “兒臣自從三年前見到亦瑤就已經把自己的一顆心都放在她身上了!可是再次相見她竟然變成了惠妃,兒臣不甘心,就私下裏和她有來往……”


    “可怪不得在夜宴上看到她手裏拿著你的那把扇子呢……”


    “母後……”


    “你竟然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母後要是再不懲戒,怕是你以後又要更加肆意妄為!”


    ……


    冷亦瑤聽了徐承昊這句話,沒有迴答,一雙眼睛若有所思地望著麵前這個渾身充滿著陽光氣息的俊朗少年,嘴裏喃喃道:“謝謝你……”


    徐承昊紅了臉:“哦,真是受不了,我還是趕快離開吧。”說著笑了笑就離開了。


    薄薄的晨曦將整個天空染成了橘紅色,都道是“早燒不出門,晚燒曬死人”,難道說今晚竟然會要下雨麽?


    送走了徐承昊,冷亦瑤一個人在庭外花園裏休憩,正感到深思倦怠時忽看到碧綠的藤架外有個雪白的人影一閃,她的心中頓時一跳,定睛看時,卻見是禦醫薛南廖到了。


    藍天,碧雲,綠樹,朱門,那個身著雪白衣衫玉樹臨風的俊美少年轉眼間就衣袂翩翩站在自己麵前。


    “惠妃,今日玉體如何?”薛南廖好聽的聲音在晨風裏蕩漾。


    冷亦瑤瞥了一眼薛南廖,徐徐道:“承昊怎會知道我的病?”


    薛南廖沉默半晌,道:“是我告訴他的。”


    冷亦瑤道:“他的母後如何――你是知道的,可又將這種事告訴他!你知道他都做了些什麽嗎?”


    “他承認了是你腹中孩子的父親,並求他母親放過你。”薛南廖麵上依舊是淡若蓮花的微笑。


    “怎麽?你……”


    薛南廖猛地抬起了臉,俊美的臉上一雙明眸爍爍放光:“不這樣又如何?難道讓徐承曦自己站出來承認這個事實嗎?若是那樣,隻怕是你們三個都難逃災禍!難道讓皇後認為是皇上的龍子嗎?而那樣隻怕你和孩子一個也保不住!隻有徐承昊――他是孩子的父親,一切都會迎刃而解!”薛南廖說著對冷亦瑤微微一笑:“我並沒有提示承昊去承認,是他自己一廂情願――但這也正是我要的結果!”


    “可是這樣豈不是害了承昊?隻怕從今後他的母親更要厭棄他了……”冷亦瑤心中十分不忍。


    薛南廖麵上不起一絲漣漪:“在這座深宮裏,處處充斥著防不勝防的明槍暗箭,你隻有費盡心機保護自己――不惜一切代價!”


    冷亦瑤有一個念頭湧上心來,忽然問道:“薛太醫,你是這樣的人嗎?”


    薛南廖微微一笑,卻並不迴答。


    冷亦瑤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這夜,天空中果然下起了微雨,空氣中有一種濕漉漉的沉悶,冷亦瑤忽然想去見見徐承曦。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真是不錯的!


    當下裏換了衣裝,冷亦瑤從密道一個人踱步來到武成殿,侍女韓菲兒見了,慌忙迎上來。


    一問之下,才知道徐承曦從昨日起就因為政務繁忙連覺都沒有睡過,膳食也更是顧不上!冷亦瑤忽然感到心很疼,就想偷偷看他一眼――躲在簾幃後,不同他說一句話,看一眼就離去。


    橘紅的燭光搖曳在優雅的小房,雕刻精美的案幾上放置著一套精致的茶具,有一盞杯口還殘留著一圈淡青色的茶漬,空氣中氤氳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熟悉的淡淡的幽香。


    再往四周看,但見與外間相隔的是一架古色古香的屏風,晶瑩透亮的內裏鑲嵌著一朵朵一瓣瓣或含苞待放或競相綻放的牡丹,仿若穿了紫紗的美人朝冷亦瑤默默觀望,而屏風上還題著幾行雋秀飄逸的字跡,細細看來卻是是一首詩:


    暖披煙**西園,翠幄朱欄護列仙。


    玉帳笙歌留盡日,瑤台伴侶待歸天。


    香多覺受風光剩,紅重知含雨露偏。


    上客分明記開處,明年開更勝今年。


    在這裏,冷亦瑤似乎找到了家的溫暖,因為――端坐在簾幃外那個身著黛紫袍服的少年離自己僅有一牆之隔。


    搖曳的燭光將承曦橘紅色的身影投在淺紫色的牡丹屏風上,恰似一株隨風起舞的嫵媚海棠,沉浸在花的海洋裏,這俊美的少年周邊都散發出淡淡的幽香。


    亦瑤上前一步,伸出自己的手輕輕追逐觸摸承曦映射在屏風上的影子,從迎風飄舞的衣袂,到他的胸膛,他的腰際,還有他翩飛的長發、美若桃花的麵龐.


    亦瑤的臉不知怎的“騰”地一下就紅了,她微笑著將身子緩緩傾了過去……


    忽然,那一團影子搖曳而動……


    亦瑤側耳聽去。


    “什麽?線索又斷了!”


    是徐承曦好聽的聲音,隻不過因為聲音過高過急而有點陌生。


    葉矢添道:“調查總是在就要水落石出時急轉而下,看來是朝中有一個無所不知的高人已經洞悉了我們全部的行動,總能趕在我們前麵將線索掐斷!”


    居然有人敢揣度自己的心思!居然有人……


    承曦將拳頭狠狠砸向桌麵,隻聽“哢嚓”一聲巨響,桌案齊刷刷斷掉一個角來,把葉矢添嚇了一大跳。


    承曦仿若無事,徐徐問道:“李將軍病情如何?”


    葉矢添愣了一下,道:“似乎是輕了些,但總也不能下床。”


    承曦冷冷笑道:“李將軍病的可真是時候!”


    葉矢添聽了有些發怔。


    “本王明日就親自去看望李將軍,你即刻去通告他準備好接駕。”徐承曦說著朝葉矢添流出意味深長的微笑,又低低叮囑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可讓任何人知道。”


    葉矢添鞠身道:“殿下對末將和公主恩重如山,又是公主的……末將為殿下赴湯蹈火是理所應當。”


    “好!等到水到渠成的那一天,本王定不會忘卻將軍的一片赤誠之心!”承曦對葉矢添微微笑道:“天色不早了,就請將軍迴去安歇吧。”


    亦瑤見葉矢添離開,不願打擾繁忙勞累的承曦,就要悄悄離去,又抬頭深深看了那個少年一眼,這一望之下,心中不由地暗暗吃驚!


    徐承曦扶著桌案,似乎是想要站起來,但顫抖的雙手剛剛一用力,身子就完全癱軟在了椅子上!


    “承曦――”冷亦瑤驚叫了一聲,從屏風後奔出來朝他撲去。


    徐承曦流光溢彩的星眸本就蒙上了一層霧靄,此時聽得這一聲喚,俊美的臉上現出了驚喜的微笑。


    亦瑤撲進在少年懷中,卻驚訝地發現他全身滾燙、渾身發抖,頓時心如刀割地問:“你病了?”


    徐承曦臉上掠過一絲微笑:“還是幼時落下的病,本已經好了,偏偏遇到關鍵時候卻又發作……”


    亦瑤忽然想起以前曾無意中聽說過承曦幼時曾被人下蠱,每到春上就會發作,還說若找不到蠱源,他就活不過十八歲!難道說因為勞累過度那個病症竟然要提前發作了嗎?


    想到這裏,亦瑤心中又是焦急又是難過,她扶承曦到床沿上,幫他脫下外麵袍服躺下,急急道:“我去叫太醫。”


    “不!”承曦一把拉住亦瑤的手:“這種時候,本王這個樣子怎麽能讓世人知道?”旋而又笑道:“我沒事,許是真的累了,明日就會康複。”


    亦瑤按照承曦的囑咐為他護理,果然過了一會兒,他滾燙的身子就有了緩解,亦瑤即刻就令韓菲兒送晚膳過來。


    喂承曦喝了一些粥食,見他雪白的麵色已經微微泛紅,亦瑤心中暗暗欣喜,用手帕小心地為他擦去唇角的湯漬,無意中卻看到承曦一雙亮晶晶的星眸正一眨不眨望著自己,一顆心“哄”地一聲燃燒起來,麵上早就紅了……


    他捧起了她一張羞紅的笑臉,將頭緩緩傾了上來,亦瑤隻看到他微闔了雙目,一圈黑黑的睫毛微微地翕動著,緊接著!它恰似一縷春日的暖陽催開了三月的桃花,自己的一顆心都稀裏嘩啦崩碎成了一片――那大大小小的碎片,片片都映射有徐承曦一雙深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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