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一伸手將他推開。


    他一愣,失落地問道:“你不喜歡我嗎?”


    亦瑤心中暗暗發笑,嘴裏卻道:“想要見到我,就要好好休息!待到你病體痊愈時,還有誰可以阻擋得了你這個霸道王子呢?”


    弄明白了亦瑤的心意,承曦笑了,那笑容雖仍是淡淡的,但卻如雨後清蓮般清麗,端的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美。


    “報羿陽王殿下,皇後娘娘正朝寢宮走來。”侍女韓菲兒急急來報。


    啊?難道是自己行蹤暴露!


    冷亦瑤大吃一驚。


    聽說皇後蘭若璃即將到來,徐承曦一雙瀲瀲星眸猛地噴射出灼灼的亮光來,對冷亦瑤道:“快從密道離開,一切由我來應付!”


    “承曦――”亦瑤滿懷憂慮地望著徐承曦,並不移開半步。


    他笑了:“是皇後不放心我的病,你放心吧,不會有事!”


    已經走出了好遠,亦瑤忽然想到:皇後是如何知道承曦得病了?莫非皇後駕到並不是因為承曦的病,而是另有隱情?


    而承曦為何聽到皇後駕到臉上的表情就變得那麽複雜!


    有驚訝,有厭惡,甚至還有一絲憎恨!


    他不是蘭若璃的養子嗎?


    皇後蘭若璃一邊往武成殿寢宮走,一麵低低問韓菲兒:“殿下這幾日有沒有和可疑之人會麵?“


    “迴皇後娘娘,殿下除了羿陽王妃外,從不和旁的女人有過親近。”


    蘭若璃麵上微微笑了,用塗滿紅色竇丹的手在韓菲兒手背上拍了一拍,笑道:“好!你做得好!本宮會好好嘉獎你。”說著將身子微微俯了下來,麵上依舊含著高貴嫻雅的微笑,但說話的語氣轉瞬間卻變得生硬起來:“但若是本宮發現你膽敢瞞著一件事――是什麽下場你該知道!”


    韓菲兒渾身瑟瑟而抖,麵上卻依舊是溫暖的笑,將身子微微鞠了一鞠,道:“就是借給奴婢天大的膽子,奴婢也不敢瞞娘娘任何事!奴婢若是有違此誓言就不得好死!”


    蘭若璃滿意地笑了:“快平身吧,讓人看到還以為本宮在虐待你呢。”


    韓菲兒悄悄瞥了一眼蘭若璃,繼續道:“娘娘賢德聖明,是古今之賢後,奴婢即使做牛做馬也願意永遠追隨者娘娘。”


    蘭若璃笑道:“本宮倒是弄不明白――你這是在誇本宮呢還是在挖苦諷刺本宮啊?”


    韓菲兒眼皮一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自然是在讚譽娘娘是大氏曠古之賢後。”


    蘭若璃笑道:“小機靈鬼,快起來吧!”


    見已經來至寢宮外,蘭若璃就對韓菲兒低低叮囑道:“本宮進去和殿下說一會兒話。你守在外麵,不許任何人靠近!”


    叫了一聲“承曦”,蘭若璃迫不及待地跨了進去。


    徐承曦依然躺在榻上,隻是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怎麽來了?”


    “你是我養大的,我怎麽不能來?”蘭若璃忽又驚叫道:“神色這麽差!你病了嗎?”


    承曦背過了身去,冷冷道:“兒臣身子不適,要睡了。”


    “承曦,你是在拒絕我嗎?”蘭若璃上前一把將病臥在床的徐承曦拉了起來,冷笑道:“你當上了皇太子,就以為是已經達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目標!別忘了,這一步一步我是怎樣將你推到這個寶座上的!我的好孩子,也請你不要忘了――既然我能給,就也能收迴!待到你身敗名裂的那一天再來求我,怕是已經遲了!”她說著朝徐承曦靠近了來。


    “母後,你難道是瘋了嗎?承曦道。


    “你病了,你的王妃本宮會替你好好照顧。”蘭若璃吹氣如蘭在徐承曦耳畔笑道。


    聽到這句話,徐承曦心頭一震,動作就不由得僵住了。


    “你要怎樣?”徐承曦喘息道。


    “對你說過,本宮會好好照顧周芊月,但是她的孩子能不能順利產下――這還是一個未知數……”


    “放了她……”承曦胸口急速地喘息著,一張臉憋得通紅。


    “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如今我雖身患重病不能反抗,但是你若恣意妄為,我就……名為玉碎不為瓦全!”徐承曦眼中全是決絕。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承曦,妄我十幾年珍愛你,竟然換來你這一句無情無義的話嗎?又為何為你們父子都是這般絕情!”蘭若璃高貴嫻雅的麵上掠過一絲痛苦的陰影。


    “珍愛?”徐承曦大笑道:“禽獸不如的愛!我這十六年來唯一得到的愛!有誰能知道這個在黑暗中沉淪的少年心目中是何等的絕望和痛苦!如果能夠,我願意用自己的性命還你這十幾年來的珍愛!可是有誰能夠還我少年的微笑和純真無暇的夢呢?”


    蘭若璃大怒,伸出手來,但當她看到承曦那一張如雨後清蓮般俊美的臉,終於沒有忍心打下去,一用力,將他推倒在榻上。


    忽然,隻聽到殿中一聲巨響,緊接著狂風大作,蘭若璃驚訝地朝循聲望去,但見簾帷在颶風的扯動下都一起搖蕩了開來,忽明忽暗的神秘之光中,有個猙獰的黑影一跳一跳。


    蘭若璃渾身一陣顫栗,眼前又顯現出十六年前那刻骨銘心的一幕……


    微風陣陣襲來,掀起那女人雪白的衣袂在空中款款飄舞,竹葉婆娑中,她美麗高貴的臉在倏忽變換的光影中閃爍著瑩瑩的白瓷般的光暈;月兒輕移,一束朦朧的光線映射在她閃閃發光雙眸上――那雙眼,一向沉靜如潭,而此時卻被仇恨的火焰所燃燒,她的憤懣的聲音充斥在天地間:“即使我到陰間化作厲鬼,也絕不會放過你!”說話間右手一揚,翩飛的衣袂與長長的白綾糾纏在一起在空中飄舞,有一種淒涼的壯美……


    竟是她嗎?


    “鬼――”蘭若璃終於發出了淒厲的一聲叫,奪路逃了出去。


    此時,有個黑影“飄”了進來。


    噴薄的朝陽將寒夜的陰翳一掃而空,大地呈現出一片甜美的靜謐。


    冷亦瑤正在妝台前梳妝,忽在鏡中看到有個人影一晃就站到了自己身後,她先是一驚,待看到來人麵目時,就在心裏暗暗笑了。


    “芷萱,來的倒正是時候,快將本宮那枚金釵拿過來。”


    那人不出聲,手忙腳亂遞過來一朵珠花,冷亦瑤一把將它摔到地上,怒道:“大膽奴才!連這點小事也辦不好嗎?”


    身後那人渾身一震,道:“哎呀,我怎知你的金釵放在哪裏?”


    亦瑤迴過頭來,驚叫道:“這不是楚靖王殿下嗎?你怎麽不聲不響就站到了這裏?”


    徐承昊不答話,卻朝冷亦瑤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也不知是亦瑤長得真美,還是應了那句老話‘情人眼裏出西施’,在承昊眼裏亦瑤不管怎樣打扮都是這世上最美的女子!”


    冷亦瑤嬌嗔道:“好個不知禮數的狂妄之人,你就是這樣對自己的母妃說話嗎?”


    徐承昊笑嘻嘻道:“我還沒說完呢!這樣打扮美是美,但是要混出宮外可是難上加難!”


    冷亦瑤咬了嘴唇,卻並不說話。


    徐承昊疑惑地問:“怎麽,你又改變主意,不準備出宮了?”


    冷亦瑤幽幽歎息道:“承曦病了,我……到哪裏心裏總是不安啊!”


    聽到了這話,徐承昊微笑著的臉漸漸蒙上了一層陰影,但隨即就笑道:“聽說有個九華寺簽卦是最靈的,莫若今日我倆就去為承曦卜上一卦。”


    冷亦瑤眼中冒出灼灼的火花來。


    徐承昊笑了,變魔術似的從身後拿出一套衣物來,輕輕一抖,一片星光就灑落了滿室銀輝!


    亦瑤接過來一看,卻是一件做工精良的白色男裝。


    過不多久,承昊隻聞見有縷縷幽香從裏間飄灑而出,緊接著簾幃一挑,走出了一位白衣翩翩公子來,將一雙如玉般手輕輕一搖,一把畫了紅梅的扇子半遮了粉麵,隻聽她微微笑道:“小生冷雲參加楚靖王殿下。”


    徐承昊這才迴過神來,微笑的眼將冷亦瑤上下打量一番,點了點頭,當即就和叫人駕了一頂車嬌過來,和亦瑤一同坐了上去。


    四目相視,二人麵龐都微微泛上了一點紅暈。


    出了萬象宮,車嬌漸漸行至京郊小道,有幽幽晨風款款吹來,花香和著泥土的香味撲麵而來,空氣中一切都浸潤著一種芬芳的金秋氣息。


    “我們要到哪裏去啊?”冷亦瑤疑惑地問徐承昊。


    徐承昊微微笑道:“自然是帶你去京郊遊玩。”


    “哎,你不是說要去九華寺嗎?”冷亦瑤急了。


    “不這樣說,你怎會跟我出來?”徐承昊“嗬嗬”地笑了起來。


    冷亦瑤白了徐承昊一眼。


    徐承昊笑道:“哎,你怎麽還不知足呢?像我這樣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皇子跟你這樣一個挺著大肚子的男人結伴出行,你竟然還不感到天大的榮幸!真是奇了怪了!”


    冷亦瑤下意識朝自己腹部看去,隻見雖說已經做了偽裝,可是小腹還是微微顯露了一點,心中更為惱怒,叫道:“承昊!你故意作弄我!”


    徐承昊自語道:“難道不是經過了你的同意嗎?我還以為你有扮大肚子男人的嗜好呢?”


    “你……”冷亦瑤正要發怒,忽然想起自己正在孕間,是不能發怒的,於是轉而笑道:“楚靖王雅量,小生感之不盡!”嘴裏說著蜜糖一般的話,心裏卻在暗暗冷笑:“你就得意吧!看我以後怎麽收拾你報了這個譏諷之仇!”心裏想著,麵上禁不住綻放出了一朵笑靨來。


    徐承昊見了,頓時呆在了那裏。


    行至一處坡地,車轎忽然劇烈顛簸了一下,冷亦瑤身子猛地向旁邊的轎門傾去……


    徐承昊見了心中暗暗吃驚,慌忙伸出手臂,冷不防腳下忽然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就向轎門跌過去……就在這迴首的一瞬間,他看到冷亦瑤的一張桃花麵綻放出明媚的陽光來,一雙波光瀲灩的秋水中似乎還隱藏著一絲得意的笑,他立刻明白過來這是她故意設的計要誘使自己上鉤以報方才的“譏諷”之仇,心中忽然憑空升起一絲酸痛來。


    冷亦瑤嘴裏說著道歉的話:“承昊,都怪我不小心絆到你……”麵上卻露出難以掩飾的得意的笑來。


    冷不防身子已經探出轎門的徐承昊忽然將手臂一伸,冷亦瑤就跌在了他的懷裏……


    漫天的陽光在無邊的綠林中綻放著燦爛的笑容,天旋地轉!所幸的是,在翻滾的過程中,徐承昊的手臂一直牢牢護衛者冷亦瑤的腹部,竟然是有驚無險!


    等到了一切都停止了旋轉,冷亦瑤感覺到了一股青草的芬芳氣息,她悄悄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但見徐承昊一向整潔的衣衫沾滿了黃土和草末,俊朗的臉上還有一根細細的青草在懸掛舞蹈,心中暗暗發笑,嘴上卻一言不發。


    徐承昊試探著叫道:“亦瑤……亦瑤……”


    見沒有動靜,承昊頓時慌亂起來,麵上露出痛苦之色,連連叫道:“都怪我!都怪我!”


    亦瑤見承昊著急,心裏雖十分不忍,但一想到方才他對自己“極其惡毒”的嘲弄,心中憤憤不平,就一直也不做聲,故意要引他大大著急一番。


    亦瑤正在得意,忽感到周圍情形不對,抬眼一看――啊!不好!徐承昊竟然欲伏到自己身上!


    冷亦瑤一揮手,隻聽“啪”地一聲脆響……


    徐承昊笑道:“嘿嘿,沒打著!還是沒打著!”


    冷亦瑤一骨碌坐了起來。


    他們所墮之地是一處鋪滿青草的盆地,金燦燦的陽光柔和地從明媚的天空中傾灑而下,漫山遍野的小白花仿佛是碧天裏的星星――一閃一閃眨著眼睛,沒有一個人,隱隱約約從遠方傳來似是流泉的幽幽天籟之音,四周一片靜寂!


    徐承昊沐浴在柔和的日光下,他俊朗的臉上透出一縷溫和的笑,冷亦瑤連他臉上纖細的汗毛都看得見啊!


    他仿若自語道:“假如有一天,我和承曦之間要有一場決戰,你會站在誰的那一麵?”


    冷亦瑤大吃一驚:“決戰?”


    徐承昊自嘲道:“我知道你一定會和承曦站在一起。我也沒有讓你多看我一眼的奢望,但是我若能夠使你感到一點快樂就已經足夠了!我不恨承曦,恨隻恨自己和你隻是有緣卻是無份!要是來生能夠重逢,我一定會讓你永遠也再也離不開我――就如同我再也離不開你一般!”


    冷亦瑤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


    徐承昊一雙鳳目瀲灩出朵朵桃花來,眼角一狹,忽然笑了:“看把你嚇的!即使我跟承曦要有一場決戰,也決意會敗給他――不是因為他比我強大,隻是因為你――我不願你傷心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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